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晔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钟琳琅。
这很奇怪，他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梦见她了。
梦见的是他们初见时候的场面。
身穿白色神女服的少女，带着纯真的笑容，好奇地感叹：“长生殿好大啊，是神女宫房间的好几倍。”
虽然是在梦中，但宁晔的心脏还是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本来正沉浸在这份美好之中，他却突然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你想留住她吗？她的心，还在你这里吗？”
一个男声。在他的梦境里说话。
宁晔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转醒。
他倒是没怎么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他只是突然回味过来，前不久钟琳琅拿了解药，并答应他会回来，怎么都过了好几天了也没动静？怕不是改变了主意？
莫非又是那魔君，做了什么手脚？
宁晔心里烦躁起来，恰逢此时仙侍来敲门，恭敬地提醒他该去上朝会了。
他胡乱收拾好心情，站了起来。
上朝会的时候，神仙们炸开了锅。
“天神大人，出事了，出事了啊！”一位老神仙激动地挤到前列，“昨晚，三十六道雷刑降下魔宫！”
宁晔皱起眉头，“雷刑？”
雷刑是天谴，很少会降下，除非有人触犯了天条。
“是啊是啊。”立即有神仙附和道，“南泽台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魔宫有人擅自用了销骨钉，剔了一位准上仙的仙骨。”
一片静默。
销骨钉只有上神级别的神仙才有资格使用，而且又是在魔宫，不用说也能猜到是谁了。
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女。
“哼。”云旗上神冷笑一声，“那天在天门口遇见钟琳琅我就知道她不对劲，鬼鬼祟祟的，我看啊，她怕是早就沦为魔族的走狗了。”
“眼下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虚清真神站了出来，严肃道，“琳琅上神毕竟是我们天宫的人。不管做错了什么，终究要交给我们天宫管。再由着她待在魔宫，还是不成体统。”
“那如果魔君执意不肯放她走呢？”一个小神仙忍不住插话询问。
虚清真神叹了口气，看向坐在上位的宁晔：“那就只能动手了。”
也只能这样了。
宁晔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虚清真神说得对，是时候让钟琳琅收心了。而且她擅自行刑，除了天谴之外，南泽台那边怕是还要问罪。
恍然间，宁晔好像看见了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天宫那边吵得一塌糊涂，魔宫这边却十分安静。
昨晚傅景策受了三十六道雷刑，背部留下了大片烧伤，所以今天的晨会停了一天。
本应该让他好好休息，可钟琳琅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偷偷溜到瀛华殿，本想偷偷瞄一下就好，没成想还是被阿陆给发现了。
阿陆还沉浸在花禾逝去的悲伤之中，虽然神女替她报了仇，但最后的雷刑却是自己主上代受的，所以他对待钟琳琅的心情十分复杂。
“上神既然来了，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去见一见尊上吧。”阿陆想了想还是劝说道，“尊上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的。”
钟琳琅勉强挤出个笑容。
她刚准备走进寝殿，一回头，发现阿陆还在看着她。
“上神。”阿陆顿了顿继续说，“尊上那么喜欢你，你也对他好一些吧。他已经把心掏给你了，再也没什么能给你了。”
钟琳琅有些意外。
她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寝殿里燃着安神的熏香，层层幕纱微微飘动，钟琳琅在门口站了一会，不知道以什么作为开场白比较好。
谢谢？抑或者是对不起？
思考了一会，她走到了傅景策的床边。
傅景策在闭目养神，她没有说话。
思绪飘得很远，钟琳琅看见自己送他的白玉珠串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枕边。
就是没看见那张平安符。
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看见傅景策在盯着她看了。
两人视线交汇，钟琳琅先避开目光，少年唇色苍白，笑了笑，温声道：“怎么不说话？”
“你的伤怎么样了？”钟琳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拘谨地站在一边，“是不是很疼？”
“不妨事的。”傅景策摇头，“烧伤罢了，过几天就好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钟琳琅犹豫了一下，“其实，你不用替我受天谴的。”
“嗯。”傅景策神色淡淡地看她，“昨晚我阻止你，不是心疼柳挽衣，是心疼你。”
“……”
这么肉麻的情话，他也能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钟琳琅倒是脸红了一下，“呃，这个，谢谢你。”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
傅景策挑眉：“就这个？”
“你还想要什么？”钟琳琅不解，“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傅景策眼中的揶揄忽然加深。
“你对我好一些就可以了。”
钟琳琅怀疑，他是不是和阿陆串通好的。
她犹疑了一下，想了想，郑重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有空再来看你。”
不等傅景策反应，她就准备跑路了。
少年忽然起身，有些慌张地赤足踩在地上，伸手抱住了她。
像是要把她抱进身体里。
钟琳琅四肢僵硬起来。
“我这一辈子都活得很失败。恨错了人，一直带着所谓的仇恨活下去。可唯独，喜欢你，我没有错。”
这句缓缓的告白，让钟琳琅差点失了分寸。
铁树开花了？
她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让骄傲不羁的小魔神，说出这种话来。
她愣了愣，想回抱住他，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她还承受不起他的喜欢。
钟琳琅没有回应他，她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告别的拥抱。
并且，是一个能让她后悔终生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