“长大了。”
宋千山穿着衬衣，却将毛衣当披肩挂在肩头说道：“我们的世绩再也不是只知道抱着帝王蟹掰蟹腿的小孩子了，开始要为人出头了。”
他慢慢起身，走到那张办公的桌案前，慢慢打开抽屉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你奶奶合适？”
“整个安家都给你了，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借着安氏奶茶，再把三房接回来，来践踏她最后一丝尊严？”
宋千山抬起头：“你爸都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重，宋世绩在爷爷的目光注视下，感觉到了背山一般的压力。
那不就是一个眼神么，为什么自己就张不开嘴了呢？
宋世绩强行突破那心中的怯懦，硬张开口说道：“你好像忘了，我父亲也是个让您看一眼后，连话都不敢说的人。”
要生气了吧？
宋世绩从记事起，家里就没人敢这么和宋千山说话。
宋千山的确是有了发火前的表情，但到了怒火即将喷发的时候，他却慢慢将这股愤怒亲手掐灭了。
“不光长大了，为了听几句实话，还用上了激将法。”
“你是不是觉着，我一发火，就把前因后果和你说了？顺便还能听听我的心理感受？”
“你小子都是跟谁学的这些脏心烂肺？以后再和姓李的那个假洋鬼子小孩在一块，腿给你打折！”
尴尬！
宋世绩好像每一个小动作这老爷子都看得见，他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动点心思在人家眼里全成透明的了？
倒驴不倒架！
宋世绩真的是硬挺着没有低头，和宋千山对视道：“你的心思，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能说么？”
“……”宋千山是要说话的，可，竟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再精明的人也承受不住亲情的拷问，如果宋千山的心思连家人都不能说，他，还能和谁说？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不可怜么？
所以这一次，宋世绩根本不是赢在谋略上，都是触及这老狐狸的内心。
“坐。”
这一个字，说出了宋千山心中数不尽的孤独。
宋世绩坐到了爷爷的对面，第一次如同男人般审视着对方。
他，眼泡越来越大了；
头发也越来越少；
老人斑在逐渐增多的同时，人也变得消瘦。
宋世绩甚至相信，眼前的爷爷要是脱下了这身衣服，身上只会是一张被岁月拽到沉下的坠皮……
他，终于拿出了抽屉里的手，那是几块破碎的玉佩碎片。
“64年，我在拍卖行用了一百一十万，拍下一块汉代古玉，视若珍宝……”他说着，一点点将玉佩拼起，其熟练程度，一看就是拼了成百上千次。
“就因为一次应酬没有提前通知，还带着一群朋友过来打麻将，你奶奶，推倒了我整面古董柜。”
他，言语轻微，已经看不出情绪，只是轻抚玉佩的模样，能让人识别出是多喜欢这东西。
否则，整面古董柜，怎么会只留下了这个？
只是，宋世绩转瞬间想起当时的场景，整个人恨不得用大脚趾扣出三室一厅！
宋千山在那种环境下，怎么能自处！
他，继续掏着，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份公司庆典的合照，宋千山指着一个照片里挨着他的女人说道：“这是我刚拿下第二张赌牌时的庆功宴合照。”
“那时候公司里就有风言风语，说我和这个女人不清不楚。”
“又是你奶奶，直接冲到了庆功宴，拎着酒瓶砸人家脑袋，当着全公司二百四十一人的面。”
宋世绩已经不问传闻的真假了，二百四十一人，爷爷可以记得清这个数字，很能说明问题了！
最后，宋千山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真的有了二房时，你奶奶联合公司所有股东及有外心的人，向我逼宫所下的最后通牒！”
“他们要罢免我当时董事长的职务，将我彻底赶出葡兴。”
宋千山一个一个点过：“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
“我宋千山一个人打下来的江山，为什么要让别人掌控？”
“如果她不是你奶奶，我将安氏吞并，你会不会觉着理所应当一些？”
“那我现在告诉你，正因为她是你奶奶，安氏，才更不应该存在！”
“我宋千山若是连自己女人那一关都过不去，有什么资格藐视整个濠江？”
振聋发聩！
宋千山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宋世绩心里炸响。
他是借安氏起来的，可你安然不能仗着大小姐身份，一点面子不留吧？
更何况事业是一个男人的底线，逼宫一旦上演，宋千山肯定要把事情做绝……
吞了安氏，不过就是枭雄的正常反应，奶奶怎么就看不透呢？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宋世绩愣神的工夫，宋千山突然来了一句。
“啊？”
“顶撞你二叔，替你奶奶出气的事，我听说了；”
“建安氏奶茶，把安永佳重新放到重要位置上的事，我也看见了；”
“因为你们同学和家里的关系，故意让人绑架，使宋家在整个濠江丢人，你也干了。”
“小子，你就没想过这些都是无用功么？”
无、无用功？
宋世绩怎么觉着比上辈子强多了呢？
“刚才你说，我心里话连亲孙子都不能说，那你有没有来问过你亲爷爷哪怕一句？”
“你只看见了安永佳被你二叔踢出葡兴娱乐，却从未想过我们既是亲戚，也是老板和雇佣者，他被淘汰，无论从哪方面都代表了自己没本事，难不成一句亲属，就能改变这一切？”
“就算我们会留些情面，商场上的敌人呢？谁给我们留情面？”
“至于，你奶奶让你二叔欺负到了家门口，说到底是你父亲无能！”
“你父亲要是能和你打造出安氏奶茶，兴基还敢么？”
“你已经十七岁了，还想着当拯救世界的英雄，幼稚不幼稚？”
“把这些心思都用到你那个奶茶上，至于到今天宝岛市场还在别人手里么？”
“你要是真拿下了宝岛市场，你二叔现在和你说话都得换个态度。”
这……
已经不是在教宋世绩道理了，而是亲手把这颗要长歪的小树苗扶正！
如同培养接班人一般，将所有事情拆开了、揉碎了，在告诉宋世绩如何作出正确选择。
宋世绩顺藤摸瓜：“那我该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
“两条路。”
“要走正途，就强大到不敢令人直视；”
“走歧途，就要狠到让人想起你的名字都哆嗦。”
“这人啊，只会仰望天上的星星，绝不会多看树上的鸟窝一眼，假如你已经决定了要做什么，就只能做到最好。”
“赞赏从不属于输家，属于输家的叫怜悯。”
原来宋千山不是冷漠，是所处的位置逼着他无情。
他只能一点点将身边的弱点全部剔除，才可以保全现在巅峰的宋家，否则，连山顶的风，都会成为危险。
宋世绩懂了，懂了宋千山为什么不惩罚宋兴基，也明白了他怎么从来不安慰一下自己的妻子。
因为，自古帝王最无情，红颜多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