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点化
看着西海上纵兽而渡的地藏，准提略加思索，但随即又断了念想。
那人修为不高，但总能先他们一步将事情做绝，即便西方有意提防也无用。
是以这次派人过去，除了地藏本人外他没跟任何人提起，也没吩咐其要特地去做什么。
只有这样，地藏才能断绝外人探查，去寻求西方在幽冥的缘法。
不过这么一来变数也就增多了。
如果地藏不能勘破圣意，亦或是被什么外物影响了心神，恐怕结果就不太美妙了。
奈何有顾清这个变数在，即便他心有不甘，也只能兵行险着，避免自身谋算再被察觉。
收回目光，准提并不打算将地府之事全押在地藏身上，他准备了明暗两条线，势必要在幽冥中留下西方爪牙。
至于要派何人，准提抬眼看了看座下弥勒，随即就挪转了目光……
圣人的重重谋划，让地藏安稳的渡过了浩荡深海，虔诚的朝着“心中圣地”拔足而去。
可惜他们谁也想不到，在地藏踏足南洲时，那只形貌独特、洪荒唯一的谛听就已被顾清察觉，并在其身留下了气机。
如此一来地藏即便不入地府，他也能得知一人一兽所做何为了。
“看来二圣学聪明了。”
顾清嘴角一勾，这么多回的败绩，他们总算是乖觉了。
不过地藏此人过于显眼，即便他们有心躲藏，却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也罢，且看看这位菩萨如何行事吧。”
知地藏不明圣人算计，顾清打算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能弃暗投明，他不介意在蚊道人之外多加一个“体己之人”。
脚步轻挪，顾清分出一缕神念化作树上飞鸟，一路跟随在地藏左右。
……
“主人，最近这鸟儿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看着枝头上叽喳不停的鸟雀，长久没碰血食的谛听难忍口腹之欲，想要上前品尝一番。
“师尊的话你都忘了？”
奈何地藏呵斥一声，态度莫名的严厉起来。
见状谛听登时收回舌头，它戚戚然的垂下头，有些小情绪。
当年地藏被圣人赏识时，尊者就叮嘱过他要管好谛听，万不可多增杀戮，触碰血食。
这不单是因果报应的问题，还有谛听本身血脉的影响。
作为洪荒唯一“聆心广闻”之兽，谛听本体其实是地脉中残存的魔神血肉所化。
其阴差阳错间洗去了魔神怨力，转而在地藏出世时应运而生，前去投奔。
虽说它现在本源稳固肉体天成，但若不控制欲望大吞血食，魔神之念仍会复苏，将其变成不魔不鬼的怪物，为祸一方。
是以见到它盯着鸟雀不放，地藏便用木杖点了点它的脑袋，不准其心生魔障。
“生死之苦你我皆知，而口腹之间何其渺小。
你既长生久视，何以为了丁点血肉断人生路？”
“兽儿知错……”
见状谛听再不敢言，连忙避开两旁树木，不去闻雀鸟啼鸣。
奈何它是想躲，有“鸟”却偏偏要靠上来。
就见地藏身后本还稀疏的鸟群猛然汇聚起来，大略数去竟有数百只肥美无害的雀鸟纷纷而落，好似不吃了它们地藏二人甭想离开。
瞧见此幕，头颅低垂的谛听果然心动。
只是吃下一只，不会有人察觉的吧……
看着送到嘴边的肥鸟，谛听终是没忍住欲望，嘴角一斜牙齿一张，直接将其吞入了腹中。
可还不等他享受其中滋味，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楚瞬间从腹间生发而开，继而扩散到整个五脏六腑！
嗷……
此间疼痛实在剧烈，谛听悲鸣一声，再无法隐瞒。
见它这样地藏有些不明所以，因鸟雀实在太多，他并未瞧见谛听吃肉。
“你这是怎么了，莫非被妖邪侵扰？”
从兽儿背上下来，地藏关切的看着五官拧在一块的谛听，颇有些手足无措。
“主人，我好像，中毒了……”
“中毒？”地藏更疑：“你莫不是吃了那些鸟雀？”
转眼看向身后，他们这才发现刚还罗列如织的鸟雀竟全然不见。
此下山野静谧无声，甚至连虫鸣都不闻了。
地藏再是短练也察觉出不对了，他即刻取来师尊赐下的法卷经书，将周遭一切涵盖在内，圣音煌煌。
只可惜他即便动用全部心力探查，也没有发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刚才的鸟雀全是他们的幻觉一样。
而谛听此刻却愈发疼痛难忍，怎待它猛地咳了一声，口中竟止不住地呕出血来！
此情此景地藏再不能坐视不理，他连忙卷起袍袖将谛听扛在肩上，准备直接回西方求救！
见少年就要离去，顾清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转而变作老道模样自山坳处徐徐迎来。
“小友这是怎么了？”
拂尘一扬拦住去路，地藏忽地发觉自己竟怎么也绕不过这个老道。
莫非此人就是罪魁祸首！？
抬头一望，只见此人白须白发，桃木作簪，一身道袍苍白掉色，全然是一幅穷酸模样。
这和他印象中的得道大能完全不同。
“前辈何故阻拦我等？”
谛听的状态由不得他不急，奈何眼前之人犹如石木，只老神在在的横在路中，一副不杀了我就甭想过去的模样。
地藏右手紧握，他当然有杀人法，可身为洪荒众生，他实不愿凭白夺人性命。
如此犹豫不决，他竟半晌也没下得了手。
瞧见此幕，变作老道的顾清眼眸微动，略有不满。
所谓假仁假义也不过如此了。
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
他今日所做的考验，就是要地藏杀人！
地狱中的魂灵何来良善？
别看它们在阿鼻之中求饶忏悔，若真让它们得了势，想必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了地府众生。
那里是三界最毒最恶的所在，是漫天神佛都不愿沾身的污泥。
想要在这里布道，除了心底的纯善，还要有凌厉手段镇压一切。
只有这样，他才能出淤泥而不染，以菩萨之身行诸佛之事。
“小友就打算与我这么耗着？我看那兽儿快坚持不住了啊。”
顾清语中含笑，但身子岿然不动，誓死守在路中。
所谓菩萨亦有金刚怒目，轮番羞辱之下地藏终被怒意侵染，其右手一张，苍穹上顿现十八柄金铸降魔杵。
其间威势浩荡，光明正大，哪怕身在其中亦觉神思坦然。
轰隆——
怒火中烧的地藏终于不再废话，十八柄降魔神杵瞬间于苍穹落下，将“老道”砸了个血肉模糊。
而随着此人“身死”，地藏心中顿觉一股畅然生发，好似这些年的枷锁尽被放开了。
“主，主人，我快不行了……”
地藏是痛快了，肩上的谛听却眼中含泪，一副垂死之相。
它是怎么也想不到，一只肥鸟竟然这么毒！
“你先服下金丹调养，我这就带你回须弥山！”
将师尊送的唯一一枚保命神丹喂给谛听，地藏再次迈动脚步向西而去。
此情此景谛听就是再难受，心里的愧疚也止不住地往外涌了。
那金丹来历非凡，即便圣人手中也没多少，可今日竟因自己的贪欲平白浪费，当真是愚蠢至极！
只是现在让它吐出来却也舍不得，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啊，只希望圣人能看在主人的份上，饶恕它的罪孽。
事有缓急，回返途中地藏根本不顾灵力消耗，只全力施展遁法向西而行。
而等他们跨过西海准备迎接圣域时，眼前的一切却让地藏懵在了原地。
自己怎么还在那老道身死之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
地藏一时气急，而随着他羞恼，那人果然完好无损的现出真形。
只是这回就不是穷酸模样了，面前之人行走于光影婆娑之中，身后一道天河缎带飘摇不定，犹如尊圣！
“你……您！”
地藏不由哑然，连背上的谛听都顾不上疼痛，一脸惊骇的望了过来。
“这回还贪吃吗？”
怎见神人微微一笑，拂手从谛听口腹中招来了一片红花。
看着那朵绯红如血的花盏，谛听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而后就从地藏背上跌了下去。
“上神恕罪……”
谛听俯首躬身，根本不敢寻衅反抗。
而一旁的地藏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遇见仙神点化了。
可是他又有些狐疑，身为圣教弟子，谁人会巴巴的来点化他，就不怕准提老爷怪罪吗？
“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吾这兽儿实在无礼，让您见笑了。”
略拱了拱手，知道谛听已经无碍，他终是平稳了下来。
不过居安思危，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还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若真有人想要加害，谛听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此时眼前的尊者仍旧朦胧难清，看不见面目，也就无法得知此人的来历了。
好在此人并没有加害之心，看样子他确实是在点化自己。
见状顾清眉尾一扬，虽然修行差了点，但如今的地藏确没被西方荼毒太深，也有自己对三界的看法。
“起身吧，你二者虽有天命加身，但生死之事谁又能知？
若不修微末只逐大道，终究还是根基不稳啊。”
看着委屈巴拉的谛听，顾清没有多加惩戒。
地狱中恶魂的蛊惑可要比肥鸡肥鸦来的可怖，如果这点诱惑都经受不住，又如何为地藏菩萨护法？
“兽儿知错，今后再不敢犯！”
它这回可真的怕了，甭说自己去吃，就是地藏拉着他也不敢了。
万一尊者再行考验，它绝对会死在这儿的！
见状地藏也有宽慰，之前虽然多番训斥，但这家伙总是改不了本性。
今有上神点化，这才算有了点儿成效。
“前辈恩德，晚辈回去后定会禀明师尊，亲自登门拜谢。”
地藏仍觉得自己还要回西方修行，此下躬身请礼，就要离去。
“呵呵，你真觉得自己还能回去？”
“嗯？”
这叫什么话？
地藏不明，但眼前之人也不多说，摆了摆手便让他们继续东行。
“去吧，一切自有定论。”
清风拂过，尊者渐入太虚，行迹皆无。
“主人，我们还往东走么……？”
谛听觉得尊者的话不无道理，圣人什么也不说，就让他们这么赶路，极有可能是在撵人啊！
万一去了东洲啥都没有，西方又不要他们了，岂不白跑一趟？
奈何地藏摇了摇头，仍坚信师尊的决定。
“此人虽有好心，但未必不是外魔来扰，一切还需咱们亲自去看，哪能真的退缩。”
见谛听嘴角带血，地藏不忍再让它代步，如此便撑起木杖，独自走在了前面。
“唉……您还真是虔诚。”
谛听无法，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其实它有件事没有和主人明说，刚才尊者离去时曾与它传音入密，说起了今后的劫数。
“天地渐入生死，你我皆不可逃。
若还尊圣人之法不为己虑，便是道祖来了也救不了你们啊……”
此音落下，尊者便就无踪了。
说实话它悟不太透这里的门道，不过表面意思还是清楚的。
尊者此意，无外乎是圣人虽有传法，但西方所做皆为兴教，对下面人的牺牲并不在意。
如果地藏还是这么身先士卒，很可能会在今后的劫数中平白陨落。
而这恰恰是它不能接受，也不能容忍的。
自己能够化生，全凭地藏诞生时天地间所绽的一点灵光，虽不知因果在哪儿，但跟随在主人身后总是没错的。
可要是地藏陨落，它又到何处去寻自己的缘法？
是以就算来人真有害人心，它也不能让地藏再这么糊涂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地藏，谛听眼神一定，再不妥协犹豫。
……
天外天上，看着一人一兽孤寂的背影，顾清所谓的点化之心渐渐淡去。
不是他放弃了地藏，而是凭此人的修行与道心，入了地狱之后很难再与西方有什么牵扯。
因为他的道，并不为二圣。
转眼东海之东，那里的无垠海域似乎变得广袤了一些，内里的水族精怪也愈发茂盛。
在龙族得了大统后四海水族很难再翻起什么浪花，而要是不愿受龙族束缚的，就只能离开家园，前往三界仙神都管不到的无垠海。
无数元会过去，无垠海算不上真的贫瘠，至少灵气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
由此，当年顾清所点化的黑鱼精业已修至金仙，成了左近了不得的“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