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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

驱烟寻涧户,卷雾出山楹。

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

悦耳的诵诗声让莫老太爷从仙堂回到了人间。他也听到了肃肃的风声,但双目却睁不开。他听到两个少年在耳边说话,于是猜想出自己已脱离了险境。

“都啥时候了,你还读你那破诗!”

这是一个粗壮的声音。莫老太爷很熟悉这种声音,当初他的学生就处于这种阶段。那是男孩向成熟男子转变时期发出的声音。

“有什么办法,除非他自己醒过来。”

另一个细弱的声音回答道。他的声调比刚才诵诗时要低了许多。

“他要再不醒,天黑之前,我们就赶不回县城了。”粗壮的声音中有些忧虑。

“你不是不想再回去了吗,你不是说等你找到宝贝,就买下河西村,把那个该死的沈掌事赶走。”

一阵沉默,

“我是这么想的,可谁知道会整出个大活人来。”

“大活人?我看他可能死了。不如我们别管他了,我们跑吧!”

“这不好吧,刚才你还吃了人家身上的东西。”

“我们花这么大力气把他从地底下拉出来,吃他点东西有什么不对。”

“可他醒了吃啥?”

“谁让你那么能吃,也不给人留点。”

“我留点,不是也被你吃了吗!”

“算了,我看咱们还是跑吧。”

“不行,他可能和我们当初一样,也是逃难的,一定是迷了路,才掉进这洞里的。都怨你,说什么这里一定有宝贝。”

“没宝贝,他们挖这个大坑干吗?”

两个人又沉默了。莫老太爷觉得自己身上有了点力气,至少他能睁开眼睛。

“连子,快跑,他醒了!”

诵诗的少年无意间发现莫老太爷睁开了眼睛,赶忙高喊了一声,拔腿便跑。另一个少年也在他的影响下,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莫老太爷想喊住他们,可当他坐起时,两个人已没了踪影。

莫老太爷缓缓地坐起来,向四周望了望。这个坑有一人多高,四周虽是缓坡,可也能看出这两位少年的身手矫健不亚于他在莫家祠堂教过的学生。莫老太爷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带有木把的铁铲。莫老太爷爬过去,利用它站了起来。他又四下搜寻了一番,看到了那个木篙,它静静地躺在一块大黑石附近,那块大黑石的下面想必就是那个洞口。看来龙井的密秘是守不住了。莫老太爷已没有精力再去想它,他现在要去河西村。

莫老太爷是根据两少年对话中提到的沈掌事判断出自己是在河西村附近。掌事一词好像除了这座大山,别处不会用它。再说,这也符合自己对地下河方向的判断。自己走错了方向,向东才可能到达修罗岩,向西出了救兵山,就只有河西村和三十里的杨树林以及二十里的莽莽荒地。

莫老太爷走出了土坑。他辩别了一下方向,便步履蹒跚地向东走去。这是最直接的方向,如果自己判断正确,向东走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见到杨树林,再向偏南的方向,就可到达河西村。如果叫住那两个少年,随着他们走,会节省一点时间。毕竟他们对这一带要比自己熟悉,可他们一定担心自己会向他们索要食物,所以才跑开了。莫老太爷已感觉不到饥饿了,因为有了希望,身体的疲惫恢复了许多。不过莫老太爷的心里反倒担心起那两个少年,他们可千万别因为偷吃了别人的食物而不敢回家。

按照莫老太爷的想法,虽然他行进的速度很慢,可在这平坦的荒原上,想要了望到远处的树林还是应很容易了。现在自已已经望到了远外的山岭,虽然现在自己是在另一侧看它,山岭的形态和在家门口观望到的没有多大区别,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样子,那就是救兵山北山口两旁的山岭,可它前面的杨树林呢?那可是一片很大的杨树林,和山岭的绵延长度几乎相等,自己不可能只看到山,却不见林。难道是自己的视觉出现了问题?或许是天色将晚的缘故?走,走下去,一定会到达杨树林的边上。

莫老太爷不断为自己打气,可最终他呆住了。

真的没有杨树林!他已经走到了山根下,甚至他可以用手摸到山体上的岩石。这难道不是救兵山的北边?难道自己错了?

莫老太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脑出现了空白,四周也一片寂静、黑暗,那是黑夜的降临。莫老太爷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他多么希望那两个少年重新出现。也许他们会解开他心中的疑团。河西村,难道他们说的不是河西村?沈掌事,河西村的掌事就是姓沈呐!

莫老太爷太累了,他连肯定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定是饿昏了,我们把他带回县城吧!”那个粗声少年的声音又出现了。也可能是幻觉,也可能是他真在自己的身边。如果是真的,就证明他一直没有远离自己。这是个有良心的孩子,虽然因惊慌逃走了,可他还是不放心自己。莫老太爷比在大坑中的时候还虚脱,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意识。

“你疯了吧,就算我们俩自己走,都不一定能回去,还要带他。”读诗的少年反对道。

虽然两个少年意见相左,可莫老太爷还是很欣慰。这么说,这不是幻觉,一个声音不能确定,两个声音都出现了,那就一定是真的。自己的命运将由他们决定了。

“那你吃了人家的东西,就白吃了。”粗声少年强烈地回应着。

“好,就算我同意带他走,可怎么带呀?”

“我背他!”粗声少年表现的很倔犟。

“好吧!”读诗少年妥协了,“那我拿着其它的东西。”

莫老太爷身上的包袱被卸掉了。想必读诗少年还拿起了那把铲子。铲子拖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柔细,也只有在空旷寂静的夜里才能听得到。莫老太爷伏在少年的肩上,他能感觉到少年有点气喘。他想,真是难为了这个孩子,但他现在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他想也许走不多远,自己就会被放下。当冲动得到了证实,少年也就获得的经验,他也许会选择放弃,莫老太爷内心也希望他选择放弃,他甚至替他们想了个办法,放下他,自己先回县城,找帮手,再回来救他。至于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时,凭天由命。

县城,他们说的县城应该是柳河县。那就是说,这片荒地还是河西村官辖的那片地。可那片杨树林呢?

莫老太爷没去过县城,可他却听彦老三说过。去县城最近的路,不是走水神峪的北山口,而是走救兵山的北山口,——穿越那片荒地。当然这得有个前提,就是必须得首先走出那片杨树林。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也许大山中只有彦老三能走出去。可现在没有了杨树林,但同样也没有了北山口,彦老三再想去县城恐怕要更难了。莫非是父亲发现了彦老三的行径,封了北山口。如果那样,自己应该能听彦老三说起。不对呀,上次修罗岩的人送石头,也曾去过北山口。回来后也没听他们说起过。

胡思乱想的莫老太爷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颠簸,怎会如此颠簸!不知过了多久,莫老太爷的神智又清醒过来,他感觉自身已不是趴在人背上,是躺着,准确地说,是斜躺着。两只脚后跟有时会刮上地面,碎石会偶尔扎到他。耳边响起的动静不再是铁铲磨地的丝丝声,而是哗哗声,这证明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原本应该种植杨树林的那片土地,现在自己来到了那片砂石地,那哗哗的声音就是证明,只不过这种声音不是来自远离自己的地方,而是来自脚下。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样?我这个法子还可以吧。”读诗少年的声音。

“嗯,”闷闷的,那是粗声少年的回应,“你就不能抬后面,让他舒服点!”

“我走了这么远,我都快累死了,还管他舒服。我说你也歇会儿,这都弄了他大半夜了。”

粗声少年想必也是真累了。他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说连子,你说那个宝贝会在哪儿?包袱里没有,身上也没有。”

“我看那木棒就是宝贝。幸好有了它,要不这担架就做不成。”

“你要这么说,那咱俩的衣服,还有他的衣服岂不都成了宝贝?”

莫老太爷用手感觉了一下,四肢肯定是裸露的,至于身体……自己现在可能一丝不挂了,他想那两个少年也好不到哪去。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多少有辱斯文。可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个少年的机智。他们一定返回了那个大坑,捡来了那个木篙,再把衣服绑在木篙和铲把上,做了一个担架。

莫老太爷的心稍微轻松了一下。这样,他和两个少年的负担都减轻了一些。不同的是,他是心理负担,少年是身体负担。

“我们继续走吧!”粗声少年说道。

“等等,天亮再走。我们也睡会儿。”

“那怎么行!”

“你怕什么。他就是饿得没力气了,睡着了。一时半会儿没事。你逃难那会儿,不也经常饿得两三天吃不上东西。不是也不耽误睡觉。”

粗声少年好象同意了读诗少年的话。

“再说,也许天亮了,说不定还会遇到逃难的,那时,有了帮手,总比我们两人强。”

读诗少年想必想通了这件事的关键之处。他的语气有些轻蔑,好像在嘲笑粗声少年啥也不懂,只知道卖力气,不知道动脑子。

莫老太爷有点生读诗少年的气。可转念一想,他的话也有道理。再说他也实在不忍心再劳累粗声少年。他想现在睡一觉也许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为了表达自己的意见,莫老太爷特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这个计策奏效了。两位少年在鼾声的引诱下,也进入了梦乡。

莫老太爷是不想睡的,他想也许自己可以为两位少年守卫着什么,比如狼,野猪,野狗。虽然他知道,这一带不会出现这些东西,但毕竟是他的一点心意。可他也没有坚持多久,因为抵抗饥饿的最后的一个方法就是睡觉。

“客官,你醒了。”

睡醒后的莫老太爷明显感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至少自己已经不在野外了。

这是一个整洁的房间,至少比自己家里的房间整洁。被单是新的,还有纱帐。透过纱帐,看到地面是干净的,还有桌椅,上面有茶壶茶杯。外面的阳光映射出它们都很清洁。

这是哪儿?莫老太爷坐起身,心中暗道,客官?好奇怪的称呼!

莫老太爷掀起纱帐,看了看称他为“客官”的人。好和善的一个人,满脸的笑容。可不知为什么,莫老太爷却感到了别扭。是什么地方不对,穿着?身形?发式?

“你一定饿了吧?我这就让厨房给你做碗粥。”

快速的移动,接着是房门开关的动静。在莫老太爷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之际,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莫老太爷起身下床,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头开始晕眩。

“哎哟,莫大夫,你怎么还起来了!”

这次的来人不是刚才那个和善的人,而是一个中年人。虽是一个陌生人,却是一脸的关切。

“莫大夫?你认识我?”

尽管莫老太爷还是觉得来人的穿着打扮有点别扭,但来人喊出了他的身份,不得不让他感到惊疑。

“不是我认识你,我这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何人之托?”

“你先别急着问这个。先吃饭,等有了精神,我再跟你细说。”中年人扶住莫老太爷坐在了床边。

先前出去的那个人回来了,他手中拿着托盘,上面是一碗稠稠的玉米粥。

“你先吃碗这个,等中午我再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小二,你去通知厨房,中午好好做几个菜。要有营养的,不要太油腻。”中年人对和善的“小二”说道。

“沈掌柜,你瞧好吧。”小二把粥放在桌上,提着托盘出去了。

沈掌柜开始张罗莫老太爷喝粥。

莫老太爷也真饿了,他使劲吸了一口玉米粥。

“慢点,别烫着!”沈掌柜提醒道。

粥是温的。为了表示友好,莫老太爷还是放慢了速度。同时他也在思考。

小二,掌柜,这些词不陌生。彦老三没少提到。这么说这里是客栈了。有客栈的地方,应该是柳河县城。

“你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在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了点力气后,莫老太爷开始了发问。

“不是,我是上柳河河西村的掌事。偶尔来县城做点买卖。承蒙朋友抬爱,尊我一声沈掌柜。”

河西村,沈掌事,不对,自己见过河西村的沈掌事,可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啊。上柳河?不是上柳河,那条河应叫杨树河,这是怎么回事?莫老太爷心中暗道。

“上柳河在什么地方?”

这回轮到沈掌柜诧异了。

“莫大夫不是给修罗寨的兰儿格格看过病吗,怎么会不知上柳河在哪儿?”

兰儿!修罗寨!莫老太爷差点没蹦起来。但是由于前面出现了很多错觉,莫老太爷控制住了自己。

这里边有差别,比如,兰儿格格,这好象是旗人的称呼;修罗寨,修罗岩,毕竟有一字之差,那就应是两个地方。当然,与一字之差相比,河西村沈掌事的模样差别更大。综合起来,现在自己的处境很怪,所以说话还是小心点好。只是不知下面的话怎么说。

看着疑愣呆傻地莫老太爷,沈掌柜好像也不想太追究,毕竟人的神智从虚弱到健全需要一个过程。

“也许莫大夫是贵人多忘事,不过这受人恩惠的事,兰儿格格却不能忘的。”

“沈掌柜别见怪,我实在想不起这个兰儿格格是谁了,她长什么样?”莫老太爷决定换个方式询问。

“也就八九岁年纪,倒是一个很可爱的格格。”

八九岁,那一定不是兰儿了。莫老太爷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可新的疑问却产生了。

“她认识我?”莫老太爷更直接地问道。

“这个……”莫老太爷的表现让沈掌柜也犹豫起来,“这事我也有点说不清,不过指挥使夫人嘱托的事,我自然要照办。”

“夫人,什么夫人?这关夫人什么事儿?”

“按照汉人的习惯叫夫人,其实在你们山里应叫什么来着。”想必沈掌柜把莫老太爷看成旗人了。

莫老太爷知道沈掌柜误会了。他忽然明白了刚才为什么别扭了。尽管这沈掌柜头带方巾,可他的发式和小二的发式是一样,也就是说,他们的脑后没有辫子。除非是方外之人,否则这在本朝可是要砍头的呀。“要不这样,我一会儿让连子跟你说说。”

沈掌柜一定觉得关于本地风俗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乱说了。不过他的这个建议倒是说到了莫老太爷的心坎上。

连子,莫非就是昨晚救我的那个少年。对呀!找他来问一下。

窗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唉!这朝庭又要征收军粮了。”沈掌柜的咕道。

莫老太爷向窗外看了一眼。他的心中又是一惊。

不对,这不是旗人的军马,军盔军甲根本不对,虽然自己只见过正白旗的装扮,可其它旗的盔甲也是向彦老爹打听过的。窗外的这组兵马不只是辫子的问题,骑在马背上的军人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八旗痕迹。

“朝庭?那些军队是朝庭的军马?”

“当然。”沈掌柜有点不耐烦。他开始觉得这个莫大夫的精神可能出现了问题。

“我得去马市一趟,希望我的那些马匹还在。”

沈掌柜快速地走出了房门。全然不顾莫老太爷惊恐中提出的惊恐的问题。

“我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