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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白云亲舍思渺然,赤蝶入桐棺

悫妃回宫后便说身子乏了,又要休憩片刻。

见有人守在悫妃房前听差,迟澜嘱咐他们两句便回了房,将门窗也一并关了。过了没多久,宫里的一个年轻侍女敲了敲的她的房门:“迟澜姐姐,迟澜姐姐?”

侍女候了一会儿才等来迟澜开门,“是小棠啊,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要请教姐姐,我们自个儿决断怕不合娘娘的意。”平日里迟澜对下很是宽厚,小棠也从不怕她,便兀自进了房。

“咦?姐姐,你如今还用着炭盆呢?”小棠瞧见迟澜屋中闷闷燃着的炭火盆,好奇道。

“是啊,虽然清明已过,我还是觉得冷得很,去年过冬的炭还剩了些,娘娘便赏了我了。”

“哦,对了。”小棠这才想起来意,“我是想问问姐姐,御药房的人刚才把娘娘的补药送来,不过娘娘正休息,我们拿捏不住娘娘何时醒来服用。”

迟澜忙答道:“那快些去把药温着,等一会儿娘娘醒了再侍奉娘娘服用便好。”

打发走了小棠,迟澜才揭开被子,将散落在铺上的各色珠宝珍石放到手帕上,又叠起来细细收好。

不久皇后又请了璟妃去储秀宫细细商讨了半日,后又再下新令,命各宫清明前曾分得香囊的妃嫔将香囊悉数交回,又着人大搜六宫,同时也命内务府,李惟忠不可再多拖沓,若是不然则需大胆用刑,直到吐出有用的东西才许作罢。

还未用上大刑,李惟忠眼看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恨不能将人的一肌一理融化黏着,若是触到定是骨朽皮溃,炽气逼来,仿佛已经看到烫烂的焦黑皮肉,丝丝缕缕地残挂在刑具上。

他恐惧地、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除了玉露姑姑常来盯着,便是邓贵人身边的晓芸,那日我正准备将香囊送到各宫,她来内务府拿月例的时候还多问了几句,定是她趁我不备偷换了皇后娘娘的香囊,我是冤枉的!奴才冤枉啊!”

慎刑司的人急忙将供词报上去,聆听旨意。

诸事按部就班,晓芸快步步入房中,将一纸条递给邓怀君:“小主,方才有一个小太监敲门,将这个交给奴婢便跑了。”

邓怀君展开纸条,上面正书一句:承乾宫搜毕,李惟忠已招。

晓芸又递上一物,迟疑地轻声道:“那小太监还将此物交予了奴婢。”

邓怀君抬眸,才堪堪将那东西看清,这是自己托悫妃寻来的,一个古朴的蝴蝶血玉腰佩,朱红和莹白相渡,一对蝴蝶缠绵扑翅,欲以良时同生死。

邓怀君暂时不作他想,忙反应过来道:“晓芸,不知搜宫的人到了何处了,你快些去!”

晓芸疾步夺门而出,只留邓怀君怔怔地在屋内出神,不消片刻,晓芸便又进来,手中攥着一物。

“小主,蕊儿被奴婢支开了,奴婢瞧她临走时吞吞吐吐的,又着意搜了她的屋子,找到了这个。”晓芸手掌静摊,正是当日皇后佩戴的那个香囊!只是香囊早已不复当日那样华贵,上头的各色珠宝没了个七七八八,徒剩云锦丝线无序缠绕,一塌糊涂。

终于见着了此物,邓怀君反倒不再惊惶,或者说是终于死心。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蕊儿冲将进来,便重重跪在地上,偷偷瞥了一眼晓芸手中的物件,低头一咬牙,终究没作解释,只道:“小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储秀宫。”

邓怀君几乎就要笑出声来,皇后怎能不知?当初是她害死姐姐,如今自己想要报仇,她必是害怕非常,自然得快些兴师问罪方便发落自己了。

晓芸看到邓怀君神情,心中对蕊儿大为怨愤,便恨道:“出去!”

蕊儿没多言语,只是看着邓怀君,心中愧疚不舍交织,却还是狠下心肠,掩门离去。

邓怀君听见木门又“咯吱”拢住,她将双眼阖上静默了片刻,心中便放下了这些琐事,吐出一口浊气,又将视线移到手中血玉腰佩之上。

一阵思忆涌上心头,这是父亲当年和母亲的定情之物,母亲曾听梁祝,深感世间真情之热烈,便学英台男装入学,一番爱恋,父母终于结为连理。父亲赠此腰佩给母亲,誓以今生至死靡它,矢志不渝,后来母亲逝世,父亲安然度日,教养她们姐妹,从未失过分寸,却总是孤自望着它,不言不语。想来如今双亲皆去,他们也已相随九泉,不必再受天人分离之苦了。

想到此处,怀君心头平和落定,手中紧紧握着那对血玉蝴蝶,她终于抬头环顾四周,屋里墨色沉沉,丝缕光线透过窗上明纸,斜斜照亮不过方寸之地,却叫人将屋里尘灰四起的寥落之象看得更为真切。

可她心中却饱胀起来,仿佛得了至亲骨肉遗火微烘,终于脱身于这荒凉清冷、污糟寂寞之地,晓芸看到她挺身长立,仿佛魂魄飞将起来,便要向着光明大道坦途,扬长而去。

岁月簌簌流动,总在此刻寂静些许,桌上镜湮没在一片暗然冷淡之中,模糊地映着她不再清明秀丽的容颜,她记得前尘旧事,她曾是娇俏的女子。

一朝计败,曾经多少愤恨不甘涌上心头,如今她只是沉静下来,无太多话可说,只能复唤一句:“晓芸?”

“小主放心,奴婢都记得。”晓芸已经双目渐朦。

“嗯,我最是信你。”邓怀君应道,她面上没什么神情,好像这样能够更好地搜寻从前记忆,“一直以来你便待我忠诚,自我入了王府,你事事为我费心打点。是我没用,许不了你好前程。”

晓芸痛泣,却不敢号啕,隐忍道:“晓芸一直跟在小主身边,小主待奴婢就像妹妹一样好,晓芸能有这样的福气,从不后悔。”

邓怀君看着她,喉头梗痛,有些悔意,这是世间最后一个在意自己的人,早前倒不如就此相伴,哪怕蹉跎到老呢。

转过头来,将纸条在烛火上焚尽后,邓怀君吹灭微芒,身边白绸稍显刺眼。

晓芸见她目光转移,再三忍耐,最终还是痛道:“主子告诉过奴婢,人命不是草芥,为何主子食言?”

邓怀君的凝视犹如六月寒天,带着不可置信的绝望,偏偏乍寒还暖,才又添了几分动容。

晓芸不愿大哭,压得声颤语抖:“主子,主子!晓芸知道已经没了余地,让晓芸代你受过,让晓芸替您去陪成君主子!”

“你的命也是命。”邓怀君多想能够有所多言,却不知能说些什么再来答她,“千万惜命。”

“妹妹,送送姐姐。”

晓芸点头,踉跄地跪定,低头狠闭双目,眼泪就此径直而下,她拼命制着自己不要坏了主子安宁,却仍有痛号呜呜从紧张到生疼的喉管逸出。肩胛瑟缩,拢不住十数年情意化作锈迹斑驳的钝刃,慢将心肺割裂,直到木了识觉。

那是满是条律等级的地方里,一个卑贱不过的侍婢的哀嚎,等到她眼前的这条生命逝去,这个侍婢又是他人眼中一个无欲无命的木桩,这世间有无数的主子,又有几个能记得这些奴才也非天生贱命?

仿佛不合时宜的人,总该湮没在尘埃里。

怀君站得高了,才将这个铁笼一样的屋子看得真切,身后晓芸将欲昏死,却仍有微细呢喃言语,唤着“姐姐。”

——姐姐,姐姐。

——怀君?

木凳倒地一声闷响,耳朵里传来声音,大口大口的呼喘挣扎,是女子苦痛的极点,更是解脱,霎时又安静下来,是屋里尘埃落地,布锦摩挲,枯萎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