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遏制不等于立即平定。若是一个多月之前，叛乱刚刚发生那时朝廷派出有能力之人率军前往当然可以迅速将其平定。
如今叛贼已经占领了几乎整个北方地区，卢焕显然已经错过了最佳战机，下一个接受使命的将领无论多有本事，都难以将贼寇迅速消灭，所以我才用‘遏制’二字，并非‘平定’。
只有先遏制住叛军的气焰，才能将其慢慢消灭。当然了，我并不是说卢焕的作战策略一定是错的，只是同一支军队还是只保留一个话事之人比较合适。”郦商将自己的见解缓缓道来。
“朕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咬文嚼字的，而是让你们给朕出主意，想办法！如今雁台州已经沦陷了，云野州岌岌可危。
若是他们得不到及时救援，恐怕整个北方都会落入潘六奚的手中。若是北方沦陷，叛军就能长驱直入占领大邑，到时候你们就要去潘天王那里争吵了！”拓跋明激动地叫嚷，双手止不住颤抖。
“段大人，你身为武官，如何看待这个问题？”见儿子火冒三丈，叱罗氏不得不代他问话。
“臣……臣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一切听从陛下安排。”段林的内心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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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段林很想说愿意前往昆岗接替卢焕，这样就不用每日留在京师担惊受怕了。但他不是个行事果断的人，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那派你前去接替卢焕如何？”叱罗氏直言道。
“臣愿意……”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段林决定顺从太后的意思，答应下来。
“太后、皇上，”郦商突然插言进来，不让段林说完，“其实这个人选也不一定从京城中选拔。”
“不从京城中选拔？”叱罗氏疑惑地看着他。
“没错。从京城指派遣将领前往北方，不论派出的人是谁，都会在路上耽误时间，再加上到了北方之后，还需要一段时日熟悉北方的山川地貌。与其如此，何不就地取材，直接从北方选出一位忠诚可靠又有能力之人平定叛乱呢？”
“你想说的那个‘材’是河西郡公高东丽吧？”拓跋明有些沮丧地看一眼高思危。
“正是。芙蓉谷高氏家族世世代代都在北方生活，对那里的环境相当熟悉，再加上其本人又是武人出身，不久前还为朝廷平定了草鞋军的叛乱，对皇帝一向忠诚。若是皇上让他挂帅出征，他必定能够不负众望，剿灭叛贼。”
“说高东丽有些能力，我倒是承认，不过若是说他忠诚，恐怕颇为不妥。
上回他平定了草鞋军的叛乱之后一直想要索取原州刺史一职，后来楼罗入侵雁台州，他又明目张胆地包庇他那个弃城而逃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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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几次三番地让他出一些财物支援朝廷度过难关，他至今都没有任何表示。可见此人的功利心有多强。”因为方才被郦商将了一军，拓跋雍将火气全都发泄在高氏身上，丝毫不给高思危和郦商留情面。
“臣也觉得不应该再授予高郡公过大的兵权，”顾屿接过话来，语气比起拓跋雍和缓许多，“高氏一族在芙蓉谷的势力已经够大了，上回他平定了叛乱之后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回谁知道他会提些什么过分的条件。
万一他借助平叛之机扩大自己的势力，以后皇上可就更加难以约束他了。不过臣说的这些仅仅针对高东丽一人，对高侍郎并没有任何恶意。”顾屿看一眼高思危，赶忙补充了一句，仿佛这样就可以平复对方的怨气。
“诸位大人们真是冤枉了郡公啊！”高思危做出极委屈的样子辩解道，“郡公他只是性格爽直，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绝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飞扬跋扈自私自利！”
“好了好了，不论他是真的忠心也好还是自私自利也罢，总之他的表现的确令人寒心。”
叱罗氏转动几下佛珠，显然对高东丽包庇族人还有不资助朝廷一事耿耿于怀，“再说了，芙蓉谷距离昆岗也近不到哪里去，从朝廷派人还是从芙蓉谷派人都没有两样。”
拓跋雍因为扳回一局，得意地瞄一眼郦商，悠然自得地摇起扇子。
“皇上、太后，臣愿意挂帅出征。只是臣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在他们争论的这个空档里，段林想清楚了自己的出路，决定抓住时机主动表明心迹。
“皇上和我等的就是段大人这句话，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听到段林主动请缨，叱罗氏松了口气。
“臣的儿子段合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了，他与臣一样，酷爱习武，一直都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沙场，所以臣想要带着他一同出征，不知陛下和太后是否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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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保住我的儿子，就是让我去天涯海角我都认了！而且看目前的形势，离开京城一定是最安全的选择。
段林想起拓跋启北上之前提出把儿子送去秦州远离京城的要求，虽然他没有封地，但总能把他带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拓跋明与太后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小小年纪就愿意为国征战，这是好事啊，朕准了！”拓跋明单薄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启禀圣上，大事不好了！”奚宁慌慌张张地从殿外闯入，打断了他们。
“奚将军，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惊慌？”叱罗氏最厌恶一惊一乍的人。
“不会是云野州也沦陷了吧？”拓跋明不似他母亲一样淡定，看到奚宁额头上的汗珠之后心脏狂跳不止。
“不是云野州沦陷了，而是……而是……”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叱罗拍打几下案几，脸上的脂粉几乎要跟着掉落下来。
“昆岗的官兵全军覆没了……”奚宁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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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有如五雷轰顶。整个南风堂瞬间鸦雀无声。
拓跋明眼前一阵眩晕，幸好蒋芮及时扶住他的身子，然后按照御医交待的方法轻轻按压他的太阳穴，才让他慢慢缓过神来。
“朕的五万精锐步骑兵，全军覆没？”拓跋明虚弱地拨开蒋芮的双手，声音颤抖不已，“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究竟发生了何事？卢焕呢？东方农呢？！”
“卢焕父子已经逃了回来，身边只剩下几十个随从，正在朱明门外跪着等待陛下的召见。东方将军在到达昆岗的第二天领兵前往太安山巡逻的时候就不知所踪了。据说是遇到了叛贼，被他们给俘虏了……”
“什么？”拓跋明呆坐在位置上，嘴唇跟脸色一样惨白。
“皇上，喝一口蜂蜜水吧。”蒋芮将玉杯送到他嘴边，却被他一掌拍打到地上。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拓跋明咆哮的声音里明显有些哽咽，“朕的五万精锐，竟然全都被他们给败光了！还让朕如何讨平叛逆！”哽咽变成了抽泣。
“皇上太累了，需要冷静冷静。”叱罗氏握住儿子冰冷的手，转向蒋芮，“去把皇上扶到内室去歇息，给他一碗安神汤。”
“朕不要安神汤，不要安神汤！”拓跋明无力地挣扎着。
“皇上，您还是听太后的话，先回去歇息歇息吧。”蒋芮搀扶着浑身酸软的拓跋明退到屏风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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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根本顾不上拓跋明的死活，在底下议论纷纷。
“太后，此事非同小可，皇上这一离开，您看……”
“皇上需要休息，有什么话你们就跟我说吧，等皇上的体力恢复了，我会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他。”叱罗氏长舒一口气，镇定地答复郦商。
“五万官军怎会突然之间溃败呢？”顾屿的疑问显然也是所有人的疑问。
“据镇北将军说，是叛军在夜间突然偷袭了中军大营。”奚宁专门强调了“据镇北将军说”这几个字，以此表明他并不相信这个说辞。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五万大军的营寨，夜里难道没有安排岗哨？”段林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追究原因已经没有意义。若是昆岗沦陷了，那原州可就危险了啊。”顾屿将眉毛拧作一团，好似末日即将来临一般。
“要是早点将卢焕换掉，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郦商挖苦的看一眼拓跋雍，见他肥胖的两腮松弛的耷拉下来，再也没有了方才争论的斗志。
“如果五万大军全都崩溃了的话，就算是派段大人前去昆岗也已经于事无补了。”叱罗氏紧紧地捏住一颗佛珠。
“太后，事关国家生死存亡，还要快些做出决断才是。”郦商一边说一边给了高思危一个有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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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说，想请高东丽出马平定叛乱？”叱罗氏轻吐一口气，目光落在郦商身上。
“是，不过方才臣的这个提议被否决了。”郦商谦逊地垂下头去。
“此一时彼一时，”叱罗氏缓缓地说，“朝廷损失了五万精锐，一时之间难以再凑齐如此强大的兵力北上，只能借助地方的力量抗击叛逆。
芙蓉谷就在原州境内，昆岗一旦沦陷，高东丽的族人也会受到牵连。所以，让他挂帅出征是最正确的选择。想必他不会拒绝吧？”叱罗氏看向高思危。
“自从得到雁台州失陷的消息，郡公日夜都在思索如何才能出一份力的事情。方才诸位大人们批评郡公私心太重之时，微臣本想做出解释却不愿伤了和气，现在微臣终于可以为郡公正名。
虽然郡公是个胡人，可他一心忠于皇上、忠于大夏国。只是郡公在芙蓉谷自由自在惯了，说话做事直来直往，难免会令人误会。
微臣作为高氏家族的一员，对郡公的为人是极为了解的。只要皇上一句话，他定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我今日就会说服皇上下旨，任命高东丽为征北大将军前往北方剿灭叛贼！”
叱罗氏拍案决定，“这一回若是他能平定叛乱，我以叱罗氏的名义保证，会让皇上赐予他辅国大将军的称号，赋予他最高的领兵之权。”
“太后可要三思啊！”顾屿没想到叱罗氏竟如此轻易的做出承诺，一时之间有些慌乱，没有考虑高思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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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北方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再三思下去，皇上的江山都要保不住了！”叱罗氏强势地阻止了众人继续争论。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高侍郎，你今日便派人送信去芙蓉谷，就说皇上对高郡公寄予厚望，挽救国家的重任就交给他了。”
“是，太后放心，臣定会将朝廷的意思传达给郡公，相信他定不会辜负朝廷的厚望。”若是郡公知道立功之后能够被朝廷册封为辅国大将军，定会喜出望外，高思危盘算着退朝后立即派人送信出去。
“好了，今日的议事就到这里，你们都先回去吧。”叱罗氏感觉自己的脖颈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太后，那卢氏父子……”在所有人都在为昆岗沦陷一事忧心忡忡的时候，只有拓跋雍还记得奚宁刚进来的时候说的那句卢焕父子正跪在朱明门外请罪这句话。
“哼！这两个废物把五万精锐都给弄丢了，还有脸回来！就让他们在朱明门外跪着，跪不动了就滚回家去！等皇上将潘六奚给讨平了再来收拾这两个废物！”
叱罗氏愤怒地甩一下衣袖，走到屏风后面。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退出殿外，不少人围在郦商身边，恭喜他重返朝堂，除了段林和拓跋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