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炼炁有成以来，同辈之中从未有过敌手，便是年长他许多，早早成名的一派之长，他年轻气盛时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他的人生，翻来覆去，写满了无敌二字。
可如今，一个年轻小子竟然当着他的面，自信满满的说知道他的弱点。
若是没有宗正之前的那些坦白，恐怕他也会同一般人那样，视宗正这话子虚乌有博眼球。
但，谁让宗正说这话前已经给出了足够让他重视的表现呢？
老天师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待着后续。
而宗正，也没让他久等。
“老天师，若是那日田老身死，您会如何？”
“嗯，下山，报仇。”
“呵呵，果然如我记忆中的一样。”
闻言，老天师眉头一挑，神情更显专注。
宗正继续道：“没有我的世界里，田老最后死在了龚庆手上，而老天师，您也如您所说的那样，下山杀全性为田老报仇。”
“公司对您报仇之举抱有意见，联合十佬的其他成员想要在草原上阻止您与全性一众高手的决战。”
“当然，以您老的实力，只要您想，谁能拦得住您？”
“所以，结果当然是全性一众高手只剩下几个没死的，龚庆之流倒是被您老给手刃了。”
“关键的地方在于，您老杀完龚庆这个罪魁祸首后，十佬和公司的人对您产生了恐惧。”
“您多年来隐藏的真正实力暴露出来后，不论是公司还是其他十佬，都不愿意见着您这样的人不受控制。”
“甚至，在对您的处置讨论上，还有人提出要废掉您一身经脉，让您成为废人。”
“只不过，他们心底都清楚，您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真要如此极端对您，一旦触及您底线，他们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所以，他们得出的最后处置结果，是将您软禁在龙虎山。”
“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您不许下山。”
“而面对公司和其他十佬做出的软禁决定，您老竟然顺从了。”
“老天师您实力超群，天下第一，异人界里我是想不出谁能在您老面前嘚瑟。”
“按理说，您这样超凡的人，凡夫俗子又怎能对您产生约束。”
“但谁又能想到，像老天师您这样的人，竟然也逃不脱被外物所累？”
话说到这份上，老天师又哪里还能不明白宗正之前说的弱点，不是实力上的弱点，而是人性之弱。
联想到宗正对这世界的了解程度，老天师无奈叹了口气。
“宗居士，既然你对过去的事那么清楚，那你觉得老道和年轻时相比，少了什么？”
闻言，宗正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嘴里吐出一个傲字。
“天纵之才，难免会有少年意气，老天师和当年比起来，少了那份不近人情的傲。”
“近了人情，所以被人情束缚。”
老天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当年，我与怀义一战，虽说我赢了，但我也被我师父批了。”
“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说我心里谁都看不起，只有我自己。”
“之后，我便被赶下山去，历经红尘俗世，体悟人生百态。”
“我不再如当年一样表面平和，实际上却目中无人。”
“因为眼里住进了人，所以会去考虑其他人的处境和感受。”
“或许，会真像宗居士你说的那样，我会因为外物，接受被软禁在龙虎山。”
顺着宗正所言，老天师思考了一番，发现如果真到了宗正所说的那种情况，他确实会顺从。
天下无敌又怎样？
天下无敌就能自在逍遥吗？
不能的。
你弱的时候，他们管制你，说是为你好，保护你的安全。
你强的时候，他们更要管制你，说是为了大家好，保护大家的安全。
除非掀翻桌子，谁也别玩。
不然，即便强如他，也逃不过被管制的命运。
宗正摇头一叹，脸上写满了惋惜。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天师，我邀请上特等席的不是别人，而是您。”
“您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为特殊的几个存在之一了。”
“您的强大实力，不光让您的敌人恐惧，也让看似和您是一头的人恐惧。”
“您太强了，以至于您不得不考虑这份强大暴露出来，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这样的您，即便知道了我的秘密，您也没有理由对我出手。”
“您老大可如以前一样，就待在龙虎山，不问异人界世事。”
“因为，您本身就没那么在乎那些对您而言不重要的人。”
“您，在自我约束。”
听到这，老天师意味深长的看向宗正。
“宗居士，何以见得？”
都说旁观者清，老天师倒是想听听宗正这个旁观者还能怎么深入的剖析他。
闻言，宗正也没故弄玄虚。
“从两件事可以看出。”
“其一，老天师您的实力冠绝异人界，虽说天师府有异人界第一的大派的美称，但说实话，在晚辈眼中，当前天师府于异人界的势力配不上您的实力。”
“只要您想，我想象不到四大家族有什么可以跟您竞争的，广收门徒，增强天师府势力，对您而言并非那么困难。”
“当然，肯定有人不愿意见到那一幕，势必会以各种手段来阻止那种事发生。”
“或许您自己都没认真想过，只是白马过隙般的闪过一丝权衡念头，便什么都不去做，任其自然。”
“其二，张楚岚以炁体源流的身份重现在异人界，引起各方重视，您可以为了他举办罗天大醮，只为了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将他纳入天师府，甚至还想将天师之位传给他。”
“但，您却不肯直接保下他。”
“这无疑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以您老的实力和身份，硬要保张楚岚，我想也无人敢违背您的意志。”
“您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
老天师面色平静：“什么？”
宗正眼神平静如水，好似能看穿人的内心。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天师，沉声说道。
“您的内心，有一头被您困在牢笼里的野兽。”
“一旦打开，后果无法预料。”
“您，不敢打开牢笼。”
闻言，老天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