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伟大的数学家冈瑟·克鲁什蒂亚，在一堆古旧典籍中发现了一个方程式。】
【他深深地陷入了着迷，发狂似地陷入了对这个方程式的解读】
【相传，在得出答案的那一刻，他和他的工作被一场大火吞噬，那个方程式从此成为了一个传说】
【有人说，他见到了神灵，被火焰接往了神灵的理想国。他的罪孽被洗刷，灵魂被升华】
【也有人说，神灵不在乎他，他成为了神灵之间的博弈中，悲惨牺牲的黑羔羊】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
【自那以后，这个世界中出现了『神灵』】
【而那个方程，被称作『若斯奇亚等式』】
【——《溯源考证——若斯奇亚等式》】
“这些内容，对你应该有些帮助。”
老人把一本厚重的书籍递给胡言，示意他把它重新放回到书架上。
他似乎带着一种冷静而严肃的气质，胡言没有打断对方，只是默默地接过了书，一边寻找着这本书原本的未知，一边继续聆听老人的诉说。
“对于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办法给予一个很好的答案，只能跟你阐述我的理解。”
老人说着，摊开了另一本书，指着上面一些神秘的符号，向胡言解释道：
“……空间里的每一个形状，本质上都是更高维的物质的剖面。比如你用一个面，去切割一个立方体，能切出不同的形状。”
“……而我们，就是同一个上位实体的不同剖面。那个实体处于一种高维的空间，拥有不可名状的形态。它的身体和不同的空间相交，形成不同的剖面。
“而每一个剖面就是一个胡言。”
老人说完，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胡言经过了片刻的沉默之后，只能用一个尴尬的摇头来回应。
从对方说到第二句话开始，他就已经跟不上对方的思维速度了，直到对方说完，他也只是半懂不懂。
“……我换一种更加便于理解的解释方式。有一位神灵，祂制造了无数的化身。这些化身拥有独立的意识，但本质上仍然属于神灵的一部分。”
老人说到这里停住了，抬头用深邃的双眸看着他：“或许，我们都是同一位神灵的化身。”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某个神灵的一部分？”
胡言感觉身上已经布满了一层冷汗，这次他倒是完全听懂了。
老人说：“这只是一个解释的方法，我对于真相也只是一知半解。我是一个学者，我对此进行过一些研究，仅此而已。
“比如，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脑袋里总有一些不属于你的记忆吗？那是因为别的胡言在死亡之后，他们的灵魂和记忆以某种形式融入了其他胡言。
“或许，我们并不是胡言的一部分，我们就是胡言本身。只要将所有的胡言全部融入一个意识里，那个意识就会成为真正的胡言。”
老人费力地从床上坐起，用灼灼的目光看着胡言，说：“我曾经就融合过另一个胡言的记忆，那次融合让我差点失去了自我，在之后好几个月里都疯疯癫癫的。
“但是，你不一样。
“你已经融入了至少三个灵魂，而且还拥有至少三个权柄。你的精神力比我强大的多，你的自我也更强大。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想融入你的本能。”
胡言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微发黑。这老头难道不觉得，他的表述方式有点恶心吗？
不过对方话语的内容，确实让他有所明悟。他记忆里的那些大坝，是不是就封存着一个个胡言的记忆？
“我也不清楚背后的真相，也只是纯粹在猜测而已。”老人说，“但是，我已经为我的猜测找到了一个依据。”
胡言微微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跟你说过，我的能力很弱小。”老人叹了口气，“但是，我还是计算出了那个诺斯奇亚等式。当时，是我们几个人一起计算出了它。”
“然后，神灵就在嬉笑声中现身了。在场的人全部都成为了神灵的傀儡，他们继承了神灵赠予的一切。
“但是我除外。
“银匙之门这个能力，我一开始就有，并不是神灵赐予的。明明我计算那个方程式的时间是最长的，但是神灵直接忽略了我。”
老人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话。但是胡言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神灵之所以会忽略老人，不是因为祂不想控制老人，而是因为祂没有这个能力。
老人是一个不可控的存在，于是他最后被排挤，现在只能居于这个阴暗的阁楼里。而他之所以不可控，“神灵化身说”就足以解释。
仿佛力气快要用尽，老人不得不再次躺了下来。他用那双依旧清明的眼睛盯着阁楼的天花板，用细不可闻的声音继续诉说着：
“理想国已经发展到了现在的状况，我的智慧和知识已经不被需要了。几天前我就得知，他们在这次祭神仪式上准备把我作为祭品。于是，我最后一次动用了我的能力。”
“我把我的笔记本，送进了理想国的书库里。如果有人去那里寻找，或许能够发现它，最后设法找到这里。更让我惊喜的是，找到这里的人生是你。”
胡言的声音变得冰冷：“为什么需要别人来找你？狐灵那个女孩，她能够找到你，对吧？”
听到胡言的质问，老人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因为……她是我的孙女，是我最后的亲人。我不希望把她卷进来。”
胡言：“！”
原来，那个女孩的名字应该写作“胡灵”。
也怪不得，自己第一次遇见那个女孩，对方询问自己的名字时，系统会提示【关键剧情节点】。
“我想要拜托你的，就是将神灵驱逐出这个世界。
“我希望所有人都有权自己去选择；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自由地去生活；我希望去弥补自己召唤出神灵的过错。
“我希望，能够看到一个自由的明天。即使我没有这个机会了，我也希望我的孙女，能够生活在一片自由的大地上。”
胡言盯着老人的面庞。这张脸他自己原本的有那么一分相像，仿佛是在注视着老去的自己。
但是对方不是自己。
对于老人的想法，他没有什么好评价的。
对方当初召唤出了神灵，现在又不得不请求别人帮他把神灵赶走。这种作为非常荒唐可笑。
更加荒唐的是，在对方请求自己之前，他就已经踏上了忤逆神明的道路。
老人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说道：
“违逆神灵的道路注定千辛万苦，我也知道我的请求非常自私。
“但是……我希望你答应。
“除了脑子里的知识，我现在一无所有。所以，我唯一能用来报答你的，就是我的灵魂。
“我积累了理想国里，有关所有神灵和祂的代行者的知识。你要知道，所有胡言的灵魂都是相通的，不会存在彼此排斥的可能。你就在我面前，我的灵魂和记忆大概率会被你吸收，你可以获得很多有用的情报。
“或许，我一定会被献祭，但是我可以选择被献祭给的对象。与其让我的灵魂沉沦入那位神灵的深渊，不如让我的灵魂，回归『胡言』这个大同……”
“住嘴。”
胡言突然冷声开口，直接打断了老人的话。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你也不是。”
他穿越前后的记忆，他所经历的这个人生，共同塑造了他自己的灵魂。
他就是他自己，是胡言也好，叫陈晓也罢——无论他顶着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他都永远不会是其他人。
他无法接受对方这样赴死的动机。如果一个个体存在的价值，就是把自己收集到的信息传递给群体里的其他个体，这简直就是消解了个体存在的意义，把一个独立的人变成了一种工具。
老人看着胡言，双目渐渐开始涣散。他勉强开合嘴巴，胡言感觉他的声音，还不如自己的心跳声响亮。
“你会……渐渐明白的。”
“你先别死。”胡言伸手试探老人的呼吸，却发现对方已经气若游丝。看起来老人的生命早就走到了尽头，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还没有死亡。
他不会任何救人的手段，此时只能看着对方身上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消失。
“我答应你去驱逐神灵！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你还没有看到这片大地回归自由，还有你的孙女，我可不是她爷爷，她还需要你……”
好不容易遇到了另一个“胡言”，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搞明白，他怎么可能就放对方直接去死？
老人似乎完全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他双目渐渐合拢，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就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墓志铭。
“我是帝国的文官胡言……”
“由于追寻真理的欲望，也由于他们的怂恿，我解开了那个方程式……”
“我罪无可赦。我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而且再无力量去关闭它。”
“邪神开始在这片大地上游走，播撒纷争与死亡。”
“在生命的最后，我向另一个自己发出了祈求……”
“祈求一个没有神灵的明天。”
“……”
【如果真的有一个自由独立的人，名叫胡言。】
【他一定能体悟所有人的悲欢，看穿一切内心的弱点。他一定是仁慈、渊博而慷慨的。】
【他能够成为所有人的导师，能够像真正的神灵一样……】
【成为明天的另一种可能。】
【“或许……胡言永远都不会死亡。我们都是胡言。”】
胡言死了。
另一个胡言见证了他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