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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之子,本来就是人们议论的对象,何况救人的时候,众大臣都在场。傅友德虽然谨小慎微,架不住只要做官,没有不得罪人的。

羡慕的、嫉妒的、锦上添花的、落进下石的,放大镜下,好的坏的都会扩大。

寄身是个随遇而安,率性而行的人,喜欢跟江湖草莽混在一起,杂七杂八学了一大堆,就是不习经书子集,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被时人视为另类。

杨宪侃侃说道:”一是莽撞,什么都敢吃。那帮人能够与公府之子相交,心中的感激可想而知。为了讨好他,他们变着法儿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煮给他吃,终于导致食物中毒,差点送了性命。这是几天前发生的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

杨宪接着说道:”二是不读经书,字都对不拢。“

朱元璋插话:“他的谈吐还是不错的,怎么会是不读经书之人。“

杨宪解释道:”傅钟没事就爱看草台班子演戏,那些话语来自戏文对白,不是正经经书子集上的道理。“

朱元璋想了想,果然如此,什么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就是戏文里的话吗。

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杨宪吃了一惊,这是几个意思,下面的话说还是不说。看到朱元璋还在等着他的回话,他不敢再想,只得把调查到的事实说了出来。

”三是坊间赘言颇多,傅钟在当场说出公主是他将来的媳妇后,大家都认为,有了肢体接触,即成事实,不由皇上不同意。怪话因此而起。什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大字不识几个,尚了公主,也是个窝囊废’等等。“

朱元璋哈哈大笑,“什么肢体接触,那是郎中对病人的救治。就算如此,朕若不愿,他能奈何,朕若愿意,谁敢闲话。”

历史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杨宪走后,他把朱标叫来。

”老大,我看这个傅钟倒是珣儿的良配。“

朱标其实也调查了傅钟,听到父皇要将九妹赐婚傅忠,他是反对的,这个娴静的异母妹妹,从两岁上就在母后身边长大,与异母同胞无异,自己也很爱惜。傅忠算什么,没文化尚可原谅,什么梦里老人向他传话,那些神神道道的事都可以说得出来。尤其是救人之后,虽说不是求赏,也有邀功之嫌。

朱标不满说道:”父皇不可大意,这关连九妹一生的幸福。我可听说,他从小就喜欢跟巫医卜卦、引车卖浆的混在一起,就是不习经史子集,不求上进。”

朱元璋笑道:“我正是看中了这点,大明的驸马将来是不能参与朝政的,你要他学那经史子集又有何用。一个满肚子诗书的人,可不是我家的好女婿。”

“您说的我何尝不知,但九妹是我家最漂亮的,母后在世时,常常说起要把她嫁个状元郎。四妹的婚姻就没达到母后的理想。”朱标抬出了马皇后。

四公主是马皇后亲生,因为当年状元年纪太大,不得已嫁给了个进士,成了她生前的遗憾。这也看出,马皇后对朱珣视如己出。

朱元璋:“我看你娘跟傅钟一样,都是戏文看多了。天下状元何其稀少,做了皇家驸马,岂不埋没了他的才学。我们这样拉郎配,一场美事,造成冤望,何苦来哉。”

历朝历代,科举是慎之又慎的事,中间做假的几率很小,状元是有真才实学的。

从状元的角度想,又何尝愿意做个不理世事之人。经过多少年苦学,才能中得状元,他们心中的愿望无非是宰辅之位。

朱标:“那替四妹选的欧阳伦,他就愿意。”

朱元璋笑道:“你还是不懂人性,欧阳伦家世清苦,进士中排名又不靠前,能尚公主,也算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他有何不愿。一个普通进士,如何与状元比较。”

“名分,知道吗,隔了一个台阶,就是云泥之别。”

“傅友德为我戎马一生,就算封爵后,临阵时还能带头冲锋,这在我朝可不多见。可惜朝局复杂,连个二等公爵也没封上,是我有愧于他,这样做也算是对他的酬劳。”

朱标更加不满了,“可不能拿九妹的幸福当筹码,行不行的,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这哪里是皇帝与太子对话的格局,分明是一对农家父子在讨论家事。

朱家父子是所有皇帝与太子中的奇葩,俩人从不互相提防。这也跟朱元璋的出身有关。历朝开国君主,汉高祖出身可以说不高,但怎么说也是个亭长出身。

就朱元璋是个地地道道的下脚料。由乞丐而和尚,都是在社会最低层打拼,骨子里秉承的是农家重长子的传统。

朱珣来后,朱标率先说道:“九妹,父皇要你嫁给傅钟,你可愿意。”

朱珣脸上一红,嘤咛说道:“全凭父皇、大哥作主。”

朱标:“你可知道那傅钟是什么样的人。”

朱珣后来才知道,是颖国公家的长子傅钟救了自己,可惜她没有势力去调查。

“我不太清楚。”

朱标气道:“那傅钟全无一点公府之子的风范,常常与江湖上的贩夫走卒混在一起,你也愿意。”

朱珣:“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我的意愿不重要。”

朱标气笑了,“叫你来,就是问问你,自己对将来的夫婿有什么要求。我们家可不兴什么公子搭救,以身相许的戏文故事。”

朱珣垂头回道:“我生母去世时留有遗书,叮嘱我兄弟姐妹多,千万不要提过分的要求,只听父皇、母后的话就是了。”

朱标还想争取朱珣站到自己这边,便实话实说道:“父皇的意思,是看在傅友德的功劳上,才打算将你嫁到他家。”

朱珣:“父皇既然看中了傅家,我嫁过去就是了,父皇不会害我的。况且,能为父皇分忧,也是女儿尽孝的本分。”

对这个贴心小棉袄,朱元璋过意不去,说道:“你大哥是真心为你好,你若不愿,我不会强求你的。”

朱珣心里却想,一个公府嫡子,就不算于自己有救命之恩,能够把贩夫走卒当作人看,其心必善,必能善待自己。

于是坚决回道:“大道五十,遁去其一。大道尚且不满,人又岂能求全。他若疼惜我,自然会走正道。他若不把我当回事,也是女儿的命,谁知道天上那块云有雨呢。”

真是个傻姑娘,一天天的,抱着佛经、道经不放手,也许与那傅忠是一路人,朱标气得不做声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有见识,不愧是朕的女儿。”

朱珣当着父皇,不能多说什么,对朱标,她的胆子就稍大一点。这是自己的终身幸福,再怎么淡然,也压不住心里的好奇,“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她站在东宫客厅扭扭捏捏,不肯离去的时候,朱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苦涩说道:“九妹放心,大哥会给你提供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