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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赵幼安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盘腿坐在床上,脑中还是有些许昏沉,在床榻旁边,朱婉儿端坐在一张镜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涂抹着脂粉,女子爱美,长安女子更甚,妆台上摆着装有粉饰的大小檀盒,朱婉儿高盘脑后的发髻上插着一枚翠绿色的簪子,她青葱般的手指捏着一块白锦,一点一点擦拭着腮上施的厚了些的胭脂,擦完后又觉得不满意,指尖蘸着一方小巧的檀盒中稠密滑润的脂粉,眯着双眼向脸上抹去,妆台上的脂粉饰物都是朱婉儿陪嫁的物件,那盒正在涂抹的胭脂盒已然见底,赵幼安看着抹了腮红画了黛眉的朱婉儿觉的好笑,他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醒了。”朱婉儿看向赵幼安温柔的一笑,她一边收拾妆台上的盒子一边问道:“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不用了,等会出门到早食铺喝一碗热粥。”赵幼安起身后穿好薄衫,在薄衫上又套上自己昨日发的狱史官袍,朱婉儿温婉的抱起桌上的那柄佩刀递了过来,想起昨夜醉酒后的赵幼安摸上床后胡闹,她的俏脸泛起一抹嫣红,眼眉间像是要沁出水一样含情脉脉的凝望着赵幼安说道:“明日是上巳节,你当不当差,我们要不去城郊迎春踏青?”

“唔。”赵幼安接过佩刀挂在腰间后想了想,他看着朱婉儿期待的目光脱口说道:“应该是当差的,不过你要是想去,我可以问问翟大哥,他要愿意的话今夜我替他的班,让他明日白天替我就好。”

“嗯。”朱婉儿笑着点了点头,她温柔的整了整赵幼安的衣领后目送着自己相公出门,那张涂抹妆容的俏脸上笑容温婉。

等到了大理寺,翟秀在那间矮屋内睡的正香,赵幼安推门进来的响动将他惊醒,这个糙汉子揉了几把脸后瓮声瓮气的说道:“来了啊,那我就回去了,今日阴牢犯人就交给你看管了。”

“翟大哥。”赵幼安看向翟秀笑着问道:“明日你有没有事?”

“没事啊。”翟秀奇怪道。

“那要不今夜我替你,我们换换差,明日你当一天差,我想带家人去城外踏青。”赵幼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没问题,这都小事情。”翟秀豪爽答应道,他笑着拍了拍赵幼安的肩膀,然后推门扬长而去。

阴牢之中还是那般彻骨阴寒,刚进去赵幼安就打了个寒颤,空气中弥漫的恶臭气味让他屏住呼吸,原来想着进来巡视一圈后快点出去,可走到第三间牢房门前被徐季叫住,徐季站在监牢中央,手中捏着一截用藤草编织的绳子,赵幼安眼尖的发现这人手上长了一块块青紫的冻疮,这时候徐季开口道:“小子,今日是你当差呐?”

徐季身材清瘦修长,两个眼窝深陷下去,他看着赵幼安点了点头回应自己后接着说道:“小子,过来陪我说说话,在这牢里没人说话,都快要憋疯我了。”

看徐季那形如枯槁的面相,也知道这阴牢的滋味不好受,虽然他不像其他几间牢房的犯人那样被铁链束身,还可以在牢房内自由走动。

“你左右牢房不都是人吗,要真是无聊,可以和他们说话。”赵幼安出声道。

“他们哪里是人,分明是恶鬼,凶兽,是末法时代才会滋生的邪魔。”徐季很明显对同牢的人怨言颇多。

“末法时代?”赵幼安诧异的问道。

徐季指了指牢门前的地面,示意赵幼安过来,赵幼安也毫无顾忌,他走过去双手抱胸倚靠在牢门的铁栏杆前,静等徐季说话。

“佛经中说佛陀入灭之后,正法像法各过千年,之后便是末法时代,末法时代众生异象天道崩塌,邪魔外道惑乱大地。”徐季说道走到石床边,他伸手向石床和墙面的缝隙掏去,吃力的取出来一包巴掌大小的油纸包来,等摊开油纸包一看,赵幼安哑然失笑,油纸包内包着的居然是一些花生米。

徐季捏起一颗花生米喂入嘴中,他坐到石床上隔着铁栏和赵幼安对望,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只是倒霉进了这阴牢,可你看牢里其他几位,哪个没做过几间人神共愤的恶事,他们余生都将阴寒噬骨寂寞灼身,不就是堕入轮回永世不宁的恶鬼吗?”

“这么说你还能出去?”赵幼安好奇道。

“十日之内必能出去。”徐季神秘的一笑,他两指又夹起一颗花生米,等丢入嘴中嚼了嚼后才说道:“前朝时我徐家本是淮南名门望族,后来浮浮沉沉百年,到我这一辈家道中落,我孤身一人流落到长安,当时像我这样既无功名傍身,也没一身武艺的人在长安只能干些最卑贱的活出苦力为生,还好我足够幸运,因为写的一手好字在一间赌坊寻了个记账的活干,那时巨鳌帮就在我混日子的那家赌坊起家,也是因为这双手能写一手好字,我得到当时帮主叶龙的赏识,稀里糊涂的进了巨鳌帮。”

徐季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话,才在这阴牢中对赵幼安吐露心迹,他像是陷入沉思似的回忆道:“因为我出手足够狠辣,心思也比那些只懂打打杀杀的莽汉要细,在巨鳌帮疯狂扩张的那段时间,帮内地位步步攀升,叶龙死时混到了副帮主的位置,继任的帮主魏近虽然瞧不上我这个不懂武艺的书生,但也到不了厌恶的地步,现在魏近死了,想来巨鳌帮中也是乱作一团了,要是我猜的不错,他们肯定会想起我这个还在阴牢中的副帮主。”

赵幼安默然无语,徐季几句话将自己的半生概括,能在长安大帮派中混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其中凶险艰辛想必非同寻常,那双现在夹着花生的手指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铁栏之隔,赵幼安默然无语,徐季伸出两根手指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混迹在长安城内,要想出人头地,除去那看似缥缈难寻的机遇外,自己也要有一颗铁石心,这些年我见过太多天纵之才平步青云的年轻人死在自己的优柔寡断上,如果做不到无情无义,总是有刀斧加身的一天。”徐季一脸唏嘘的笑了笑,他瞟了一眼站在眼前的赵幼安自嘲道:“没想到我会对你这个小小的狱史吐露心迹,看来真是困在这里太久了,太想找个人说话了。”

嘁。

突然一声略带嘲讽的尖锐声音在阴牢中响起,这声音短促而阴森,似是对徐季方才这番话的嘲笑。

赵幼安侧过头看向一旁牢房,这声音正是第二间牢房那杵在中央被削成人棍的可怖男子发出,这人双眼发出两道幽光,嘴中咕咕的低吟。

徐季对那声讥讽毫无波动,他神情冷漠的伸出两指夹起一颗花生,慢条斯理的喂入嘴中后轻笑一声说道:“朱帛,若你还是剑南道凤鸣宫的首座,还是那个受天地眷顾掌管西南道统的雷法真人,我便忌惮你几分,可现在你如此落魄光景,能奈我何?”

朱帛,凤鸣宫。

赵幼安看着双肩被铁链贯穿钉在监牢中央叫做朱帛的中年男人,心中嘀咕着凤鸣宫三个字,就听徐季接着说道:“遥想当年凤鸣宫和龙虎山,云净宗并驾齐驱,你朱真人更是掌管着一州气运,在我们这些江湖鱼龙眼中,那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现在你与我无异,都深陷这牢笼之中,我便是指着你的鼻子大骂,你又能奈我何?”

“呼。”

朱帛听着徐季的话,轻轻的呼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眼神阴冷。

赵幼安没想到眼前神色无异的徐季开口挑衅,他急忙摆了摆手后劝慰道:“前辈,嘴下留德,他都这般凄惨了,何必要出言斗气。”

徐季看着铁栏外的赵幼安笑问道:“你想知道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大真人做过什么吗?”

“做过什么?”赵幼安疑惑的开口问道。

徐季露出一副深恶痛绝的神情缓缓说道:“这妖道为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将剑南道五百童男女沉江,又在酆都立招魂幡,将恶鬼放入人间,弄得剑南道邪魔横行恶鬼当道,你说他是不是罪该万死?”

就在这时四肢被削宛如人棍的朱帛阴沉的出声道:“你我都深陷此处樊笼之中,老道所作所为功过对错自有天道定论,若不是和赵归真斗法棋输一步,你这种角色我抬抬手就可以轻松碾死。”

朱帛此话一出,赵幼安只见躺在石床上的徐季隔着两间牢房之间的铁栏杆神情鄙夷的朝朱帛啐了一口,然后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这个举动将赵幼安逗笑了,他摆了摆手后走到阴牢门口那张桌案前一靠,对于自己这个小狱史来说,这两位神仙一般的人物斗嘴,他可没有插话的份,看着两人眼神阴冷的对望,一直到到午饭的钟声响起。

去打饭前,徐季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赵幼安,让他从外面带一壶酒来,对于徐季的请求,赵幼安爽快答应,正好大理寺门外百十步就有一间酒坊,他快去快回,将买好的酒藏在衣袍中等待打饭。

到中午饭点,赵幼安笑嘻嘻的将一壶米酒递给徐季,还把花剩的一把碎银一并顺着铁栏间隙递出,徐季看到银子先是一愣,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异光,然后扶须笑道:“你这小子不错,不像翟秀那浑球,拿了银子不办事,剩的银子你拿回去吧,就当是跑腿钱了。”

徐季的午饭不同于其余六人,装在一个四方的木质盒子中,这盒子上下两层,

赵幼安刚要开口拒绝,突然想起明日要和朱婉儿去城郊迎春,没准有用到钱的地方,自己又衣兜空空身无分文,稍作犹豫后他收下钱朝着徐季抱拳笑笑,然后推着木车走到朱帛的牢门前。

阴牢关押的七人中,除了身上没有镣铐枷锁束缚的徐季外,其他六人都需要赵幼安喂食,尤其是人棍一般的朱帛,对于喂食这件事,翟秀走之前交代过,这些人断然不可死在阴牢中,若是有人不吃,拿着铁勺掰开他们口鼻灌也要灌下去,可真当站在朱帛面前,赵幼安为难的低头看着装有粥米的木桶,这清寡的米粥上只飘着几片绿菜叶,而且闻起来还有一股馊了的味道。

朱帛这位深陷阴牢的真人并未为难赵幼安,他那双混沌无神的眼睛甚至没有落在赵幼安身上一刻,只是麻木的张开嘴任由浑浊的粥米灌入口中,握着铁勺的赵幼安小心翼翼的喂食,几勺下去手心便渗出汗来,这朱帛虽是四肢被削去,但也周身萦绕着一股让赵幼安恐惧的阴森之气,还好的是,粗咽下几口粥米后朱帛摇了摇头示意好了,赵幼安微微颔首后拽着木桶退出牢房,然后看向第一间牢房之人。

第一间牢中之人虽是四肢健全,但被数条胳膊粗细的铁链束身,也是动弹不得,观他面容来看,大概四十岁左右,这人眼神如两道彻骨利刃一般直刺推门而入的赵幼安身上,赵幼安一瞬间感觉如一座冰窟环绕,有意思的是,这人后面墙壁上刻着“神气长存”四个大字,这字雕刻的大开大合极有气势,当赵幼安从墙上四字上收回视线时只听面前这位蓬头垢面的汉子轻咳一声,然后那双颓然充血且冰冷异常的眼眸凝视着面前的赵幼安。

“许久不知人血的滋味了。”

中年汉子开口道,此话一出,赵幼安迈开的一步又缩了回去,拎在手中的铁勺尴尬的举在半空,身体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徐季隔着铁栏间隙,越过朱帛的第二间牢房,冷冷的望向第一间中的赵幼安两人,稍作犹豫后瞥了一眼脚下酒壶朗声说道:“刘牧,何苦要为难一个小小狱史,这难道就是武状元的气概吗?”

被徐季唤作武状元的刘牧神情漠然不为所动,那双血色瞳眸依旧死死的盯着前方,僵在原地的赵幼安半晌后才缓过神来,他拎着木桶退出牢房,等上好牢锁后再看向劳内的刘牧。

这唤作刘牧的老小子想吸自己的血?

赵幼安冲着刘牧骂道:“不吃拉倒,饿死你个想喝人血的王八蛋。”丢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的快步向第四间牢房走去,见此一幕,徐季觉得这新来的狱史小子有趣,微微浅笑后饮下一口酒。

接下来三间牢房中关押的犯人倒是安分许多,第四间牢中那位骨瘦如柴的男子只喝下一勺粥米就摆手不食,第五间壮如蛮熊的虎背汉子足足喝了半桶粥米,还是露出了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第六间牢房中这人在赵幼安准备进牢房时摆手示意不用,他整个人处于阴影之中,也看清容貌,对此赵幼安也见怪不怪。

待走到第七间牢房门口,赵幼安想起翟秀的嘱咐,牢内这位叫曲无忌的老者本来要他亲自送饭,可此时翟秀不在,他有些犹豫该不该进这牢房,盘膝坐在牢内石床上的清瘦老者目光和煦温吞似水的开口说道:“年轻人,进来说话。”

此时的曲无忌犹如一位溺爱儿孙的老者,举手之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完全没有翟秀口中大唐武道宗师的架子,面对这样一位老者,恍惚间赵幼安心中一种亲近的感觉,他不自觉的打开牢锁,拎着木桶和铁勺踏入牢中。

曲无忌和煦的目光宛如春风,一扫阴牢之中的死气沉沉,赵幼安感觉,如果说之前的六间牢房可以形容成一滩滩死水的话,此处就是一片莺飞草长水泊,这牢内比之前几间也大了不少,曲无忌座下石床居中,八道铁链从三面墙壁探出,链条末端的铁钩直穿曲无忌身体,死死将这位笑意盈盈的老者禁锢,两人一照面,赵幼安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敬畏之意,只见曲无忌手指轻轻一捻,原本昏暗无光的牢中霎时宛如白昼。

一束不知由来的光从牢顶洒下,顷刻间就铺满整个房间,光线如水银泻地缓缓而淌,曲无忌那张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容流光四溢堆满笑意,第一次见这种神通手段的赵幼安瞠目结舌,握着铁勺的那只手不由的紧了紧,随后有些口吃的问道:“老人家这是什么神通手段?”

“要是真有神通,何故被困于此?”曲无忌微微笑道,他一手摊开,牢内白光更甚,赵幼安定眼一看才发现,原来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立于他手掌之中,这珠子光芒四射极为夺目,笼罩整个牢房的白光正是此珠所致,看着面前这年轻狱史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中明珠,曲无忌笑容更盛的抛出话来。

“年轻人,近前来观。”

赵幼安壮着胆子向前一步,他眼神灼灼的打量着那颗璀璨夺目的玉珠,通体晶莹白芒闪烁的珠子就像是嵌在曲无忌那形如枯槁的手掌之中,枯瘦的五指稍一翻腾,白芒就更盛一分,整间牢房更是在这颗一拳大小的玉珠映照下染上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赵幼安向前挪步,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玉珠吸引,丝毫没有注意到,被数条铁链束缚的曲无忌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一种盖过玉珠光彩的炙热目光落在眼前年轻狱史的脸上。

“小子,离那老东西远一点。”

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阴牢原本静谧的空气,第三间牢房的徐季将额头抵在铁栏前,他眼神阴沉的高声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