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首质与宗师气度
纪晨的立论选择，选择了一种相对周密的框架。
三个大论点：
“年轻修炼者需要做加法丰富自身”、“这个世界需要年轻修炼者去做加法”以及“修炼者做加法能够保持活力”。
这三个论点之间，既相互独立，又能够一定程度上互相承载，辅助推进，是纪晨惯用的立论手段。
这个时候，就需要看看对面是怎么拆解的了。
“下面有请反方三辩对正方一辩进行质询，时间为两分钟。”
对方的三辩，是一个带着牛仔帽子，穿着一身宽松大衣的胖子，脸色笑盈盈的，但纪晨却对其不敢有丝毫的小看。
听到示意之后，那胖子站了起来，向着纪晨这边的一辩问道。
“您好，先确认几个问题。”
“第一，您方的第一论点，叫做年轻人刚刚迈入修炼之路，需要做加法来扩充自己，让自己更有底蕴对不对？”
“是的。”正方一辩觉得并无问题，便回答道。
纪晨却是眉头一皱。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反方其实悄悄地换了个讲法，只是自己这边的一辩没有意识到。
不过，已经进入了单人环节，自己却是没有办法插手了。
那胖子继续问道：
“好，那我问您，您小时候是否喜欢做一些小游戏，比如和同龄的孩子玩耍之类的？”
“自然有。”那个一辩女青年回答道，随后自觉失言，赶紧补上了一句：
“但那是小孩子时候的事情了，和本体的年轻修炼者无关。”
胖子微笑点头：
“很好，那我问你，当你去选择修炼，选择从普通人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你是不是割舍了很多类似的欲望，比如贪玩，比如想和朋友嬉闹？”
话到此处，锋芒已出，那女青年也有所察觉，连忙说道：
“但我们其实是做出了新的选择，本质就是在做加法啊。”
那胖子摇了摇手指，对着女青年说道：
“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就是您方的定义的问题。”
“您方告诉我说，我看更多的书，走更多的路，这就叫在做加法。”
“那我问你，我今天中午吃了一道从来没吃过的菜，是不是也叫我的人生在做加法？”
女青年一时语塞，半响才缓缓说道：
“这也是人生做加法的一部分，只是比较微小。”
那胖子捧腹大笑：
“所以按照您方的说法，我今日吃一道新菜，喝一杯新茶，见到了两个陌生人，都算是在给人生做加法，那人生有什么事情不是在做加法？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会自动做加法？”
“以及，那么什么才叫做减法？难道我还能逆转时间，让某些我吃过的菜从嘴里吐出来，变成没吃过的，这才叫做减法么！”
那胖子说完，台下掌声雷动，连评委席上的一位评委，都缓缓点头。
那胖子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发现，对方其实在刚踏出修炼之路时，所谓的做加法，其实在做减法。
对方看似在看更多的书，学习更多的新东西，但归根结底就一个选择，叫‘修炼’，而他割舍的，是无尽的繁华、娱乐、玩闹。”
“忍得住寂寞，才是修炼的第一步。”
“第二论点，我问......”
“时间到！”那庄严的声音陡然响起。
胖子这才发觉，两分钟己经过去，自己已经忘记了时间，无奈愤愤不平地坐下。
纪晨长舒一口气：
“好险。”
“这胖子的口才好厉害，打点至少也是市级选手的实力，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只怕要把我们一辩打穿。”
“不过，他对于时间的把控很成问题，在首轮质询加入了太多炫技要素，尽管场面感极佳，但却浪费了首质珍贵的两分钟。”
“辩论，不是耐力赛，哪怕你有通天的才华，可你的时间却是有限的。”
“如何在这有限的时间内，输出更多的内容，才是胜负的关键。”
“如果我使用这种方法，我就要把对方论点打包，一次性打完！”
那道声音说：
“下面，有请反方一辩进行立论，时间同样为三分钟。”
反方一辩是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慌慌张张地说道：
“好，好的！下面由我进行一辩立论！”
“我方认为，年轻修炼者应该做减法。”
“做加法，其核心不在于内容，而在于有目的选择。我认为，我们顺其自然多看了一本书，多认识了几个字，这不叫做加法，也没有讨论的意义。我们认为的做加法，是在一定的时间内进行多元的选择尝试，才可以叫作做加法。”
“譬如说，学校里只要求我们修行文化课，但我却在学校的时间里不仅学文，还去花时间练武；老师让我专心练习一个真文字，我却两个一起使劲，给了自己多一个选择的空间，这就可以称之为做加法。”
纪晨听着一阵好笑。
这诱导的痕迹也太明显了。
按照反方的态度来说，他们明显把做加法定在了“专心”这件事的反面上，所以对做加法的态度就像批评“狗熊掰棒子”一样。
纪晨听到这里，就能猜到对方后面的论点。
无非就是做减法能让人消除杂念，抛开不切实际的妄想，将更多的精力集中在一点，避免分散精力，更容易走向成功。
这无疑也是很多禁欲系修士的态度。
而这一切的大前提都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这听起来是一句无可置疑的定理，可在纪晨的眼中却处处都是破绽。
果然，中年人后面的发言并没有超出纪晨所料，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还好，对方也是有强有弱。要都是那胖子的水准，只怕我今天一拖二也是独木难支。”
在提示正方三辩可以发言之后，纪晨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那股气，那对面的中年大叔顿时更加紧张，拿纸的手都在颤抖.
纪晨一笑：
“对方辩友，别急，我们来聊几个问题。”
“您方认为年轻的修炼者应该做减法对吧？”
那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纪晨继续说道：
“那好，那我问您，您方做减法，准备减掉哪些东西啊？”
因为双方独立计时，纪晨也不怕对方拖延，大大方方给出了对面解释的机会。
那男人思考了片刻：
“嗯，像一些多余的欲望，一些坏的习惯，一些错误的修炼方法，都是我们要舍弃的。”
这个防御，乍听起来滴水不漏，底下的观众也觉得回答的不错。
谁知纪晨却笑道:
“您方这是在循环论证。我问你啊，我们怎么去判断什么叫多余的欲望？举个例子，执念算不算多余的欲望？”
“这”中年男子一时犯了难“应该算吧。”
纪晨笑道：
“那昔日文圣太苍坠入魔窟，凭执念一口气走出，执念为何是多余的欲望？”
“这，我刚刚一时口误”那中年男子忙说道：“执念自然是不算的，毕竟人有执念，方是自我。”
纪晨仍旧笑道：
“那魔佛伽罗因放不下心中执念，投奔妖族，誓死与人族为敌，这执念有何好处？”
那中年男子正苦恼，突然眼前一亮，洋洋自得说道：
“执念此物，到底算不算多余，自然是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你举例子没有意义啊。”
场下观众也纷纷点头，毕竟执念这件事，谁都说不好。
哪怕是佛家，一生讲究破除执念，讲究破我执、破法执、破空执，但其四大菩萨之一的地藏王菩萨仍呼道：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正当众人以为，纪晨在此战场占不到便宜的时候，或许会开启下一话题的时候，纪晨轻飘飘来了一句：
“的确，自家事自家明，是否割舍自己说了算。那对方辩友，你在年轻之时，就很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吗？”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众人都隐隐猜到了纪晨的目的。
那中年男子咬着头皮道：
“自然，我当然会了解自己。”
纪晨追问道：
“所以你认为每个人，其实一生都不会因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因为他们年轻时就足够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对吧?”
“这，这。”纪晨这句话，中年男子绝不敢认下来，因为这和尝试违背的太严重了。
硬着头皮说这种疯话，哪个评委都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看。
纪晨一笑：
“所以，其实我们双方想的并无差别，我们都觉得，有些东西，确实应该放下来。”
“但这个决定，绝不应该由年轻修炼者做，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放什么。”
“为什么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会后悔？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我们也不够了解自己。”
“如果你能在自己年轻之时就能锁定什么是适合自己的，什么是自己想做的，那你就去做减法吧，或许也会不错。”
“可是现实就是，我们大多数修炼者，根本就没有能力在年轻时做出让自己永不后悔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做加法，多去尝试不同的选择，看看不同的路。你若不看，怎么知道哪条自己喜欢呢？”
纪晨说到一半的时候，全场的窃窃私语声消失了。
纪晨的发言恰好伴随着时间结束的提示，全场都为他响起了如雷般的喝彩！
甚至有一位评委，一时激动，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票，引起了周围四个评委的侧目。
纪晨却微微一笑，躬下身子说道：
“您好，这位评委，这是我的首质，不是结辩，你的票型可以等我结辩完再公布。”
说完，行了一礼，竟然将那张票送回了评委的手中。
那位评委从斗篷中露出脸来，是位长着雀斑的小女孩。
她羞红了脸向纪晨点头，悄悄伸手收回了自己的票。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五位评委在内，看着负手而立的纪晨，心里都浮现了四个字：
宗师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