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过一个人站在门口,两只眼睛有些水肿,似乎是刚刚哭过。
王朝安诧异,慌忙问道:“吴先生?你怎么了吗?”
吴过看到王朝安,好像一个在外面被欺负的小孩一样,脸上瞬间皱起委屈的表情。噗通一声,弯下双腿,跪在了门前。
“吴先生,你……”王朝安赶忙把他拉起,可无论怎么拉,吴过都像软皮糖一样,粘在地板上,拽不起来。
“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做什么?”王朝安不知所措的望向屋内的张伟,张伟耸耸肩,表示他也没辙。
“王大人……”
吴过终于发出了声音,随着哭腔一起。
“王大人,你得帮帮我……呜……”
跪趴在地上的吴过,两个宽厚的肩膀虚弱的跟随着哭声,一起不住的颤抖。王朝安蹲下身来,一脸焦急的想把他拉起来。张伟忽然在背后说道:
“让他哭一会儿吧。应该憋了好久了。”
窗外不时传来乌鸦沙哑的喊叫声,金黄的阳光变成了红色,外面好像着了火一样。
吴过双手捧着茶杯,不断的向另外两人表示歉意。
“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让二位看了笑话,实在抱歉。”
王朝安又替他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热茶。
“什么事让你伤心成这样?”
吴过盯着杯子里冒出的热气,久久不说话,眉头间似乎还没有下好决心。
“既然都坐到这里了,应该早就想好了吧。”张伟侧身躺在床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
张伟的话似乎提醒了吴过,眉间的皱纹立刻舒展开来。
“王大人。”
王朝安被他眼睛里的恨意吓了一跳。
“「仙人府」在这里确实藏有秘密。是连朝廷都默许的秘密。”
“朝廷都默许的秘密?是什么意思。”王朝安不确定的问道。
吴过扭过脸,重新又看向茶杯,说道:
“是捕杀神龙架里的灵兽。朝廷是知道的,「仙人府」借口为皇上炼制丹药找药材,才获得了支持。”
王朝安震惊的五官撑到最大,不敢相信的大吼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太祖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南方张士诚的背后,是当时最大的异能者家族——张家。现在的白家,在最鼎盛时,都不及张家的三分之一。
正是得到了一位幻化成人形的圣阶级灵兽的支持,这才用了二十一日就剿灭了张士诚。
立国后,那位圣阶灵兽不要爵位,不要青史留名,只求能给天下灵兽一片安稳的栖息地。太祖随即和那位签署了契约,人族与灵兽两不侵犯。并颁布祖训,后世历代帝王都不得违背。从那以后,神龙架便成了禁区。”
“从那以后就真的没人进去过了吗?”张伟挠着屁股问道。
他想起了前几天晚上新交的那个朋友,一个自称「尊仙」的老头,他的法器好像也说是用什么灵兽什么做的。
王朝安继续说道:“一开始还有一些修仙者和偷猎者冒险进去,要么没再出来,出来的被抓到,无论买方卖方,都是直接处死。在杀了一大批人后,也就渐渐消停了下来,没有人再敢冒险。”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吴过两眼冒出火光。“肩负着执行这项职责的异能者「白」家,在十几年前,几近灭门后,已经没有能力再追杀偷猎的修仙者了。”
“那官府呢?”
王朝安虽然不擅长推理,但也不傻,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愿相信。或者说,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测其实是错的。
“当今皇上沉迷于修道,「仙人府」以炼丹为由,早就得到了皇上的默许。当地的官员哪里还敢管,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打有「仙人府」起了这个头,进入神龙架非法捕猎的散修仙士和偷猎组织越来越多。深入神龙架腹地也越来越深。
为了不引起官府的主意,他们猎杀一只灵兽后,只会把最值钱的部位取下,尸体便随意抛在密林中。”
吴过正讲着,身后的衣柜突然“啪”的一声被推开。万钧急不可耐的从里面冲出来。
“问了半天问不到重点,急死我了。”
吴过吓了一跳,诧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白衣少年,又看向王朝安。
王朝安把万钧的身份说了,吴过好像又看见了一位恩人一样,站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
万钧摆摆手,问道:“你快说重点吧,这次你们到底找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什么?万钧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起来,看着吴过一脸沮丧的样子,确认他不是在逗自己玩。
吴过看着万钧的模样,有点惭愧的低下头,说道:
“我只知道找到了一样很稀有的东西,这件东西「仙人府」连皇上都想瞒,所以才打算偷偷的押送。”
万钧扶着额头,说道:“那东西现在在哪,你总归知道吧。”
“不知道。”吴过老实的说。
万钧表情呆滞的站起身来,再次回到衣柜里,默默的把门关上,好像自己从来没出来过一样。
王朝安看着被关上的衣柜门,摇着头宽慰着吴过:“你不用理他,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剩下的我们会看着办。”
吴过垂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脸上笼罩着一层悲伤。
“我弟弟就在襄阳府分部,他也是失踪者一员。可是「仙人府」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只想低调处理,因为这些人是死是活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那个东西的下落。”
“你意思是说「仙人府」现在也不知道东西在哪?”王朝安问道。
“是的。”吴过点点头,“他们原本就是计划让那个商队送过去的,结果那个商队被劫持后,「仙人府」也才发现东西不在那里。所以,这次派来的叶修根本不是要查明这几人失踪的真相,而是来寻找丢失的东西的下落的。”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王朝安抱着下巴久久不说话,吴过也盯着早就冷掉的茶杯发呆。张伟已经歪在床上好像睡着了的样子。衣柜里的那位不知道正在干什么,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吴先生,你能帮我们吗?”王朝安率先打破了沉静。
“当然,只要能查出我弟弟的死因,找到凶手,我什么都愿意做。”
“凶手啊,我们……”王朝安话还没说完,衣柜的门再次被推开。
万钧走了出来,说道:“吴先生是吧,我们真的有事情拜托你。”
吴过看着万钧,一脸茫然。
“你接近叶修,比我们容易,你替我盯着他,看看他来了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每晚来向我们汇报,你看行吗?”
吴过立马挺直胸脯,说道:“没问题,这事交给我。”
王朝安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空,提醒着说道:“叶修快回来了吧,让他看到我们不好。”
“那我先告辞了。”
吴过站起来,刚走到门外,王朝安又提醒道:“万大人的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明白。”
夜深人静,月洒星辉。
王朝安盘腿坐在地上运转丹田中的灵力,心中对皇上默认「仙人府」违反祖训的事,还是耿耿于怀。此时的「仙人府」,在他心里已成了迷惑皇上的奸佞之臣,日后必须要加以小心。
叶姑娘呢?想到叶绒,王朝安体内的灵力发生了不大不小的波动,他赶紧压着丹田,把气再次理顺。
叶姑娘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忽然,他感到外面有一股灵力涌动,似乎有人正在远离此处。
王朝安起身推开窗户,果然看见夜空下有一道白影漂浮在空中,正向北方飞去。
床上的张伟正四仰八叉睡的正香。还是不要打搅师傅吧。王朝安想着,便跃身落到院中,翻到街上,将身影藏在黑暗里,追着空中的影子奔去。
草原上隐身最好的动物,也躲不过天上雄鹰的双眼。俯瞰整个大地的雄鹰,地面上只要有一点晃动,都会刺激到他的视觉神经。
此时,天上的叶修当然也早就感知到了,有一个黑影正在地上追踪自己。但他没有停下来,也没有要甩掉他的意思,而是装作没看见一样,继续朝前飞去。
越过城墙后,叶修在一处山脚下的村庄前落了地,双目如炬,凝视着面前的小村庄。
已经是深夜,这个村庄依旧是家家灯火通明。寻常人家为了省下灯油,没有要紧事是不会轻易点灯的,这里家家户户都烛火通明的,非常不寻常。
叶修刚刚走过村头的一颗大树,从身旁的草丛中传出了三声布谷鸟的叫声。
这么晚了谁会信还有布谷鸟在,真是一帮蠢货。叶修无视了这个拙劣的伪装,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走过了两三件屋子,忽然想起一声敲锣声,紧接着从四面八方涌出一群手里拿着朴刀、铁叉等自制兵器的人。把叶修团团围在中间。
借着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这些人几乎都赤裸着上身,脸上对这个陌生人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叫你们当家的出来!”叶修高声说道。
“你干什么的!有什么资格见我们当家的!”一个脸上满是横肉的胖子,用手里两米长的朴刀指着叶修吼道。
叶修没有答话,看也不看的一挥手,这个胖子的脑袋就像陀螺一样,在自己脖子上转了好一会儿。“陀螺”停下后,身子也随之倒下,从脖子里“噗噗”的往外冒血。
周围的人看了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所有人都面面相窥,不再有人敢说话。
“请问阁下是「仙人府」的人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一个大个子、满脸胡须的汉子,终于赶了过来。
叶修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大汉被看的有点尴尬,又笑着说道:“不知怎么称呼,我们和「仙人府」的生意一直是和赵邦联系的。”
“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叶修嫌弃的看着大汉,似乎和他说话是迫不得已一样,“而且赵邦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大汉露出吃惊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啊,我说怎么那么久没来了呢?”
叶修发出一声冷笑:“就在从你们手里接过「麒麟角」之后。”
听到「麒麟角」三个字,大汉脸上变了色,但很快又恢复过来。面朝叶修,抱拳笑道:
“那件硬货可是千年不遇啊,我当时也提醒他小心来着,没想到就连「仙人府」都护不住这宝贝。”
叶修听了他的话,厉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麒麟角」丢了?”
大汉察觉到了叶修语气的变化,在黑暗中,朝一边史了个眼色。数支弩箭破空飞向叶修。
但这些弩箭飞到叶修身边的时候,全都凝固住了,不再往前一步。
“弟兄们,给我上!”大汉扬起手里的大刀喊道。
四面八方的各色兵刃一齐全都刺向了叶修,叶修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这些兵器和那些弩箭一样,在他身边全都凝固住了,连拔都拔不回来。
叶修一脸的无聊,好像正在看一部烂片。从袖子里飞出数个没有刀柄,两边尖刃的细长菱形飞刀。
黑色的飞刀隐没在黑暗中,如织布的梭子一样,在这些人的脖子间来回穿梭。脖子上的肌肉组织和骨头像水一样,对这些细长的飞刀构不成任何阻碍。
飞刀的速度之快,连血都来不及粘到上面。
一个站在后面的小矮子,吓的举起手里的铁牌,一把飞刀如戳破一层窗户纸似的,毫不费力的便洞穿了过去,连碰撞声都没发出来。
这可是一只灵阶级熊形灵兽的爪子磨出来的,别说铁牌,就是军队里重甲兵身上的铠甲都能洞穿。叶修的高傲自有他的底气。
那个下完命令就跑到大汉,还没跑出百米,围住叶修的二十多名壮年男子便纷纷倒在了地上,每一个人都痛苦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但鲜血还是透过指缝不断的往外冒。
叶修抬起右手,指向正在逃跑的大汉,一把飞刀贴着地面飞去,精准的洞穿了大汉一条腿的膝盖。
大汉大叫一声躺倒在地,捂着膝盖惊恐的看着正越来越近的叶修,无助的嘶吼起来。
“饶命,饶命,仙人饶命。”大汉躺在地上,抱着双腿,不断的点头,很像跪地求饶的样子。
“说。”叶修轻蔑的看着地上不断求饶的汉子,似乎多一个字都懒得废话。
“是我……是我……”大汉已经疼的喘不上气,膝盖上的疼痛不断的打断他的话,“是我和赵邦勾结,把「麒麟角」调包,又卖了一遍。”
“谁。”
“是一个富商,就住在城里,姓马。”
“如果你骗我,就不是少条腿了。”叶修威胁的说道。
“不敢,不敢,千真万确。”大汉还在喘着气。
叶修将飞刀重新收入袖中,鄙夷的说道:“你这种人太贪心了,竟然一物多卖。”
“还不是你们太霸道,就愿意出那一点钱,这可是「麒麟角」啊,这可是徐福记载的长生不老药最重要的一样材料,几千年才再次被发现,你们就一百两打发了……”
大汉正朝叶修怒吼着心中的不满,突然感觉自己发不出声了,紧接着喉咙处传来剧烈的刺痛,一股凉气从外面灌进。大汉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上的鲜血,很快翻起白眼,没了呼吸。
“都听到了吧。”叶修朝着黑暗里说道。
从黑暗中逐渐走出来一个黑影,戴着斗笠,黑色的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这里就交给你了,让他们消失吧。明天我去张府看看。”
“为什么要明天?”黑影问道。
叶修看着村口的那棵大树,幽幽的说道:
“因为还有一个麻烦现在要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