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蒙大统领，你来迟也。”
耳边模糊的嘈杂声渐渐凝实，女子悠悠醒转。
“唔——”
后脑勺隐隐作痛，神经被刺激得昏沉的脑袋都清醒了些许。
“我这是…嗯～”
嘤咛一声，严余雪睁开了双眼。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庭院内的光景映照入眼眸之中。
也正是看清的一瞬，严余雪愣住了。
人，好多人。
本该宽敞的庭院中，此时竟到处都有人倒在地上，显得如此拥挤。
发直的目光扫视四周，一抹鲜红映入瞳孔。严余雪瞪大眼睛，忍不住双手撑地倒退，但很快便后背抵住梁柱无路可退。
尸、尸体！
好多血，好多没有脑袋的尸体！
女子的脸蛋煞白，浑身颤抖得不能自已。回看那些依旧躺着的人，瞥见其中几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可怕的猜想攀上心头。
他们，都死了吗？
忽地，一只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摇了摇。
“喂，余雪！”
“！”
严余雪如若受惊的小兽一惊一乍地躲开了，惊恐不安的双眼望向一旁，才发现是一名甲士。
那张脸，她见过，而且很熟悉。
“严卫……”
呼吸渐渐缓下，虽远不能称之为冷静，但严余雪还是努力静下心去理解眼前的状况。
人影幢幢，除却倒地的人外，竟还有许多黑衣人与甲士行走，而其中最为显眼的，正是那玉面少年与将军打扮的男人。
将军满脸焦急，匆匆地领着御医围上前，当即跪下行礼。
“殿下，末将来迟。”
抱着手臂的少女只是摇摇头，并未言语，御医们急忙围了上去，可却被强行挣开了。御医不敢冒犯，只得乖乖让开道来。
踩过血泊，踏着红色的足迹，她走到了被束缚住双手的女子面前。
她们沉默地对视着，随后，少女的拳头落在了女子的脸上。
拳头与鼻梁相触的闷响后，女子一声不哼，只是别过脸，似是在躲避少女那如刀子般锋锐的目光。
少女注视着她，慢慢放下手，张了张嘴，好像说了什么，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将女子彻底移出视野。
忽地，少女的目光落在了严余雪身上，这次，她听清楚了。
“把她也带上。”
滴答、滴答……
水滴顺着手指滑落，拿起手帕擦干，许不厌看着银镜里的自己。
不厌、不厌，不厌其烦。
这是他名字的由来，前世的父母，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稳重、有耐心的人。
但最近这些天来，许不厌的本性可真是彻底暴露了。
谦逊知礼？只存在表面，甚至最近连装都不装了。
耐心？从来都没有过。
易怒，暴躁，热衷于……也不算热衷，但确确实实惯于用暴力宣泄怨念。
为人处世的技巧，大概是聊胜于无的，被惹心烦了就直接付诸武力。
在孤僻这方面也是和前世不相上下呢。
不厌，厌恶一切。
子谦，子不谦。
前世与今生父母的期待同时辜负。
真是够了。
忽地，耳朵听闻逼近的脚步声，许不厌抬起头。
回来了吗？
“殿下，圣上让你——”
“不去。”
“但是。”
“我没事，很安全，不用入宫。”
“呃……”
“给她准备个房间。”
“是。”
严余雪在侍女的带领下入了院子之中，恋恋不舍地回头去看带她脱离苦海的公主殿下，但赵元燕却是头都不回地单独往院子里去，只余下门外面面相觑的羽林军将士。
嗒嗒嗒……
少女快步走着，匆忙得像是在逃离着什么。
穿过灯火通明的庭院，步入黑暗之中。
扑——
娇柔的身躯扑入怀中，许不厌轻抚着少女的秀发，沉默不语。
“师兄。”
“我在。”
“不准走。”
“嗯。”自始至终没有挪动步伐哪怕一下的许不厌紧拥着少女。
“我不走。”
赵元燕以更激烈的拥抱回应着，幽香涌入鼻间，但却无暇享受。
“师兄，你不可以像她那样。”
哪怕不提及姓名称谓，彼此都知晓“她”指代何人。
许不厌只是轻声回应：“怎么会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生一世？”
“哪怕轮回转世。”
“嗯？”少女抬起头，“什么是轮回转世？”
许不厌沉默了一阵，随即解释：
“有一种说法，人死后神魂会洗去记忆回归原初真灵，真灵终有一日会再度获得新生，这就是转世。不断重复，便是轮回。”
“哦~”赵元燕深以为然，“那我转世的话，师兄也会找到我吗？”
“当然。”
少女眉开眼笑，双手捧着师兄的脸颊。
“那这辈子也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嗯。”
她的眉眼弯弯，葱白的双手顺着臂膀滑落握住他的手掌，牵引着他走出幽暗的房间，站在月光之下。
忽地，她探出脑袋，琼鼻凑在衣襟之间嗅了嗅。
“没有味道诶，明明刚才溅了一身血。”
“傻瓜。”许不厌把她头发揉成一团乱遭，“我都洗过澡了，衣服都换了一套，哪里来的血？”
“也是哦。”
赵元燕瘪了瘪嘴，
“不过那个人的血也是臭的吧？”
“血哪有不臭的，别学我，少杀人。”
“哦。”少女随口应了一声，脸颊在他颈脖间蹭了蹭，香甜的气息冲鼻而来。
“刚才我打了她一拳。”
“出气了？”
“有点吧，但我碰到她了诶。”
“所以？”
“所以我浑身难受，感觉她很脏，想洗澡了。”
“那就去呗。”
“现在师兄被我抱着，师兄也脏了，所以师兄再洗一次吧。”
闻言，许不厌禁不住笑出声来。
“我才刚洗完，又要泡热水，很热的。”
赵元燕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那用凉水不就好了嘛。”
“那又太冷了，现在还没到夏天。”
四月份，还在春天呢，虽说不比天门宗所在的西境那般寒冷，但永安也是一副寒冬尚未褪尽的感觉。
“没事。”赵元燕红着脸低声道：“和我一起就不冷了。”
——啊，她修习火法，身体确实很热。
“澡盆够大吗？”
“应该…吧？”
“进不去我可不管哦。”
“那以后找人砌一个池子吧。”
“随你。”
这一世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
至少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