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是30组人马都春风得意。还有几组人找叶少妮清点退货，其中就包括王翠宏。
这个老实本分的农民，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他在心里真是草鸡，走的地方不少，吆喝的嗓子都哑了，等到回厂部已经晚上8点多了，他们小组还是剩下20多袋没有卖完。
当听说叶飞组第一名卖光回来，大多数小组，包括他想超越的谭喜亮组都卖光了，他彻底服气了。
人和人真不一样。他想起那句老话：骏马能驰远，犁地不如牛；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再比如，说到卖货耍嘴皮子、动脑筋的活儿，咱姓王的真不行，他陷入自我怀疑中。
大家伙都没有走，都想看看考试成绩，在一起兴奋的讨论着。
叶飞也在场，他分析了一些村卖得不好的原因：
多少年没有正常的市场流通了？几乎所有东西都要凭票购买，日复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分的地瓜、玉米过日子，一些人已经失去了消费能力。
尤其是对于小黑山村里新加工出来的鱼罐头产品，他们充满了警惕，也充满了不屑。他们眼里，小黑山还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光棍村，严重缺水，吃了上顿愁下顿。
当然，一些小组的销售方式一定也有问题，说话的艺术、技巧，人沟通交流的能力都有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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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不代表大家没有能力！硬逼着鸭子上架是不科学的，鸭子就应该下水。其实大家都有自己的能力，只是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岗位。”叶飞这话引起了面前很多人的共鸣，尤其是王翠宏这样的。
“可不是，俺不怕吃苦，有的事力气，在生产队干活那是好手。可卖罐头这一天，心急火燎的，感觉有力使不上！”王翠宏苦恼地说。
叶飞笑着安慰道：“二叔，你不是退货最多的，没必要难过。我举个例子，今天销售量最少的一个小组，3个人一天卖了48袋，而你们卖了72袋！即使是卖48袋有怎样，同样给咱们工厂创造了效益，给自己也赚到了钱！你算一下，卖的最少的小组，人均一天也赚了一块六，难道不很可观吗？”
这笔账这么来算，许多人心里就好受多了。这好比同样答一套试题，很多人是得了100分，可是得90分不是同样很优秀，值得庆祝吗？
“各位也用不着眼红那些都卖光的，包括我哈！”叶飞继续给大家布道，“其实，卖得快、卖得多的未必比大家挣钱多？”
“怎么可能？”
“就是，人家还是厉害，咱得服气！”
王翠宏也笑了，跟他弟弟和邻居都说，得承认人家挣得多啊！
叶飞问：“你们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卖的？我是不是真的挣钱多就最多？”
这下子，在场的人可都瞪起眼来了。老板卖得又快又好，肯定有诀窍了，眼下舍得告诉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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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走一个村，就打开一袋让人家试吃，三个村打开三袋。换做你们，舍不舍得？”叶飞不动声色地问。
“三袋，可真舍得！”
“三袋就是三块钱哪！”
叶飞听着议论声，继续算账，“你们一合计就能算出来，其实我们4个总共赚了六块七毛钱，分到每个人大约一块六毛！是不是跟卖得最少的小组一般多啊！”
“原来这么回事……”
“可不是嘛！咱们挣得都比小飞他们多。”
……
在场的上百人唏嘘声四起，仿佛都轻松下来，心里美滋滋的，看着叶飞和会计叶少妮眼神都不一样了——毕竟还是个半大小子，毕竟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细皮嫩肉的丫头嘛！能能到哪儿去？
这正是叶飞想要的效果，既鼓舞了给自己干活的士气，又不拉仇恨，惹来羡慕嫉妒恨。
老板数钱，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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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少妮刚才的统计数据已经出来了。今天30个小组100多人出动，跑遍5个公社112个村，共销售2567袋。
叶飞心里一盘算，嗯，按照保守估计，一袋纯利润三毛钱，意味着罐头厂一天盈利七百多！一天的工夫就挣回来厂房的装修成本、一天的功夫几乎把一年的房租挣出来了。
这数据如果告诉村里人，估计有些人今晚睡不着觉了，有些人来抢钱的心都有，这难道是开了印钞机吗？
叶飞笑眯眯地吆喝道：“各位乡亲，现在都晚上9点多了，快回家休息吧！家里人还在等着好消息呢！”
“走了走了！老板也抓紧休息吧！”年过半百的王翠宏也学会开玩笑了。
“明天见哦！明天咱们接着卖去！”有人意犹未尽地讨论着。
……
叶飞张罗着刚送走村里的人，喧闹过去，厂区归于平静。大海跟母亲王桂芳在一起，讨论着生产状况。
办公室里，叶飞伸个懒腰，疲惫地倒在木头长椅上。
不在其位，难谋其政，村里人以为这鱼罐头会天天这样，回家继续做发财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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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叶飞不一样，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统观全局，预判今后即将遇到的问题。
叶少妮同样具备这个素质，她了解工厂，也了解叶飞。
谁让她在蒲霞一起出生入死过，知道蒲霞经营的状况呢？谁让她是个罐头厂的临时会计，对产量销量也了然于胸呢？
叶少妮是有管理和从商天赋的，心思缜密，目光远大，而且有着不同与普通女孩的追求。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将成为跨国公司的高层，独当一面。而普通女孩，读个小中专，解决户口问题就心满意足了。
“开门红当然应该开心乐呵！不过这样走街串巷卖，不是长久之计呢。”叶少妮盯着叶飞说，有些心疼地口气。
这让叶飞从她乌溜溜的黑眼睛中读出了关心。这种感觉实在太暖心了，一个经历丰富的重生青年，精神上也许注定是孤独的，能与之沟通的也必定不是普通的人。
叶少妮就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所说的也正是叶飞心中顾虑的问题。
叶飞以一种后世有名的“葛优躺”摊在木椅上，在思考两个问题——
一是眼下的生产量，辐射旺角及周边几个公社是没有问题的，但大鲨鱼罐头厂的目标岂是这点地方？未来不但要辐射沙河、蒲霞、海阴，从L省走向华国才是叶飞的目标。
因此，机械化生产线必须上的，等到集体土地出让为商业用地，扩建厂房也是自然而然的。前期泉城之行，意外结交的朋友、泉城机械厂的李东风已经对接上，叶飞用300元的定金就进到价值3000元的设备，不出意外后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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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销售模式。叶飞很清楚，鱼罐头不是米面粮油，不是生活必需品。5个公社的市场，将很快饱和。这意味着，这支30个小组的销售大军很快将面临卖不出货，赚不到钱的窘境。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罐头厂也赚不到钱。
另外，村里的土地承包也很快就要展开了，沙河将处处都是小岗村。侍弄自己的土地，和给集体干活，那绝对不是一个概念，土地的潜力将发挥出来，也意味着这批农民销售大军不可能全部安心在罐头厂上班。是
筛选出精干的销售队伍，转换销售模式，将是大势所趋。
但是眼下，这些不宜跟大家说的……
听着叶少妮的提醒，叶飞使劲赞许地点点头，陷入了生产和销售的沉思中。
“小飞！这么晚了，快送人家少妮回家吧。”叶大海闯了进来。
9点58！叶飞一激灵，看看手表，真该休息了，不然德香大爷该在家里担心少妮了！
推开门，外面风声烈烈，如同鞭子在抽打着什么。抬头看看天空，月亮在一片黑云中只剩下一个浅白色的轮廓，寒气笼罩着夜色。
“这是要变天啊！”
叶少妮扯扯帽子，跟叶大海道个别，冲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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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飞紧跟在后面，拉着她软软的羽绒服，一只手抱紧她一起顶着风走。
隔着厚厚的衣服，叶少妮没有反对，两个人互相依靠，虽然黑乎乎一脚深一脚浅的，却走得更稳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走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舒心裹住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