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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展珩抱着豹子糖果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罗香软垫下,是一张紫檀木床,床头刻着精美的龙凤雕花,淡淡的檀香味不时沁人心肺,让人心情舒畅。

昨晚,他本来要和隐儿见面,但家里发生了事,便推迟了见面,他不想自己心里的不偷快,感染到她。

展珩身上盖的是一床软绵绵暖乎乎的锦被,挨着糖果睡,热烘烘的。

下雪天冰冷的日子,展珩从没动用过碳炉。

听到有人进门的响声,睁开眼,见大郎走了进来。

展昕跟他说,想要他在恒喜山穿过的旧道袍。

那些蓝色灰色的道袍,件件都洗到泛白,很旧,应氏觉得穿着寒酸,都不让他穿了。

“要来做甚?”展珩问。

“你不穿,我来穿,别浪费了。”

展昕笑着说道。

“在柜子里,自己去拿。你过得娘亲这一关你便穿吧。”展珩侧身躺在床上,手托着腮,微笑着向看他。

展昕走向刻着龙凤的精雕紫檀木柜前。

展昕展珩兄弟俩的床柜用料和刻工的花纹都是一样的,也是最上剩的,展昕进了弟弟的房间,恍如身在自己的房间里。

分别在,展昕的房间稍大一点,多了一个书房,多了些书。

糖果现在和他也较亲近,见到他,糖果跳下床,在他的腿边蹭了几下。

展昕俯身,环抱着它,用头抵着它的额:

“糖果早哇!今天想吃甚,大郎帮你叫人弄去,整只鹅,整点猪肉吃吃可好?今儿是我们家开心之日,我们糖果也要吃好一点!”

糖果听懂似的,贴着展昕的头,蹭了几下,把展昕弄得哈哈哈哈的大笑。

展珩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趴在床上,用双手撑着头脸,看着大郎,道:

“开心你还要穿旧衣裳啊?”

“昨晚,吴衙内盯着我看了几次,最后便是因为别人阻挡了她的视线打人,幸好和比她强的人出了手,否则,我会大祸临头!”

展昕越想越觉得后怕。

如果自己被这恶女看中,自己肯定誓死不从,这个吴知府,肯定会整条罪名,诬陷他,整了他进去吃皇粮。

他不信神,今天,他信了,幸而得神仙打救,他才得以逃出生天!

他很想叫娘亲,杀只鸡,还神,答谢神恩!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闪念,或许,出现贵人,这只是巧合而已。

“但娘亲不会允许你穿这些旧衣裳。”展珩深有体会。

“我只穿一时,和人谈买卖时不穿。但今天必须穿,压压惊!”

展珩看着大郎将柜里的道袍取出,拿起一件套在身上,道袍稍稍长了半寸左右,要穿也是能穿的。

“珍玉!”展昕喊了一声。

“大公子,有何吩咐?”珍玉入屋,问。

“你去把这几件衣裳改短半寸,现在便去改,今天我要穿。”

“是,大公子。珍玉说完,抱着衣棠出了屋。

珍玉心里在嘀咕,大公子要这个做甚,这衣裳,比下人穿的还要旧一些。

展昕是被惊吓得不轻。

自己的样貌天生改变不了,衣裳总能改变,他怕自己这张脸招惹麻烦,穿得破旧一些,总能减少一些烦事的纠缠。

展珩也在想,自己的衣裳旧是旧了点,在恒喜山庄,展珩兄妹穿得算最好的了,师父穿的衣裳更旧。

师父说,大山里,穿得最好都没用,没人看得见。

大郎去了找父亲说昨晚的事,他便起床。

洗漱完,向北路走去。

赵元宁早上会在北路散步,看能不能见到他。

展昕沿着路上的脚印,一直跑了过去。

跑着跑着,他看见赵元宁坐在那根躺在地上的木头上,正望着田中的那片小麦地出神。

“赵兄早!”展珩停了下来,向他打招呼。

“展珩兄,早。”赵元宁伸手做了一个让他坐下的姿势。

展珩坐了下来。

“赵兄,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展珩喜滋滋的望着赵元宁,道。

“是船舫打架之事吧。”赵元宁望着他,微笑着道。

“你知道?”展珩心里想,他怎么知道的?如果昨晚他的大郎不在场,他展珩也不会知道。

从衙门要员到捕快,很多地方赵元宁都布有线眼,一个直接对皇帝负责、下决策之人,若什么都不知道,那定会错比对多。

错的代价是很大的。

为了避错,只能多花点功夫。

“刚想找你。我之前跟你说的事,先暂停观望一下,看看情况的发展再作打算,你看如何?”

赵元宁侧头望着展珩,见展珩点头,便问他:

“你家妹妹似很久没来练功。”

“她之前来练功,没穿祆衣,染了风寒,稍好了一点便去了店里,被吴菲气了一下,又病了,昨夜才退了烧,恐要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原来如此。是要调理好身体。”

赵元宁微笑着拍了拍展珩的肩膀,道:

“展珩兄,你今天着人去买多一点烟火炮竹,让我这个邻居也饱饱眼福耳福,沾点喜气。”

“已经着人去买炮竹了,打算入黑便放烟火。”展珩难掩喜悦。

“大喜之事明日才至,你明晚再放。”赵元宁抱肘,眼望前方。

“还有更大的喜事?那我明天傍晚可否请赵公子和刘兄赏脸,一同来我家喝碗水酒么?”展珩剑眉舒展,笑着问赵元宁。

这十年来,他见树比见人多,他不擅交际更不喜欢交际,最讨厌那些心口不一之人。

今天,他主动约邀赵元宁,证明自己从心里喜欢这个人,在开心的日了里,你想见到的人,便是你的亲人或朋友。

展珩帮赵元宁治伤时,已把赵元宁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谢展兄邀请,赵某一定到,赵某有一个不呈之请。”

“赵兄但说无妨!”.

“我可否带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一同来喝酒?”

“赵兄想带谁来便带谁来!展家都欢迎!”

“赵某谢过展兄!这个男的和女的,便是昨晚船舫的孙公子与他的表妹徐小姐。”

“那是贵客,就怕我们一个商贾之家,能否招待得了哪么贵的客?别人不会嫌弃么?”

展珩心里有些怵。

爹爹不喜和官家接触,这让他有点为难。

赵元宁看出了他的心思,想了想,直接带女孩儿去展家,也是不太合适。

”那便改为在我这边喝酒,你和你大郎来我这,还有孙公子和他的表妹,如何?”

“好!我着人在我家弄好了吃的,拿过来赵兄这里一起吃,不过,我爹爹昨晚叫了我大郎去看一批货,那是前几天便约好了的,不知能不能改期。”

展珩没有撒谎,事实的确如此。

“若不能改期,只我一个人来了。”

“也行。”

赵元宁望着展珩高兴地跑回家的身影,想:

她家兄长那么开心,她的病应该不要紧吧?多么希望现在便能去展家……

那么冷的下雪天,不穿沃衣肯定着凉了啊,但穿太厚不会影响飞么。

他想着贝儿,一点锻炼的心思都没有,站起来便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望着那片长势良好的小麦,有点犯愁。

岭南地区,没有吃小麦的习惯,这些小麦分到民众手里,民众连加工的工具都没有,你叫他们如何吃,用何种工具将麦磨成面?

因为当地人从没遇到过如此寒冷的天气,不知道有小麦的存在,更不知道大冷天还可种植物。

去年,天气没那么冷,冬天的土地也是荒了的。

土地荒着,人民饿着,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赵元宁在京时,皇帝舅舅和他聊天,让他来南粤,他也下了决心,南下来这蛮荒之地,整治好这一片土地,整治好这些不为民办好事的官员。

来到这里才发现,这些地方官员,枝连着藤,藤连着根,错纵复杂,动一个,连一窝,他一筹莫展。

总不能将全部的官员换掉吧?哪样的话,找谁补上空缺?

昨晚船舫之事,他已着人了解清楚,是都察府孙蓝大人的儿子孙堃,领着他的娘子及几个表兄妹,从水路刚刚来到南粤游玩。

孙堃和赵元宁是朋友,在京都,常常在一起聊天。

昨天,是孙堃的表妹徐植欣十八岁的生辰之日。

估计是孙堃刚刚到了这一带,知府还没收到通知,才有吴菲有眼不识泰山之举。

昨晚,赵元宁已去了孙堃的船上,他告诉孙堃,吴知府是个孬官,让他回家吉诉他父亲。

孙堃的父亲,便是都察吏孙南。

赵元宁完全有能力除掉这些官,借助别人的手出击,这更合他之意。

整掉坏官,民众才有出头之日。

孙堃和赵元宁聊了一晚,临别,孙堃向赵元宁了解展昕,赵元宁大赞了一轮展昕。

孙堃听完赵元宁对展昕的夸赞,知道表妹的心思,便托他约展昕。

赵元宁也从孙堃的口里得知,徐植欣各样条件均不错,人又知书识礼,是个慧质兰心的好女子,于是答应下来。

展珩回去后,赵元宁一个人站在路旁,望了一眼这一大片地,好歹,也是种上了。

最不济,小麦也能煲软了吃,总比饿死强。

当然,有工具磨面更好。

当时若和展珩这些本地人多沟道,便不会犯此等错误,应该将地全部种了土豆才对。

今天便叫他们着人上山找石头,凿多些大大小小的磨盘,开始教导百姓磨麦……

他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穗河边上。

望着那一大片的艇民,他的心,又悲又喜。

悲的是,他提出让这些人上岸的建议,阻力极大,暂无法通过,喜的是,他提出废除艇民不能出海的建议,朝庭已通过。

明天,这些人便可出海捕渔谋生,这是他赵元宁艰辛地为他们争来的一条活下去的路。

三年前,他力排众议,为商贾们争得一条出海与番帮做买卖之路,废除了二桅不能出海这一条律法。

岭城便成了进出货物的重要口岸,商贾云集此地,岭城从破败走向繁华,这是他为南粤人做的第一件事。

明天,民众可以出海捕渔,便是他听取了展珩的建议,为他们做的第二件事。

至于为展家做的事,他没有提前告知展珩,有道是,突然而至的喜事,才是最让人高兴的。

他向这些衣衫单薄的艇民们投去了怜惜的目光,大冷的天,北风呼啸,谁会来吃粥?赶快准备网具,去海上讨口吃的吧!你们,该谢谢体恤你们的展珩。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活不活得下去,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赵元宁想到这里,转身,大踏步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