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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北堂萱衰畏天寒,西风扬佛幡(七)

时日去的颇快,各宫众人陆续制完了经幡,又纷纷送来了悫妃处。

永和宫今日繁忙不止,直到傍晚时分,悫妃用完晚膳后又来到众人面前审视。

几个宫女各司其职,一人细点各宫收回的画册,两人整理几叠五色经幡,又精查其数量与各宫苑所制交的详情。

“可查对完了?”傅胥宁见她们渐渐停下动作,对着迟澜问道。

“是。都查对过了,这些经幡数量规制都无问题。娘娘,可要即刻送往宝华殿?”

“既无恙便送过去吧。”傅胥宁答道,语间正手执一把苏绣花鸟团扇纳凉,眸光偶然落在经幡的花纹图案上,又道:“慢着,这些花样纹饰可有比对过?”

“先前曾往各宫派发过画册样式,各宫也应该都是照着做的,想来不会有错。”迟澜思索答道。

傅胥宁沉吟片刻又说:“那你便亲自看着这些经幡,直到送去宝华殿交给法师,不得有误。”

迟澜方道:“奴婢遵命。”

迟澜离去约莫一个时辰,傅胥宁才松下心来,暗想可算了却一桩差事,拿起针线想为孩子缝绣衣物,做了没多久就觉得眼涩身乏,便又歇停下来。

迟澜碎步进来的时候,傅胥宁正端着一冰片裂纹白釉茶盏品着清香茶饮,神色安然却慵懒,迟澜迟疑出声道:“娘娘……”

“回来了,可办妥了?”

“回禀娘娘,宝华殿的法师查验过那些经幡……”迟澜有些犹豫,又说,“说是有一幅经幡的纹样不合规矩,不能使用。”

傅胥宁闻言,微微眯了眼反问道:“纹样不合规矩?”

“是,法师说经幡上的佛、法、僧三宝错了模样,贸然用了便是冲撞神佛,是大不敬。”

“无用!”傅胥宁将茶碗往一旁柚木花卉纹桌上重重一掷,茶水微溅,她登时厉声怒道,“事前不是已经查过了吗,为何又出这样的错漏?”

“是奴婢疏忽,奴婢该死!”迟澜惊跪地上请罪。

傅胥宁长出一口气,睨了迟澜一眼道:“你先起来吧。”

迟澜得令才忐忑起身,寂静片刻,才听主子吩咐:“你现下再查,既然先前内务府往各宫派过画册,便拿那些画册与各宫经幡一一比对,看看是哪个宫的主子奴才胆敢不敬神佛。”

“是。”迟澜领命,便走到一旁又将那些物件一一检验,傅胥宁便于一旁紧紧盯着,不消多时,迟澜便拿着两本画册过来跪下说:“娘娘,错的那幅经幡上的纹样,是按着这两本画册制的,看来不是各宫疏漏,是画册的问题!”

傅胥宁闻言眸光凝聚,递出纤长皓腕示意迟澜,迟澜战战兢兢,将两本画册恭置在她掌上,她接过画册定神细看,迟澜正冷汗岑岑,倏听悫妃笑道:“两本画册,却只错了一幅经幡,倒真是有意思。”

语罢随性一掷,只听两声清脆敲击响动,画册便被甩在镂雕的花卉纹桌上。

迟澜一时脱了失察之罪,心有余悸,才轻巧上前,速速将两本画册从桌上撤下,便又听悫妃幽幽道:“呵,此事若不是内务府的奴才放肆敷衍,便是哪个下作之徒从中作梗,想要嫁祸他人、渔翁得利。”

午后忽闻悫妃传召,忙了这么些天,阮筠仪本想叫上游云恣欢一同侍弄些花草,内务府安排给各处的绿植都是按着规制来,筠仪有自己的喜好,闲时也想着点缀点缀自己这三分楼阁,这下只能作罢,又匆匆往永和宫去。

今日天明微雨,永和门前早有安排宫女举伞等候,筠仪走上前去,却正与一人打上照面。

来人身姿玉立,有闺秀大家之端重,又添几分凝寒立松的坚毅干练。筠仪礼道:“见过左贵人。”

左霜萼略微颔首,宫女正通报归来,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入内。

阮筠仪心下正疑,悫妃为何雨天还要忽召她二人前来,恰好行至永和宫正殿内,两人便一并拜道:“嫔妾给悫妃娘娘请安。”

“先坐吧。”傅胥宁今日仿佛不似平日里爽朗从容。

筠仪轻轻坐在左霜萼下首,见她未有言语,自己也不愿贸然开口,便听傅胥宁说:“今日召见二位妹妹实有缘故,想必这几日各宫赶制经幡也是辛苦,不过这是为国祈福,既做了,便也不好敷衍行事,否则便是欺瞒上天,亵渎神灵的罪过了。”

筠仪心有不安,恍惚对上霜萼的视线,两人皆神色复杂,又匆匆别开,才听傅胥宁续言:“昨日本宫查验各宫所制经幡,后听法师说经幡上的佛法僧三宝样式有误,本宫查过,有此图案者,只有派给你二人的画册而已。”

阮筠仪便和左霜萼一齐离座拜道:“嫔妾不敢冲撞神佛,望娘娘明查。”

“本宫自然知道两位妹妹的脾性,只是赶制经幡时虽是各宫分工,但主子奴才一起,到底人多手杂,妹妹们一时疏忽也属常情,所以本宫也先不非要求个明白,等两位回宫后,细细问过宫中奴婢后再来禀告本宫,本宫也好从轻发落。”悫妃话间面有温切亲和,却仍能看出她这几日的操心疲乏,可见协理六宫不是什么易事,她到底是如何的尽责辛劳竟都显在了面上。

阮筠仪正欲辩解,却见一旁霜萼神态自若,也不好多作口舌,只能随她一同谢道:“谢娘娘。”

虽说早知道宫中难有宁日,筠仪却仍是忐忑不止,告辞悫妃后与霜萼又到永和门前,两人有些尴尬,筠仪本想告礼后各自离去,却先听她道:“阮常在,你我二人牵涉此事,本来那经幡制作便颇为繁琐,若说失察也是无奈,不过你我定要早早查明回禀,此事也好早作了结。”左霜萼面色坦然,语气温定。

筠仪闻言微微怔住,也不愿多作争辩,便只说一句:“贵人笃定是贵人有主意,这是好事,我先告辞了。”语罢行了一礼,恣欢便撑伞护住她,同左霜萼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