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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儿跟坑里的人说了要他们般迁的事。

他们自然不会有异议。

地是东家的,东家让他们住在这里多年,没让他们这些侵犯者交半文钱,还缺物送物,缺吃送吃,缺药送药。

这样的善心,是块石头也会被溶化,换他们自己,也难做到。

不要说搬迁之后还帮他们安排营生,就是直接赶他们走,他们也毫无怨言。

况目,当初,东家也言明,只是让他们暂时栖身,没说让他们永久住下去。

现在,东家说,让他们搬到坑上,让他们砍伐一些杂木搭建房子。

在恒喜峰与连喜峰的接坏处,有一块大田,土地肥沃。

庄里把这块土地分给了他们,每户分到三至五亩的水田,还分了一些旱地让他们种莱和养殖。

人多的坑户地多分一点,人少的坑户地少分一点。

男人们,可以去帮东家砍伐树木,赚取银两,以数量算钱,砍得多,赚得多。

有赚钱的机会,让这些长年活在坑里的人欣喜若狂。

当然,规矩还是有的。

东家说,若畜意毁坏木材两根以上,每根木材扣三两,蓄意毁坏五根木材以上,全坑人赶出恒喜峰,永远不准踏入。

一人犯事,全部坑下人连坐。

坑下人需要签字画押,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搬迁。

先用绳子将男人送上坑,在坑上搭建营房,再让他们绑好绳索,从上到下修了一条可以滚下木材的大道。

十多丈的深度,修道不算难,很快,修好了一条大道,在旁边,还修了一条可容二人上落的阶梯小道。

接着,他们开始在坑上的附近,在零散的地块上种上青菜,养殖了鸡、鸭、猪,打好的粮食也留下了部分,他们完全不用担心食物缺乏的问题。

他们的家人,已搬到连喜山谷那边,东家找人帮他们搭好了新居,给他们种植的土地,也已划分好。

坑口这边,有序的工作正在进行。

男人们将坑下的暗河堵死,然后,将一条条、一块块的石头凿平整,用券土和石头砌平坑底,形成了水泄不下的密封底。

全部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开始砍伐树木。

展珩去到几个秘密的山洞,让守庄的护卫将山洞做好防潮防虫等工作,再让他们找些可靠的人,专门将砍伐好的名贵树木搬运到山洞内。

这些护卫,是在山外发生的一场大瘟疫的那一年上山庄的。

那一年,展棠让人搬了大量的草药下山,救了不少的家庭,这些家庭的子女,怀着感恩之心,上了恒峰山庄,做了山庄的护卫和侍女。

他们对东家忠心耿耿,展珩信任他们,把这一项绝密的工作,交给他们做。

文薏然觉得自己对木材熟悉,想跟展珩进洞处理珍贵的木材,展珩说这洞里湿气重,不让她跟着。

木材的保存,是个大学问。

这方面,文薏然显得无所不知,她负责教导坑工们认识木材,她要将木材的种类讲透,让他们知道,何木是心材与边材,何木是红木、紫檀,何木是润楠、贞楠,何木是杉何木是松……

伐木的男人们劲头十足,按照展珩的吩咐,耐腐的硬木芯材,统一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另一班人会将木材放进一些秘密的山洞。

需要浸泡的好木材,放在坑内,待放到一定的数量,便引进山水进坑中蓄水,让山水覆盖木材,木材浸在水里一段时间,可掘开暗河出口,将水排出。

恒翠峰的另一面,旁边是兆河,那边山砍伐的普通树木可直接泡在河里,但这边,两山接壤,没有河,只能引水进坑。

展珩从山洞这边转到坑口时,已是日上中天。

他见到了忙前忙后记数的薏然,嗖嗖的凉风吹着,她仍热汗津津。

展珩道:“你大父和你季父托我照顾好你,我却让你做苦工,这些工作,我已雇了个懂行的人来做,明天你不用上这了。”

她笑道:“这活不辛苦,我在西庆,有时,人手不够,连木材都得去抬。”

“我已雇了人。”展珩冷冷的道。

“这段时间比较关健,要教会搬运木材的人一些知识,否则,会出问题。木性很可怕,需依古法分类制作,若处理不好,会有变形、开裂和翘曲的危险。

“这些,你得跟着我用心学,要记牢它们这些问题会在何时发生,同一阶段发生的木材,要放在一起,不能错放。

“譬如,新采伐的杉木,剥皮保存还是连皮保存,不剥皮,两头干了中间还没干,便容易发生翘曲,水分不容易蒸发,不利于干燥,弄不好皮下还会发生蛀虫。剥皮的话,防腐工作,缺一不可……”

展珩冷峻的面部目无表情,打断了她:

“我的脑笨。”

“所以要用心,我比别人更用心去想去记,入心自然入脑。”

“脑好不好不重要,心好不好才最要紧。”他冷冷的道。

她明显感觉到,他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柔情与跳脱,说话言简意核,甚至,冷冰冰的,她知道,他不让她进洞,是在疏离她。

她忍住心中的不快,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俏皮地道:

“耳和眼都好,脑就长在傍边,焉能不好。”说完,嘻嘻的笑。

“养份被它们收掉,没到脑这,看不清人心。”展珩神态凛然,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她惊愕地愣在那里,想到了那只失踪了的信鸽。

采伐树木的工作,从远一点的恒翠峰和千喜峰开始。

恒翠峰的另一面的兆河,是一条水流喘急的江河,这条河像一个个“兆”字,西至滇,北流至湘,苍苍茫茫的时而向南时而向北奔流。

这条水道,是理想的搬运木排之道,可达多个大城,还会流经木材的集散地西庆城。

展珩和宋原师父商量,决定将要售卖的普通木材,叫运工扎起,存在河边,着人看管。

恒喜峰这边,好木材多,展珩请了一些有林木经验之人,专职专项去做,一队是专门伐木的人,一队专职储备木材。

展珩还找了一队人,负责将恒翠峰和千喜峰、连喜峰上的猎物,全部赶进南端的恒喜峰。

留下草药最多、最珍贵的恒喜峰,只砍部分最珍贵的树,留下大部分的树不砍伐,不打猎,保留一处山峰,让动物植物都有生息的机会。

林木深深,对庄里的安全保障也会多一些。

猎物,也是展家一大笔的财富,不能掉以轻心。

展珩经过贯穿恒喜峰的山洞,来到峡谷,再转到恒翠峰的一个山洞。这个山洞,也是可以穿过这座山峰,直到兆河。

四座山峰的山洞,只有这两座山峰的山洞是贯穿的,两个洞口的位置没有对接,从这个洞口的出处,再走二三十丈,便是恒翠峰山洞的入口。

展珩走出恒翠峰的洞口,沿着山脚,走到水上木场,看着山上的树木被运木工运到山下,扎成排,浮在河上,一排一排的木材浮在水面,形成了一个很是壮观的木场。

伐木之前,文薏然曾说,她认识买家,展珩没有让她插手此事,却让他的爹爹展盛联系买主,现在,砍下的一批最普通的水松木,已被买走。

展珩先将普通的木处理掉,手上握有银两,便可以请更多的人,全面砍伐。

很快,三座山峰全面动工,搬木工们分成多组,每组八个人,一边合力抬着二人合抱粗的大木头,一边叫着号子,山岭上,号子声彼起此落。

已砍伐的珍贵木材,储藏在山洞,并且设置机关,山洞口用大石封严。

紫光檀最多,足足放满了三个大山洞。

这种极硬的紫坛木,不怕潮湿不怕虫蛀,封好洞口,做好安全管理便可。

展珩留下所有的金油檀与柚木,存放起来,这些木无论造船或造马车打家具,都是一流的。

他的大郎一直努力学习波斯文,货物可以出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展珩将木材,运到四百多里外的元江督造船厂,给足了造船的银两。

到船造好,大郎和爹爹便可以亲自去提货。

做完这些,展珩松了一口气。

下一步,便是把木材运至岭城,造几辆上好的马车。

这个,不急。

用过午膳,他来到祖父的庭院。

“珩孙,事情办好了便好生休息,跑来想说何事。”

展棠看见孙儿前段时间日夜奔波劳累,整个人变得幽黑,壮健的身体也是瘦了不少,但展棠心疼的感觉,不明显,似有,似无。

他十五岁成亲,到了二十五岁,便有了五个儿子。

皇城祸乱那一年,他在皇宫救下太子,自己那五个在街上玩耍的孩子,却死于那场祸乱之中。

从此之后,展棠眼里看什么都是灰色的,得到皇帝允许,他和娘子来到了?南这个荒芜人烟的地方避世,希望在这个宁静的无人之地,治好心病。

没多久,他的娘子文氏,怀上了。

当他知道娘子有孕,便想用草药将胎儿打掉,他怕这个孩儿的出生,刺激到自己去想那五个逝去的可爱儿子,他只想隐居在这处无人之地,医治自己那个百孔穿疮的心灵。

娘子不肯听他的,她知道,他的心病难愈,她死死保住了胎儿,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展盛。

对这个孩儿的降世,他是冷漠的,看见日渐长大的他,便想起他那几个活崩乱跳的生命,脑里全是孩儿们倒在大街的血泊之中的情景。

那个悲惨的情景,时常刺激到他嚼腭搥床,悲声嚎叫。

到了展盛三岁那一年,他便让他练武,往死里练。

他认为,他那五个死掉的孩儿,是自己害死的,自己天天教宫里的孩子练武,忽略了自己的孩儿,但凡有点武术旁身,也不至于死。

多少次,幼小的展盛被极度的压练,甚至昏死在地上,他把儿子救醒,继续练。

后来,到展盛兄妹上山,他的心态仍然是冷漠的,仍然往死里锻炼两个孙子。

所有孩童的哭孩童的笑,都会刺激到他,让他切夜难眠。

贝儿是女孩子,没有他那几个儿子的影子,刺激不到他,慢慢的,他喜欢上这个孙女,孙女的笑声,治愈了他那浸满苦汁的心灵。

眼前这个展珩,一时,他觉得他传承了他的血脉,觉得他可爱可亲到不得了,一时,他刺激到自己想到那几个死掉的孩儿,自然喜欢不起他来。

展棠死去的五个孩儿长得像他,展盛长得像五个孩儿,展珩,长得像他爹,天意,让他不能一心一意的喜欢眼前这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