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再赚（上）
孙老头子觉着嘴里发苦。
其实细究起来，眼前这小子虽说坑爹又嗜杀，但上一趟生意因为一路上没有多少损耗，算下来反而比以往赚得多。只是这个赚得多，归根结底是因为降低了损耗……
孙老头子自己也清楚，他在梁沙河一路上的绿林好汉那里是彻底出名了。老头子本来就是怯懦贪婪的性子，原以为自己还拿下了符的代理，结果没有想到回程路上碰到金云鄂这等混人，一下就露了馅儿。
不，不止，那一回可不只是漏了馅儿，孙老还出卖了徐德龙一伙……
不过这个事儿吧，孙老头子自觉自己倒是做得没错。
他回程的路上便思量许久，觉着以后不能再做行商领队了，这要是碰上了那些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可咋整？他孙鹤云是买了符，可现在那些绿林好汉的手里也有符，两边都有符，孙老头子这点本就不多的勇气也就消散无踪。
事实证明，喻超白说得不错：懦夫抱了团，也不会变成勇者。
孙老头子是否是懦夫不清楚，但他绝对算不得勇者。
所以，徐德龙一伙就被卖了。
卖了徐德龙一伙是为了自己活命，但由此却是得罪了那三个年轻人。孙老是见过喻超白给他看的“知事香”的，也记得喻超白曾经鬼鬼祟祟跟他说过“师门”，他卖了徐德龙等人，自己也晓得这事不地道，越发的感到心里没底——何况别说是“师门”了，他还亲眼见过那个周梅云称呼周大爷为“大伯”……
那日刚从梁沙河回来，孙老差点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还是齐六拦着不让。他也是当时害怕极了，这才卖了徐德龙一伙。静下来一想，这绝对是昏招，徐德龙一伙已经是喻超白的人马，只等着人马回去……他把喻超白得罪太狠了！谁晓得那个杀星小子会不会真个带他师门长辈来寻仇？
这些事，真说不准的！那些术士可不像武士，手段多着呢！真要找上门来，他孙老头子哪里惹得起？
思来想去，这符的代理很可能做不成了。以后商队领队也很可能做不得了。老头子想着自己兴许就要退休了，本在愁苦之间，突然遭逢了新的机遇。这事情说起来玄乎得很，据说是沙州伊州光复了！
光复不光复的，孙老其实不太在乎。他是个生意人，哪里有利就往哪钻，背后靠着这“格西府”的关系，倒弄炭火的生意却是做得的！
这生意离城近，来回方便，又安全利润又足，管事的又与孙老头子相熟，也就允了他去。
谁晓得这才第三趟，竟然就遇到了喻超白。
由不得他不害怕，他得罪过喻超白呀，人家徐德龙与他还算老交情，本来也是说好的好聚好散。谁晓得后来会有那些变故？
老头子心里本就有愧，恰巧喻超白这么一俯身，正露出身后同乘的李静玄，好悬没给孙老当场带走了。
那是啥？那是一身黄袍！而且那材料绝做不得假，货真价实的天蚕丝！
且，孙鹤云常年做生意，眼力见毒辣，一眼就看出来“老李”的天蚕丝道袍有的地方颜色深，有的地方颜色浅，这就说明这件道袍是后来长出来的，之前应当是经历过比较严重的损毁的。
传闻中天蚕丝的确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是故极受高手的青睐。可……能把天蚕丝都损坏的输出，那是什么水平？寻常的高阶修士都做不到吧？
那就是说……这个神秘的“老李”很可能就是货真价实的玄天升龙道黄袍祖师？
乖乖……
孙老头子眼睛都直了。
喻超白可不管这些，他碰着了熟人还挺高兴的，介绍说，这位“老李”是他老师云云……
李静玄以为是喻超白的人脉，还朝对面的孙老头子露出一个微笑。
孙鹤云差点没吓得心肌梗塞。
老师？老李？
老天！
这，这，这，还笑，这还不是来寻仇的？
喻超白还在笑眯眯看着他，孙老头子喉结动了动，结结巴巴地解释：“好，好巧，小哥，咱们……又见面了……”
这会儿齐六也认出来喻超白了，中年汉子也是吓得脸色发白。但这汉子还算有情谊，连忙边朝喻超白打招呼，边打马上前，与孙鹤云并肩。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喻超白朝他点了点头：“齐六哥，咱们真是有缘。”
孙鹤云和齐六都是勉强地一笑。
他们想起最初与喻超白相遇时，喻超白也是这样突然从风沙里冒出来的。不同的是，那次喻超白身边是两个很有个性的年轻人，这次则是个吓死人的黄袍道士。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浑身肌肉也绷得紧紧的。孙老头子还担忧地朝后面的车队看了一眼。
一筐筐的炭蒙了布，就静静摆在那些车上。
喻超白也发现了这些炭。事实上，他就是看见了炭才跟着来的。
与送炭的车队一同混进晋昌，岂不是好？
喻超白笑眯眯地说：“孙老，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这是他在金云鄂处学到的小技巧。
他发现在这些人眼里，自己似乎已经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对于自己的任何一句话，那些家伙都会绞尽脑汁地揣摩自己的真实意思。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好像真的混出了一丁点名堂。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但喻超白决定利用起来。
此刻他故意这么一问，无形中就将自己的地位摆在孙老头之上，逼得孙老头必须去揣摩自己的意思。这些话模棱两可，势必会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同样的一件事，他亲自说与别人顺着他意思说，这观感可不一样。前者很可能会让人心生不满，暗中对抗；后者则会令人落入圈套，察觉出时，也只好怪罪自己。
这是地球上常见的pUA话术的运用，此刻却被小猎人无师自通了。
果不其然，孙鹤云承受不住压力了。老头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虚汗，哆哆嗦嗦地说：“喻，喻太岁，老头子我有话说。我六十几了，怕死，徐德龙那一伙是被金大先生强扣的，我……与我无关呀！”
老头子没法子，他心虚，直到现在他都还认为喻超白是来找他要个说法的，他怕，怕得很！
喻超白眉头一挑，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李静玄适时送出一波助攻：“金云鄂，我们已经找过了。现在正是来找你。”
喻超白听得心里直乐。
李大爷这些时日与他也有默契了啊，这助攻，啧啧。
他这边开心，那边孙老头子差点没在马背上晕过去。
齐六一见这势头就要遭，赶紧圆场：“喻兄弟，喻兄弟！我等也是没辙，那金大先生一伙，赫赫有名的强人，手里还捏着符。我等是行脚的良善，不敢招恼了他。再者说，徐德龙等人虽说是被扣住了，可不久之后又被本地好汉‘雪狮儿’救了，他们却是性命无忧的！这事，晋昌、长乐都知道，喻兄弟若不信，满大街去问！”
一边说，齐六一边拼命给身旁的护卫使眼色，暗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那些护卫晓得齐六是个幻术师，实力不俗，一个个也便有些惊惧，不敢轻易上前。
不得不说，齐六这人还是不简单的。他虽然也害怕，但这些话说得尚有条理，可见没有全乱了阵脚，这份心性却也难得。
不过包括齐六在内的人都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的这番话，彻底将自己摆在了“理亏”的一方。理亏，说话可就绝硬气不起来了。
许多人在压力下会说出言不由衷的话，目的是顺着施加压力的人的意思走，以减轻自己的心虚感。孙老头子如是，齐六亦是如是。
望着这些个哆哆嗦嗦的家伙，喻超白笑了起来：“我来此，自然便是来寻徐德龙等人的。不瞒你们说，我这李老师闭关多时，前些日子功力精进，却便出关，图的，便是将一身本领发扬光大——我是奉命行事，这才出了山门。”
喻超白盯着齐六和孙老，笑得有些冷：“我寻了许久，发现还是咱们‘裂天剑派’的弟子最能吃苦耐劳，这才选了徐德龙等人……可你们看看，徐德龙等人，差点就被害了。”
孙老头子和齐六齐齐咽了口唾沫。
完逑，怕啥来啥，说来说去，这不还是来寻仇？
李静玄适时“哼”了一声，喻超白赶紧装模做样安慰了几句，黄袍道士这才黑着脸不说话了。这个举动吓得整个护卫队话都不敢说了，尽皆冷汗涔涔的。
“安慰”完了“老师”，喻超白扭过头，叹了口气：“齐六哥说得也不错。我是早已得知了此事，这才拜托我的好友‘雪狮儿’李明晨带回他们，保住他们的性命——”
说到这里，喻超白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若只是我个人，咱们之间有交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我老师听说他内定的三代弟子差点横遭惨祸，他老人家现在亲自来了！”
这话一说出口，别说齐六和孙鹤云了，整个车队当时就吓呆了。
黄袍道士亲自来寻仇，他对徐德龙那一伙该是何等上心？
孙鹤云浑身被冷汗湿透，他怕啊，怕得不得了。
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躲得过去！
正在此时，喻超白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孙老你是明事理的，这事怎么解决，你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