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那一战之后
木兰草原边缘，一朵飞云之上，修婆婆与越曦二人正在云头之上对话。
【腾云驾雾】，是【穷经境】最常见的七十二门小神通之一，几乎所有穷经境修士都会选择修行，毕竟无论是赶路，还是逃命，这门神通都非常实用，加之不难，可以说十个修士里有八九个都会修行此法。
当然，像唐沉阳这种喜欢用双脚在地上跑，非要学习【神行万里】的除外。
而现在，越曦的嘴唇不断阖动，似乎是在争吵着什么：
“不管怎么说，出于什么原因，留他一个人接受妖仙一击也太冒险了吧？这世间真的有能凭自己的力量接下妖仙全力一击的【登楼阶】修士么？”
“更何况，万一那妖仙舍弃脸面不要，不是只出一击而是连着追打，那他岂不是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我放心不下，还是得去看看。”
越曦一脸焦虑，原本凝脂般的玉肤之上，已看不出多少神采，尽是疲惫与狼藉。
深入妖族腹地猎杀牛妖，的确能够极大增强她现阶段的实力，可是其收获相比起所冒风险来说，根本不成正比。
若非修婆婆宠溺于她，一路守护于她，只怕他出结界的第一日，就要惨死路边了。
哪怕是极有经验的佣兵猎手，也很少会靠近妖族的领地超过万里，最多到达的也不过是像昆仑山脉这样的地方，妖族都还是各自占山为王，分开生长。
而深入妖族超过三万里，就会碰到一些成片出没的妖族了，有一些妖族边缘的圣地，譬方说忘忧谷，也在这个地方。
但是现在越曦所在的地方，木兰草原，距离人妖分界线，已经超过了八万里！
哪怕是《万物图谱》之中，对于这个距离之后的风土人情，也已经开始语焉不详。
在这个地方，独立生活的妖族已经是稀有动物了，妖族的出现往往是成群成片的，原本在边境不常见的妖帅妖王，在这简直就像是批发的一样。
哪怕是有着修婆婆撑腰，一路上避过了无数为难，越曦也数次从死亡面前擦肩而过。
也因此，她成长了很多，不复当初在天师府所见时的顽劣胡闹姿态。
但同时，她也越发清楚，一位妖仙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这种存在，一旦真正发威乃至搏命，在单独捉对的情况下，【登楼阶】的修士别说先要打败它们，就连活命都成了一种奢望。
因此，她才会对纪晨的处境如此焦虑。
修婆婆正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感觉到了自己背部的一阵旋涡波动，当即喜上眉梢，说道：
“来了！”
越曦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鲜血淋漓的身躯便于修婆婆身后出现，重重地砸在了云朵之上，甚至引得云烟散逸。
修婆婆暗自吃了一惊，这已经比得上数只妖兽共同砸上来的分离了，而纪晨的外表看上去只能说不算瘦弱。
由此可见，纪晨的身体密度之高，其中潜藏的力量之大。
不过马上，修婆婆就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
现在哪是感慨这种事的时候！
她回过头看着纪晨，却发现纪晨的身体此刻仅仅只能说是勉强还保持着完整，像是被胶水给粘合在一起一样。
她的精神扫过纪晨的身体，发现纪晨的几根主骨已经被震成了数截，体内的经脉已经有三成或断裂、或拧在一起，极度棘手。
至于纪晨的外表，虽然看着吓人，但修婆婆检查了其身体状况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尽管失血很多，但却没有危及生命，只是看着有些吓人。
正当修婆婆想要继续查看的时候，纪晨的虚弱的声音响起了：
“婆、婆婆，赶路要紧，我的伤不碍事，能自行修复。”
“走的时候已经验证过了，大、大红鸟没来，想办法隐藏身形，我们就安全了。”
说罢，竟然不知从哪生出的精神力，一下子“推开”了修婆婆的意识，示意其赶路要紧。
修婆婆正要斥责纪晨逞能，却吃惊的发现纪晨所言似乎并不是空话!
在他的体内，有一股翠绿色的光芒闪烁着，试图将其断裂的经脉重新长合，让扭曲打结的肌肉血管回到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而当这些血肉回到了正确的位置后，纪晨的血液之中似乎隐藏着一股蓬勃的血气，促进那些伤口极速复原。
尽管外表看上去依旧是血染全身，恐怖非常，可是纪晨的内在，竟然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在修复。
“你有一个真文字是‘回’么？”修婆婆忍不住问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自觉失言。
尽管她认得那道绿色的光芒，但纪晨未必就愿意说出来，毕竟很多人对自己的真文字为何，还是讳莫如深的。
更何况，一番探查之后，她看出了纪晨的真文字修为还只在连章境。
单纯以这种境界驱动“回”字，可达不到纪晨身上出现的这种恐怖自愈效果。
恐怕，纪晨这如同暴龙般彪悍的身体，才是问题的关键！
不过，尽管修婆婆稳重，并未多问，可是越曦却忍不住好奇地问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而且，明明才几个月不见，怎么你的修为这么厉害了？你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明明两人之前在天师府的擂台上还是拳脚相加的对手，可是如今在妖族的腹地内重逢，竟也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怀念之感。
纪晨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修婆婆却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越曦，婆婆怎么教你的？人家刚刚受了重伤，需要静养，有些事情我们回去再问也不迟。”
“婆婆现在要全力隐蔽我们的身形，需要集中精神，你来帮婆婆警惕周围的危险！”
“是，婆婆！”
越曦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对着纪晨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便站在了修婆婆身边，替其侦查起了周围的异状。
经过一段时间境外生活的她，如今做起这侦查工作，竟也似模似样。
而躺在云朵后的纪晨，看着一脸沉着的越曦，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他也没想到，在被掳掠到妖族之后，能够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当初和自己颇不对付的越曦。
当初她对宋若君表现出了超越友谊的兴趣，拦截了两人的书信往来，本来就让纪晨颇为恼火，与之发生口角并一战，而实力明显更高一截的越曦却败在了刚刚领悟“仙”字的纪晨手中。
可以说，一向不与人结仇的纪晨，这算是结梁子最大的一次。
而且，纪晨当初就看不惯越曦那吊儿郎当的放浪样子。
却不想，命运总是爱捉弄着窥探命运的人，而时间也让一切东西改变了他最原本的样子。
原本纪晨看不上趟的越曦，如今变得成熟稳重，实力好像也突破到连章境了，而自己，却需要承她的情了。
“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身上时不时传来的剧烈疼痛感打断了纪晨的感慨，让他没工夫再悲春伤秋了。
“嘶，真够痛的！”
要知道，纪晨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轻松。
若非是他经历过不断重塑经脉的过程，又经受过朱雀灼烧全身的炽热炼狱之痛，他绝对没办法如此镇定。
要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情，去置骨归位，经脉连接，其中的痛处不亚于亲自处刑自己。
但这也无可奈何之事。
“连接苦海的主经脉无事，精神连贯还算是顺畅，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点子再背一点，只怕我连催动【溯游】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除了主经脉之外，其他的地方都不太乐观，大伤十六处，小伤一百多处，都快把我这具身体给打破了。”
“嘶，也得亏了这具身体强悍，否则就完蛋了，连尾椎骨都断了，差点就得一辈子当轮椅人了。”
“总之，先集中精神把那些需要正骨的精细活给干了，后续怎么长的时候，我就精神投入苦海里，随身体自己长去。”
打定主意后，纪晨便开始了他漫长的治疗过程。
一日一夜过去，修婆婆始终维持了腾云驾雾，不曾停下来半分。
而他们的这朵云在外界看来，就只有一层极为透明，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雾气，除非是近距离发现或者是特意有心观察，否则绝难被发现。
而越曦，竟也生生值了一天一夜的班，未曾合眼。
此刻的他们，已经脱离乌木兰草原超过了两万里，始终没有遇见追兵。
三人都知道，他们多半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纪晨从凝神修复身体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看了看越曦疲惫的神色和有些发红的眼睛，看到其时不时发愣，头缓缓垂下，又突然似惊醒一样抬起。
他清了清嗓子，对越曦说道：
“你先闭眼休息一会吧，我先替你值一会班。”
越曦看到纪晨醒来，先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随即坚定了摇了摇头：
“我还不困，一个连章境修士一日一夜不睡，并不算什么大事。你先多休息一会。”
纪晨沉默了半响，应道：
“但你不仅是一日一夜没睡。在你值班之前，你已经在牛妖群中战斗了一整天，精神消耗本就巨大，更何况侦查周围情况如果尽心去做，消耗也非比寻常。”
“这样吧，我先值四个小时，你小憩一会，再来与我换班，如何？”
“这”越曦下意识开口想要拒绝，但是修婆婆却叫住了她：
“纪晨说的很有道理，你就照他说的做吧。”
无奈之下，越曦只能交给纪晨换班，临睡前还十分不放心地询问了纪晨的伤势和精神状况，并吩咐如果纪晨撑不住了，一定要及时唤醒她。
纪晨点了点头，看着越曦闭上双眼。
而不一会，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很显然，越曦的精神消耗远比她本人说的还要糟糕。
飞云在空中疾驰，纪晨强忍疼痛，催动起了【仙】字，模拟使用了【顺风耳】来探查空气流动情况。
在这种飞行极快的情况下，顺风耳比千里眼更能察觉到隐藏的危险。
过了一会，修婆婆突然张嘴说了一声：
“谢谢。”
纪晨不明其中含义，但是修婆婆此行救了他的性命，带他出了魔窟，他又岂敢居功，忙说不敢。
修婆婆摇了摇头，并不多加解释，只是把这份心意放在了心里，便询问其了纪晨江州城之事。
纪晨也没过多犹豫，说起了当日之事，话语之中也是颇多感慨。
从四处游历到江州城，到撞破敖浪对小佩的荒唐求爱之举动，再到江州城封印被破，银面侯被三妖堵在太守府中，而妖族大军入境，江州城九司奋力抵抗，百姓自救，再到朱雀出手，抓住自己，众人拼命营救自己未果，纪晨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只隐藏了部分和自己相关的部分。
他也不知道人族现在对自己是什么个看法，因此也未谈及自己有什么功劳。
只是，修婆婆听后，却哑然失笑道，直说纪晨太过谦虚：
“从发现不对，想到走水路出去报信，再到一个人赶回江州城，用计谋惊退朱雀，逼走数万妖军，为江州城积攒了宝贵的时间，最后用生命拖住朱雀。”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人族都不曾忘记过你的功劳。你放心，人族所有人，都期待着你的归来。”
“至于小姐，是因为她把你当做目标努力奋斗，我们不忍戳穿，所以才一直隐瞒了你被妖族掳走之事。”
旋即，修婆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不过，人皇现在都为你吊丧了，‘救城英雄’之名已经传遍人族，你回去想澄清你还活着，恐怕得花些功夫了。”
纪晨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被他们编排死了？明明当时自己还有气啊！
想到这，纪晨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连忙说道：
“那敖浪怎么样了？还有小佩呢？就是银面侯的女儿。”
修婆婆摇了摇头：
“银面侯的女儿不曾听闻，不过你所说的敖浪，应该是那位龙族太子吧。”
“那位听说因为你的死讯备受打击，回到龙宫吵着要东海龙王为你封侯，结果龙王说龙族封侯不及死人。”
“于是，他便想法设法，替你家要了一块东海边的渔场作为封地，并将那处的收成都划在了你父母的名下，以供其晚年无忧。”
“还有你的很多朋友，都加入剿灭妖族的军队，想要为你报仇。”
“敖浪，还有大家......”
纪晨的鼻子有些发酸。
原来，他的死不是没有价值的人。
有很多人都记住了他，有很多人都在为他难过，大家都没有忘记他。
“我一定要回去，回到大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