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是第一次面对这般人山人海的样子，他想起了以前自己在演讲台上手心指捏冷汗，可不知为何，现在的他看着周围数百双目光，只有一种“这些人都是菜”的感觉。也不知道这个感觉是血脉带来的，还是武道提升后拉开与普通人差距所带来的优越感。
穿着冬青拳馆练功衣，赤脚站在沙地上，前面是被称之为“下山虎”的男人。
汤澄，牛磨馆亲传弟子，三十二岁，外功四成门槛，内功下品通达。
普通人没有浮生这样的际遇，也没有足够的钱和资源，想要一步步成为亲传弟子，不光需要努力，更需要天份。
三十二岁拥有五段左右实力，资质至少可以用上乘来形容。
汤澄的练功衣没有双袖，裤腿也短了一截，这倒不是牛磨馆的衣服本来如此，而是他穿得时间太久，浆洗发白，袖口与库管都是破损所成的毛边。
虎背，蜂腰，螳螂腿，筋肉虬结，出现拉丝，拉丝饱满都在筋腱处。
这汤澄只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却给人一种一米九的压迫感。
浮生注意到，他是平肩，双手和双脚都十分粗大，胳膊垂下，手掌能靠近膝盖。
“操乎……这是人嘛……”
浮生越看越心惊，内心只觉得这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疯狂野兽，全身展露出来的力量也太暴力、太爆炸了，普通人看了都会心生害怕。
可这还是只亲传弟子……
换做其他武馆，这是妥妥的衣钵弟子或关门弟子。
“牛磨馆到底是本钱雄厚。”
与汤澄相比，浮生整个人有点像小鸡仔。
就连场外也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哄笑声：“快看呐，爸爸打儿子啦~”
对这种声音，浮生也挺无奈的。
“亚青，你不是拿我开玩笑吧？”牛磨馆馆主云钵对身边的亚青道。
亚青哭笑不得：“云钵师父啊，这小子前段时间把我家那个不争气的金官升给打坏了，现在还躺在行针会呢，可我却不能生气。”
“哦？这小子看来别有身份了？”
“他其实是我师弟家的孩子，我去找师弟诉苦，我师弟就说，既然是这小子做的，那就让他负责，这娃也老大不小了，不能闯祸让大人来擦屁股，不像话。我被这话给气得……于是收了他作记名弟子，让他来替金官升参战。云钵师父，中场时说上几句，别下死手，给个教训得了，不然我师弟找上门我也烦。”
“我倒也想，但怕这小子撑不到中场，你放心，汤澄有分寸。”
“那就好……”
亚青和云钵在聊的时候，武斗也已宣布开始。
汤澄对浮生勾勾手，示意他走过来打自己三拳，他可以站着不动，保证不还手。
浮生直接了当拒绝，告诉他，三盏茶内，让他输。
“我知道你会那奇异的躺地拳，这技法不像北方跤技，也不像西域的，但你昨天和阿莫的那一场我看了之后才发现，你整体上的武斗风格更像西域那边的‘沙瓦拳’。”
说着，汤澄突然一拳砸向浮生胸口，同时扭脚甩出一击中位横扫。
这只是起手击，却已虚中有实，闪躲进攻防御试探全部到位。
“好强的实战能力。”
浮生不偏不倚，下盘横出，双掌合十，硬吃这一招。
啪！
这一脚踢在身上发出脆响，典型的声音大威力小，只能将个百斤重物踢飞，顶多只有汤澄的三成力道，对浮生来说，用了坠金桩来吃招，稳如山，毛毛雨都不算。
一击过后，汤澄立马抽脚后跳，拉开距离。
“你怕什么。”浮生收起姿势，抱架前侵问道。
“我没小瞧你。想要成为牛磨馆亲传弟子，会有一关重要考验，一旦考验中生起轻慢之心，就会被筛除。老虎搏兔尚用全力，我等武斗必全力以赴。刚刚一击我用了七成力试探，你也赶紧打过来，让我吃招。”
“啥？”
“别墨迹，差不多了咱们速战速决，我挺讨厌被人当猴子一样看的。”
“成吧……”浮生怀疑有诈，试着快速踢了一脚，一碰就撤。
汤澄见此愣了愣，指着浮生不悦道：“你怕我说话不算话吗？以为我是小人？”
浮生也愣了下，感觉这大汉好像的确没那种心机，于是抖了抖身一拳打过去。
哪晓得，这一拳打出就被汤澄攥住，只见他狡猾一笑，把浮生拽向自己同时，一脚朝他兜肚子踹去，连带着一片沙尘。
浮生心头一惊，知道自己被诈了，可也没有慌张。
到地面有地面的玩法，他又摔不死，输了也没啥，所以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下，他用出丹田技巧，脚下一蹬，身形横着笔直朝前撞向汤澄胸口。汤澄一脚落空，来不及抽回，直接来了个铁板桥把浮生抛摔身后。
浮生落地，仰面朝天，双脚扎稳后坠金桩用起，下盘稳如老狗，双手朝前猛拽。
汤澄不死擂打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抛飞空中甩出去。
“你这大块头还骗人，好意思吗？”浮生拍拍裤子，戏谑着站起。
汤澄起身连忙道：“诶，此言差矣，我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是小人啊，再说，刚刚我也没下杀手，就是一个试探，你不是到地面还能玩吗？”
两人边打边聊，拳头腿脚虚虚实实，都在探着根底。
浮生发现这汤澄看似粗硕狂莽，其实也只是长相这样，拳风大开大合之中藏着阴险刁钻，明显是粗中有细，一旦要是在过手换招被打出僵直，汤澄就会立马使出绝招。眼下对拳，汤澄出手都是放长击远，他也很难靠近。
但汤澄风格稳定，打法和大部分块头型武者一样，有个缺陷——外围。
汤澄的拳头像是枪，会不断从左右侧打他左右脸颊，左右肋骨，左右腿弯，左右腋下，不会直接来打胸口这块双臂之内的内围。
这似乎也是他谨慎的体现，浮生卸力借力明显比他更强，击打内围效果不大。
事实也确实如此，汤澄打着浮生外围，守着自己内围，不给浮生利用自己小个子的优势来钻，因为一旦贴身，他无法挥拳发力，臂展优势会变成劣势，到时候浮生有着大把的机会可以将他打倒。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虽然狡猾，但汤澄拳风还是挺正的。”
一遍遍对拳，一遍遍试探，一遍遍观察，已经过去了两盏茶时间，两人都处于身心高度集中状态，浑身散发汗气，在这初冬有些寒冷的环境下，身上冒着白气。
看看也差不多了，浮生猛地一个前冲，挥拳砸向汤澄。
汤澄一击侧身扭腰，将弓步冲拳甩出，拳出带呼啸风声。
“牛动地！”观众发出一阵惊呼。
惊呼之时拳头撞上，浮生的拳之时普通的拳，只是更快而已。
啪！
浮生笔直退了出去，一离三米，他借力一个翻身，坠金桩站稳，快速调整呼吸，弓步踏出，后脚蹬地，连进几步，速度越来越快，以肩为枪，侧身冲出。
他身形极快，划出残影，带着呼啦啦风声，好像雷音。
“记名弟子能学奔雷枪？”云钵戏谑问身旁亚青。
亚青笑着道：“不给点绝招，还不被下山虎打死？”
“哼……”云钵笑了笑，没说什么。
浮生奔雷枪直击汤澄胸口，一切发生太快，汤澄使出牛动地僵直还未尽去，闪避已来不及，吸气定身，跺脚稳身。
砰！
肩枪击中汤澄胸口，汤澄没飞出去，浑身皮肉如波浪翻滚。
“好一招泥牛入海，稳啊……”
场外观众还没说完，只见汤澄吐出一口气，五官纠在一起，连退几步。
浮生乘胜追击，甩臂，抖腕，拳出如锤。
蟒手——
砰！
汤澄应声，身体飞出去。
浮生脚下羚步追上，正要追击，谁想凌空的汤澄一脚踹中浮生身体，借力一个翻身稳落在地，一刻也没停，状态都没调，直接打来。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浮生起初疑惑，他没调整状态，打过来不会形成前力未消，后力不接吗？
结果汤澄生生给他上了一课。
汤澄起初快速打击，用速不用力，招式也比较凌乱难以捉摸，但保持着一定距离，把浮生给暂时困住了，等浮生想要抽身调整时，汤澄拳头不光快，还有力，呼吸也变得平稳，打起来又变得很有节奏，很有章法。
再看自己，状态还没完全调整。
原来状态可以边打边恢复，但失去先机，或被打乱，就会很被动。
尤其是眼下被汤澄黏着，他很难脱身。
难脱，就不脱了。
浮生不再想着抽身，蹬腿前进，直贴向汤澄胸口。
这一来，汤澄反而害怕，不断朝后拉开距离。
“这汤澄果然不一样，实战经验中好多细节都是不知经过多少武斗磨炼出来的，掌控自己也好，反败为胜也罢，稳得厉害……但，也差不多了。”
刚刚一击奔雷枪，泥牛入海没防住，他已受了点伤。
这点伤根本无足轻重，重要的是紧接着的蟒手，直接让他脏腑受到冲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