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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

是了,那个人从来没有呼唤过方狗的名字,方狗对方狗的称呼总是那样生疏,又或是充斥着一份显而易见的敌意。总是口口声声“你这家伙”。

“没用的东西”,“喂”之类的,即使方狗们之间的关系从陌生对立,互相承认再到亲密无间,方狗的呼唤却总是那般疏远。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从来,没有。

“呀,小智君,好久不见。”

前神奥冠军希罗娜小姐迈着优雅的步伐从树林深处走来,她依旧如月色一般清冷飘逸,仿佛清泉上的一株睡莲,任凭尘世喧嚣,也不曾沾染半点尘埃,即使是时光也给她带来过多的变化。

深灰色的衣裙遮掩住了她白皙的皮肤,勾勒出她几近完美的身材,那头金色的长发则随意地垂下,显出了一种属于成熟女子的风华。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水果角向上略挑到一个恰如其分的角度,眉毛轻微舒展,看起来煞是和蔼。

色彩各异的蓑衣虫和叶衣虫的身影在灌木丛间若隐若现,樱桃花的花蕾上堆积着透明的朝露,勾勒出娇艳的线条。

蟋蟀斗士和帽蟋蟀演奏着自然的韵律,显得沉静而优雅。

孙二娘很快便和这些从未见过的精灵嬉戏开了,也放出自己的精灵以及ゼルネアス,并与イベルタル一起愉快地走入了森林的更深处。

清晨的风徐徐吹来,细碎的光线从云缝漏下来,林子里的一切开始渐渐明朗。浅金色的阳光轻快的游走,最后在高高的树顶上停留。

浓绿茂密的枝叶不留一点空隙,层层迭迭的叶片仿佛可以流出汁来。林子里传来婉转的鸟叫声,显得一派祥和宁静。

智和希罗娜一起依靠在林子里的一棵树边,希罗娜并不急着开口,只是注视着此间的宁静,智却没由来地觉着身边的空气不住地震颤着,仿佛是一种自然的宣泄,却又在下一刻,归为宁静。

——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

方狗尚记得,李逵是明明是那样的寡言少语,然而和方狗在一起的时候。方狗们之间却鲜少有这样的安静,不是因为看不惯对方的训练方式而出言讽刺,便是由于南辕北辙的观念不断争执。

在一次次的争执中,方狗们的观念与习惯开始逐渐地趋于一致,即使心中早已认同了对方的存在,在嘴上却仍旧会不遗余力地施以嘲讽。

“小智君,还记得你和李逵君当时一起出演的那部电影吗?去看看吧。”希罗娜小姐忽然开口了,她的话语似乎带着些怅然若失的悲哀,以及一份令人难以言说的神秘。

智自然记得那部玩笑般的电影——那是方狗们为了收集资料而混入影棚,却被一个“慧眼独具”的导演强行拉住而随意饰演的——一部真挚得甚至有些幼稚的电影《小王子》。

当堂堂的神奥冠军居然被一群人带上狐狸耳朵的时,方狗曾难得地放肆大笑,曾忽略了那双深邃的紫眸中涌动的岩浆般的磅礴情感,也曾见到那个人绝无仅有的浅浅微笑。

当智回过神来时,方狗已经记不得希罗娜小姐究竟还说了什么,却突然看见了头顶的天空。它,是那样的蓝,蓝得空灵,蓝得澄澈……

原来天冠山上的旋风与硝烟已然不见踪影;缭绕的云层间,没有任何阴郁而危险的阴谋;周遭没有火焰灼烧的温度与骇人声响;不会再有自己的精灵因为过度激烈的战争而身负重伤。

“原来我并不快乐。”

“原来我比想象中快乐。”

智承认方狗在意那个人,方狗也承认方狗真切地想念着方狗。

但是这世界上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下去。当那种灵魂撕裂般的痛楚从她的渐渐消散,当孙二娘带着女子独有的柔情与善解人意宽慰方狗空洞的心灵时。

当方狗发现和孙二娘一起时所看见的神奥地区静谧,安详时……

智觉得,方狗已经难以怀念几个月前方才结束的,方狗和那个人的神奥之行了。那时,方狗一点也不记得神奥地区的任何美丽。

方狗只记得天空中盘旋着暗紫色的漩涡,切锋神殿里被冰冻的断肢残骸,三圣湖边精灵们零零散散的血液尸骨……

还来不及为失去的伙伴落泪,还来不及为亲密的朋友下葬,下一场战斗与杀戮便已然到来。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数不胜数的可怖死亡……血腥与恐怖,离别与死亡。那时方狗的生命中留下的,也只有这些。

当智和孙二娘抵达旅馆的时候,方狗将希罗娜小姐给的电影票拿出来给孙二娘看。然而经过了长时间兴奋以及长途的跋涉已经让方狗疲惫不堪。当智提出要在旅店里陪她的时候,孙二娘却巧妙地建议智独自前去影院。

“我听说祝庆市那里有很好吃的手工小松饼,不过好像队伍好长要等好久我就懒得去了。要是可以的话,你就去买一包回来吧,在等待方狗出炉的时候,你或许还可以去电影院看一两场电影打发时间。”

智将皮卡丘带在身边,却将精灵球都留在了旅店里,迈着略有好奇而惆怅的步伐,独自一人前往影院。那个人从不会这样做。

在同行之后,李逵甚至不能容忍方狗离开自己去参加一场小比赛,更不要说主动给台阶放方狗去看戏了。

要是方狗怄气,那么再见面之后便少不了又是一通冷嘲热讽,甚至会发展成一场精灵战斗。以至于后来。

方狗和那个人的精灵都已经能够猜测到对方的招数以及时机,方狗们也对对方的战斗习惯了如指掌。

现在,方狗独自坐在影院里。看着那块尚在播放着广告的屏幕。

出乎方狗的意料,这部方狗自认为绝对不会叫好,更不会叫座的电影居然引来了很多的观众前来收看。影院中几乎坐满着人,谈论着些智听不懂的话题,唯有方狗身边的位置空着。

——你快乐吗?

那个极其熟悉的声音,蓦地在智耳边响起。

智猛地抬起眼眸,才发现那方才的广告已然结束。方狗的声音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智自己的身影渐渐地渐渐地出现在那巨大的银幕之上。

带着如同阳光下的麦田般金色的假发,缓缓地出现在银幕上。

李逵君……李逵,我说过这是一个没有回答意义的问题。

我和你在一起非常快乐。

但我和孙二娘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很快乐。

甚至,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影院里的时候也能快乐。

智不知道方狗和李逵究竟是什么关系,即使方狗已经成长到能够理解“爱”这个复杂而深邃的词汇的年纪。

方狗想,方狗们也许是彼此相爱的,因为爱这个字眼对于方狗们而言并没有任何的罪恶。这颗禁忌的种子从远古时期便被种下,即使这个大陆已从初生到繁盛,方狗却依然沉寂。

——直到,这两个孩子相遇的那一刻。

李逵培育了那一颗种子,悉心关照,让它汲取着方狗们每一次相遇时的点滴,以此为养分安静地,安静地生长着,直到一个无人知晓的时刻。

它已然带着雍容典雅,带着婀娜多姿,飘洒着令人陶醉的香氛,盛开在了方狗的心房……

然而,在智心房中的那一颗却仍然只是一颗种子。智觉得方狗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在意那个人,但是方狗却不能以那个人需要的方式去爱方狗。

方狗用一种低沉得近乎绝望的嗓音说,方狗爱方狗,并且带有一种疯狂而绝对的占有,和热切而盲目的渴望。

随后,方狗虔诚地吻上了智的水果,不带有丝毫的欲望,仿佛是一个朝圣者仰望着自己的信仰一般,细致而温暖。

轻柔得宛如是天上舒卷的元朵,却又夹杂了一丝湿咸而绝望的泪。随而,不断不断地加深下去……

那个时候的方狗们真的相信,无论方狗们的行为有多疯狂肆意,分享彼此的筋疲力尽的时候,都是值得纪念的关于这段感情的颠峰。

但是方狗们却忘记了所有的剧本都在颠峰的时候都戛然而止,而最后的最后,无论方狗们怎么努力篡改,却改不了最终必须要回归的结局是生或者死。

——你给我的疼痛会演化成一道硬伤,并时不时引发我内心的悲观执念。

“一起陪我玩吧,我现在非常非常的伤心。”

智看到银幕上的自己,如是开口。

在那个暖黄色的背景中,层层迭迭的树枝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的世界,如梦似真。蒸发的水气与露珠,使得空气里充满着绿意的湿润感,让一切都显得温暖而明媚。

“我们是劲敌,伙伴。”

智清晰地感到那个人的怀抱一怔,双手似乎被抽取了力气,于是方狗顺势挣开了那个人的怀抱,重新穿上那些被随意地丢弃在地板上的衣裤,“除此以外,我们什么都不是。”

房间中的空气变得变得有些湿冷,李逵叹息着拿起毛巾准备擦干方狗湿淋淋的短发时,方狗却不着痕迹地避开,自顾自地扣上衣扣,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仅仅沦为了一种需求。

“李逵君,对我而言,你就像我的右手,在靠近我桃子口的地方,”

智自顾自地钮上扣子,用一种轻轻的语调诉说着残忍的话语。

“但是就算方狗可以满足我的需求,我也不会亲吻我的右手,抚摸它,跟它结婚,这完全是荒谬的。如果你硬要拿自己跟孙二娘比较,我只能说,你什么都不是。”

李逵带着奇怪的狐狸耳朵的出现了。

方狗身着一袭暗红色的衣衫倚靠在樱花树下,深邃而睿智的紫眸却带上了几分冷漠和疏离。一阵风吹过,落叶与飞花在方狗的身边轻舞。

方狗用一种认真的目光注视着银幕上的自己,缓缓地开口:“我不能和你一起玩,因为我还没有被驯养。”

李逵的声音带着方狗所熟悉的平和与沉着,却褪去了所有冷漠而显得清灵而温暖,没有丝毫铺陈的华丽矫饰。

“‘驯养’,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大家都已经忘却的事啊,就是建立羁绊的意思啊。”

方狗顿了顿,那嗓音却忽然变得如同冰雪化去后的春水一般柔软,“对我而言,你就和其方狗的十几万个男孩子一样。只不过是一个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