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山，执念
昏暗的空间之中，一条充盈着死气的山脉横亘于赵离面前。
其分明是一条山脉，可赵离却在它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和暴虐幽怨裹挟在一起的不屈与决然，这种感觉就像是山脉之中存在着好些不同的情绪。
他想到了刚才九幽说的话，这里，是邪魔埋骨之地，如果是真的话，或许不只是邪魔埋骨于此，斗气大陆上陨落的斗帝们，是不是也葬在了此处？
这般想着，赵离探出灵魂力量，朝着那死气翻腾的山脉覆盖而去，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一些比之先前更加强烈的意志，它们在嘶吼，或是不甘与怨毒，或是不舍和决然，或是茫然悔恨，或是坚毅无悔……
种种情绪，虽然裹挟在了一起，可又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类，就像是当年争战了无数年的两个阵营。
“这……”
赵离好像被其中的情绪所侵蚀，心中莫名的出现了一股悲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到底为何。
直到其灵魂深处一点灵光散发出一阵微弱的光，才驱散了这种感觉。
“恐怕，这条诡异的山脉，真的是无数强者的尸骨铸就，包括斗帝，包括域外邪魔……”
他心中闪过了这般念头，而后才真正打量起这座大阵的核心。
心念一动，其视角便开始上升，将此地的情形尽收眼底。
除却那条蜿蜒盘旋将此地一分为二的山脉之外，还有两根好似擎天一般的石柱，矗立于山脉两边，遥遥相对。
赵离口中低喃，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这是……阴阳鱼吗？”
在他的视野之中，如果将这整个空间看成一个整体，那条蜿蜒的山脉恰好就像是分割阴阳的那条界，而那两根天柱，就像是阴阳鱼的两个眼睛。
修炼至今，他于修道也有了一些理解，当然不会认为阴阳八卦这些东西便是他前世所独有。
道，不为桀亡，不为舜存，它本就是宇宙之中一些朴素的规律，凡是境界到了，总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他的前世，五千年间便出现了这些智慧，而斗气大陆发展了这么长的岁月，自然也会有天资卓绝之人感悟到这些东西。
“若是阴阳鱼，那破阵的话，或许就是从这两根天柱入手了，会是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两者之间相互的转化吗？”
赵离心中一动，研究起此阵的奥秘，为破阵做准备。
当然，他破阵的原因，并非是受了九幽的蛊惑，而是他本就有这个想法。
早在他前往混沌得知那座大阵存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和叶云笙见到的不同的景象，当时他便隐隐有所猜测，而今从九幽这里得到消息，他倒是基本联系了起来。
龙皇敖雪所在的时代，应该是在对抗的前中期，诸帝布下大阵之时，斗气大陆上的争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至于九幽说的他们前往混沌之中，赵离也有猜测，或许便是大千世界也遇到了进攻，唇亡齿寒，他们必须前去，但为了保护家园，布下大阵也说得过去。
至于源气的消失，或许只是他们错估了大阵的威能，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有意为之，毕竟，强者便犹如太阳，越是强者，其便越发耀眼，越发容易引起注意，既然要隐藏，那便干脆隐藏的彻底一些好了。
而且那时候的斗气大陆才刚刚打赢一场持续数万年的战争，正是需要需要休生养息的时候，或许他们也想着回来之后，能厚积薄发，积累一批斗帝，只是，他们一去无回，倒是让斗气大陆真的走上了下坡路……
可能性很多，但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基本可以确定的是，源气的消失，确实是在大阵出现之后。
破阵之后，极大的可能性让斗气大陆之上出现源气，到时候，让叶云笙突破斗帝，他也可以前往大千——若是留在斗气大陆之上，想要让周身窍穴都有神灵入主其中，难!
至于魂天帝和古元，说实话，要是他们那个时候还是这般眼界，只想在斗气大陆上搞事情的话，那他不介意拍死他俩。
自从乌坦城几个月之后，他的境界虽然不是斗帝，却绝对不下于斗帝!
而且，如果能研究透这座大阵，进而掌控它，那主动权不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于是，时间便在研究之中悄然而过，赵离已经沉浸在其中，越是琢磨越是修行，赵离便越发觉得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却是不凡，抛开两个世界能不能修行的差距，只是对于宇宙规律的总结，蓝星上那些前辈，绝对不会比斗气大陆差。
曾经他不懂，可现在他一边琢磨理解一边对照大阵进行印证，倒是像进入了悟道状态一样，曾经只是流于表面的文字，化为了他的底蕴。
时间流逝，赵离在不断琢磨研究印证之中，其身上的气息也渐渐有了变化……
“这小子，好恐怖的天赋，他竟然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掌握了这封印的真意!还好我技高一筹。”
九幽见到赵离的变化，心中升起了一阵讶异，而后便是庆幸。
他被封印了数万年，对于此地的规则最是熟悉不过，他见到赵离身上出现的气息，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它脱胎于这座封印!
“此子绝不能留，这般恐怖的天赋，魂印未必能一直压制住他。”
九幽再无一点儿怜悯，已经决定脱困的第一时间就灭杀赵离。
魂印虽强，可天至尊也不弱，如果让赵离突破天至尊，他可不一定还能控制住，这风险太大了，大到他根本不敢赌。
然后，他沉寂下去，等着赵离破阵，既然其已经领悟了大阵的真意，那就算破不了阵，但稍微影响一下绝对可以，到时候，他便可以离开了。
赵离并不知道九幽如何想，他还在研究蜕变之中。
陡然，他睁开双眸，看向周身呼啸的罡风，那些罡风在接触他时，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侵蚀灵魂，反而有了滋养灵魂的作用。
阴阳逆转，逆转的可不仅仅是阴阳!
此阵的阵眼虽非具体的阴阳，可道理确实是相同的，它转化的，是生机与死气!
至此，赵离也彻底明白了此阵存在的意义，封印、消解，以及为大阵提供能量!
那条山脉之上的死气，其实便是不知源于何处的生机所转化，而后那些死气再形成罡风于此间呼啸，进而消解封印于此地的存在，化为大阵运转的能量!
“不愧是大佬，真的不是我这种凡人可比。”
赵离心有震撼，不管是前世肉体凡胎的凡人先贤，还是此界伟力加身的斗帝前辈，对于宇宙之间规律的运转，确实都到了一个极为高深的地步。
他们这些人，恐怕不管生在哪一个世界，都能看到那片世界最高处的风景!
“如今，也可以开始尝试破阵了吧？”
赵离看向死气翻涌的山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而后他起身朝着山中走去。
步入山脉之中，他便发现以前感受到的那些情绪不是错觉，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它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充满了游魂执念的世界，游魂们就像是一股洪流，不断的朝着赵离的灵魂冲刷而来，让他时不时就能够感受到其中不知道何人所留的意念。
一踏入这条满是死气的山脉之中，赵离就感觉像是有一阵时空撕裂的感觉，过去，未来，似乎一瞬便是万载，其中种种似乎都在以各种形式出现在其眼前。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就像是被从此刻的身体之中抽出来，然后被投入到了另外一处时空之中一样，一些模糊的画面与其记忆缓慢的交织在一起，其中有过去的投影，也有他预知的未来，种种画面不断变化，跳跃，循环往复!
赵离知道这绝非真正意义上的时间循环，也不是所谓的穿越与重生，他只是灵魂受到了此处生灵的影响，又加上一些他知道未来，模糊了他对时间的认知。
赵离于时间之中穿梭跳跃之时，覆满了死气的山脉之中，纠缠在一起的执念终于分开，而后看向了赵离这个真正的生灵。
尽管他们只剩下了最后的执念，他们依旧不想复归虚无，他们渴望存在，故而他们附着于山脉，而今，他们发现了更加适合的去处，疯狂的涌向赵离，只要侵入他的灵魂之中，他们就算以另外的形式存在!
已经被执念洪流侵蚀的赵离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他感觉画面不再模糊，不再跳跃。
他好似进入了某一道执念生前的记忆之中，在他眼前的，是一具只剩下半边甲胄的残兵，透过甲胄依稀可见森白的骨头，这是他最后的记忆。
紧接着，赵离看见的画面陡然一变，他看见了一女子倚门守望，口咬青丝却无心梳妆，稍有动静便会出门眺望，似是在等郎君归来，光阴易逝，曾经如鲜花一般娇嫩的容颜已经垂垂老矣，可归人始终还是未归。
恍惚间，赵离明白了这副画面，便是这道执念存在的根源!
而不等他多想，他看到的画面又有了变化，赵离知道自己又被新的执念侵蚀，被它带到了它生前的画面，然后又会如先前一样被拉入其执念之中。
果然，只是与先前那个残兵相比，这次的画面就不只是其临终前的那一小段，赵离看到的近乎是其一生。
这执念之主无父无母，幼年之时靠着与野狗抢食这才侥幸存活，这样的生活让他坚信人不狠站不稳，靠着那股犹如野兽一般的狠劲，他竟然一直活了下来，成为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强者，直至与外敌血拼，一换一战死!
而后，赵离再次感受到了牵引，走入了其执念之中，他看到的，竟是这战死之人死而复生，它残存的执念竟然是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因为他自有记忆以来，便不曾享受到过任何正常人该有的生活，别人都将它当成了野兽，就连他自己也并未将自己当人，作为野兽，生存才是本能，他想一直活下去!
自域外邪族入侵，直到两族分出胜负，少说也有五万载，这段时间之内，多少人战死，又有多少人化作这条山脉的一小部分？
赵离知道那些画面不过是执念之中虚幻的画面，不管多少人间惨剧，他都冷眼旁观，不做评判。
生命是属于自己的财富，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活法，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评判他人，他只是看着……
第一个、第二个，然后无数个，众多执念侵蚀着他的灵魂，将他带入一个又一个时代，让他看到一种又一种人生，无论自私还是伟大，每个形体都有自己的理由，因为心中的执念，纵使形神俱灭也不愿就此消散。
对于凡人而言，死亡仅仅只局限于肉身，身体归于尘土，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但相对修行者，肉身仅仅只是承载灵魂的躯壳，到了一定境界后，肉身坏了便是坏了，再换一具便是。
特别是如赵离这般境界之人，唯有魂飞魄散、形神俱灭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可魂飞魄散又真的是彻底消亡吗？眼前的这些执念，它们又是为何存在？
“它们，想活着!”
赵离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存在，可在被那不知多少的灵魂侵蚀，带着他去看到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画面之后，他得出的最后的结论便是这么简单。
无论是因为那些强者交战被逸散的能量余波镇死的无辜者，还是那些不管自己强也好，弱也罢，都因为那颗想要守护在乎之人的心而参加斗争的人，还是那些突破了斗帝，本该舒坦一世但实则一生都在战斗之中的人，乃至那些入侵斗气大陆，只为了完成任务的魔……
他们，都不想死!
“你们想活，我也不想死啊!”
赵离闭目，而后灵魂力量之中出现了一股超然的气息，渐渐将那些侵蚀于他灵魂之中的执念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