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惊觉者彷徨（二）
尹志杰的人生经历，包含了太多的虚假和不幸，几乎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设计好的。
不幸的童年，孤独的青春，以及他人眼中“祭品”的身份。
一般的普通人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很可能会彻底丧失自我，像一个愤怒和痛苦填充的人偶一样沉沦和堕落。
但是，尹志杰却又一直充满了希望。虽然有时候表现的幼稚而天真，但是他的种种行为，都充满了积极的正能量，如同黑暗中的灯火。
他拉着性格沉郁的李骞去参加社团，希望他能够融入校园生活。
在充斥着绝望论调的聊天群里，他也在鼓励其他人，去对抗孤独与绝望。
在所有人都麻木或痛苦的时候，他会用积极的气息去感染周围的人。
胡言自己都感觉难以置信。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而让这样的一个人遭受这么多磨难，命运是否过于不公？
胡言甚至怀疑，尹志杰已经成为了神灵的化身，或者是神灵的代行者，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在学校里继续活动的。
当然，还有一个猜测：这个副本的剧情压根不能自圆其说，这里一切在构建时，就是为了反常识反理性而诞生的。各种世界观之间根本没什么联系，人物形象也都随心所欲。
但是胡言不相信这种情况。毕竟从之前的副本经历来看，世界游戏副本的逻辑性是非常圆满的，不可能存在严重的漏洞。
哪怕副本中的某些力量，完全无法为人所认知，那些已知部分也是可以自洽的。
所以从目前的情况，他只能猜测，尹志杰是被神灵操控了，或许他的意识还能自主，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身不由己的。
而这，很可能就是尹志杰一直不肯和周围人说的事情，是让他彷徨和恐惧的根源。
之前第三副本的神灵，是致力于操纵人类势力之间的对立，诱使战争和对抗。“伪神”作为神灵的代行者，在神灵意志离开之后，才终于找到机会让大陆摆脱了这个命运。
但是这个副本的神灵，却根本不在乎普通人的情况，只逮着尹志杰一只羊薅。
对了，还有一个诡谲的异类，也喜欢只逮着一个人纠缠的。那位属于论外，胡言都不想提及她。
参考了他认知中的几位神灵的形象，胡言还是无法理解祂们的恶趣味。
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思考上，胡言继续翻找周围的书籍。
他记忆里，尹志杰是在“教辅资料”这一区域翻找到那一本习题册的。
那一本习题册肯定和尹志杰有关系，如果它并没有被人带走或者遗失，那么这件东西肯定能够给他的探索提供方向。
《认识航天，了解飞行》，旁边配一张黑白底色的大飞机图片，外表非常古旧——特征如此明显，胡言很快就找到了之前那本书。
这件东西似乎没有得到什么关注，所以它也就光明正大地端坐在书架上。
胡言把它取下，发现这书的表皮已经非常破旧了——这次就不是故意做旧，而是真的已经长久无人问津，而导致了纸张上的尘黄。
在书的序章第一页，他又重新看到了那道选择题。
掌握飞行技术，你需要学习哪些东西？
当时，这道题唯一正确的d选项被涂黑了，胡言还觉得是小孩的恶作剧。
但是，和他在第三阶段看到的不同，现在这里的每一个选项都被涂成了一团黑，Abcd都变成了一团乱麻。
题目下方，还有几行来自老校长的字：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
这几句话的内容很简单，但是校长把它们写在书的首页上，表达的教育意图非常明显。
胡言脑海里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尹志杰在“魔王考核”里，会带着别人去回答这个题目。
因为老校长希望尹志杰继承他的事业，去参与航空航天的研究，所以老校长希望他多结交一些有学问的人，而不是对研究一无所知的人。
现在，胡言也能理解为什么他一直处于孤独的状态了。哪怕是想和他交朋友的同龄人，被他拉过去回答这种问题，估计也会被劝退。
尹志杰，是被老校长硬生生地塑造成了一个异类。
而他之前之所以会涂掉那个题目的正确选项，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戏弄别人，而是在表达对这些题目，以及校长的要求的排斥。
校长对他这些要求，让他的友谊也根本没有了答案。
胡言往后翻动书页，发现有人把其中的几页给提前折好了，能够很轻松地翻到。
他翻到第一个被折好的页数，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出现的是一对恩爱的男女，其中的男性身穿黑色的礼服，女性则是批戴着纯白的纱衣，两人脸上充斥着的笑容，洋溢着幸福的氛围。
看起来，这应该是尹志杰的父母。
胡言翻到第二个被折好的地方，这两页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涂鸦，还有一些计算的过程。从字迹来看，应该是尹志杰留下的。
涂鸦的内容非常抽象，其中最常出现的，是一个形态类似于“囚”的图案。
胡言推测，这描绘的是一个人处于黑色的囚笼中，应该象征着副本里的一些现象。
还有一些涂鸦中，出现了一个长着恶魔角、恶魔翅膀的小人，对着别的小人指指点点，应该是尹志杰眼里的校长。
接下来这几页上的内容，全都是一些非常复杂的理论和题目，哪怕只是看着都让人感到眼前一黑。
胡言又翻了翻后面的内容，发现书后面东西的理解难度简直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理解的范畴。
原来这本书的封面上的《认识航天，了解飞行》，描述的不是阅读本书的目的，而是阅读本书的前提。如果一个人不认识航天知识，不了解飞行原理，那么根本看不懂这本书。
不过，所有题目居然全部都被填上了答案，旁边还有大段的演算过程。而这些字迹的主人，当然也都是尹志杰。
胡言有些诧异。连学习这些知识的门槛都这么高，尹志杰却在十余岁的年纪，就在阅读、思考这些东西。
难道他还是个天才？
胡言不相信尹志杰能够聪明到那种程度，事实很可能是，老校长一直在高强度地向尹志杰灌输这些知识，逼迫着他去吃透这些复杂的知识。
这让胡言想到了“揠苗助长”这个词。
接下来一个被折角的书页中，出现了几张有关航天飞机、星空宇宙的照片，同时还有几个奇怪的涂鸦，挤在了书上的空白处。
最显眼的一张，描绘了一个古怪的场景：一个小人站在楼顶上，而在它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而下一个被折角的书页里，胡言发现了迁砾这个名字，还有一张涂鸦是，一堆张牙舞爪的东西追着两个小人跑。
再下一个书页上，又出现了涂鸦，内容是是一堆张牙舞爪的东西包围着一栋建筑。这栋建筑有四层，第一层最狭小，第二层最大，接下来两层一层比一层小，最顶上画了一个圆。
……
最后一个被折角的书页里，胡言又看到了一张涂鸦。这一张涂鸦内容最诡异，似乎是一个小人拉着另一个小人，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圈中。圆圈外，则是那些张牙舞爪的诡异存在。
对于书里这些理论和题目，胡言看不懂，也没有心思去钻研。
而很多涂鸦所描述的东西，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指向性，让人无法确定这些小人在做些什么，只能说绘画者的水平有限。
他正准备结束阅读，却突然发现书中掉出了一张书签。这张书签被夹在了书的末尾，所以他之前没有注意到。
当他捡起出书签的时候，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
【获得剧情道具：“未知之物的启示”】
【简介：由一个疯狂的孤独之人操作，复刻的来自宇宙的恐怖知识。不要深入钻研背后的原理，否则必将走入火焰和疯狂。】
这张书签的材料非常诡异，韧性有点类似于皮革，表面的触感却又类似于砂纸，并且呈现出一种紫红色。
相较于之前的涂鸦，书签表面的画风也显得格格不入。在书签的中间部位，刻画着一个非常诡异的巨大图案，组成它的线条扭曲繁复，让人没来由地感到恶心和恐惧，似乎是某种诡异的阵法。
而且，在书签的正反面刻画的两个图案，虽然大致形状非常相近，但是在很多细节上却完全不同。
胡言盯着书签，静静凝视了片刻之后，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在之前的涂鸦中，圆形反复出现了好几次。而书签上的图案，虽然局部形状扭曲奇异，但是大体上也是一个圆形。
也就是说，那些涂鸦里的圆形，实际上就是书签上描绘的神秘阵法，而涂鸦则记载了这些阵法被使用时的场景。
而在大部分包含圆形的涂鸦中，都出现了一些张牙舞爪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中空的，形态上存在着一个个突起，而凸起的朝向统一为上，根部则像是连接着地面。
“这不像是黑色物质啊？”胡言仔细端详了半天，但是这个副本里，确实没有出现过这种形状的东西。
他又浏览了一遍那些涂鸦，以及夹杂在其中那些照片，突然发现了某种规律。
所有被折的页码，都是四的倍数，并且两个页码之间的间隔是相等的。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四这个数字，在这个副本里有某种特殊的地位。
第一个页码出现的是尹志杰的父母，接下来几个全部都是演算题目，直到航空航天照片的出现。
这所代表的情况不就是，尹志杰的父母只在他的人生中昙花一现，而在老校长接手他之后，他就一直被要求学习各种理论知识，为以后从事航空航天研究做准备。
后来，迁砾这个名字的出现，代表尹志杰通过许愿获得了这个朋友。而那个巨大的黑洞，则可能暗示尹志杰和神灵产生了接触。
接下来出现的，那些张牙舞爪的东西，胡言也猜到了它们的身份。
这些东西并不是某种怪物，而是『火焰』，灼烧着的火焰，连片的火焰。
尽管画的很抽象，但是在想通了背后的原理之后，也是能够辨认出来的。
火焰可以驱散黑色物质，驱散神灵的阵法要求烧死尹志杰，这些都表明火焰是克制神灵力量的。
先前，学校里爆发过很多次火灾。这些火灾显然不仅仅是天灾，而是人为的，是为了驱逐神灵，或是对抗黑色物质。
所以那张火焰包围着两个小人、小人站在圆圈中央的图片，分明就是驱逐神灵的阵法！
那两个小人中，肯定有一个是尹志杰自己。
还有那个火焰包裹着四层楼的奇怪涂鸦，胡言也突然明白了。
根据涂鸦的描绘，四层楼最下面一层非常狭小，第二层最宽。而学校里根本没有这种奇怪形状的建筑。
而且，学校里的建筑大多数都是两层楼，几栋特别高的实验楼，则都有四五层。唯一一栋正好是三层的建筑，是校史馆。
所以，这种奇怪结构的产生原因，是因为这栋建筑有地下室。地下室的空间非常狭小，而涂鸦中的第二层实际上是第一层。
所以，这栋建筑表现为三层，只能是校史馆。
这也是为什么校史馆的外表那么古怪，同时一直不开放——因为这里曾经爆发过大型火灾，里面肯定已经被毁得一团糟了。
同时，校史馆的三楼有一个圆，说明校史馆里面有一个阵法，可能是校长留下的。
此外，书签的两面出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阵法。这很可能说明，这两个阵法一个是用来驱散神灵的，一个是用来召唤神灵的，正好对应着两个通关线路。
那么，这个刻印着阵法的书签，被夹在这本书的最后，很可能就在暗示，尹志杰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在这阵法中被献祭——不管他遭遇的是哪一个阵法。
……
胡言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他的猜测正确，那么这些被折的页数，分明记载了尹志杰的人生。
神灵的存在，让尹志杰有机会穿越重重时间，看到他所尚未经历的未来，看到他那已经被安排好的可怕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