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另一条战线
“对手……对手……”
阿沛丹增彭措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壮硕孔武的身躯之上，胸腔剧烈起伏着，犹如破风箱一般。新任镇守使大人的一张脸已经完全拉了下来，疯狂而又极端的念头又在他的脑海内滋长。
“老老老老爷……茶……”他的大管家战战兢兢地双手捧着茶碗，里边的酥油茶香气扑鼻，显然是难得的上等货。
茶？
他不说这个字还好，一说起这个字眼，阿沛丹增彭措顿时勃然大怒，一双怪眼突然就喷吐出实质化的火焰。
呼哧！
三尺长的火焰瞬间就点燃了管家的皮袍子，皮革几乎是片刻间就被烧焦，黏糊糊的形成某种黑色的物质，粘在管家身上，怎么抖也抖不掉。
管家顾不得那么多了，大火烧身，火舌舔舐着他的身体，如此剧痛谁能抵挡？管家慌忙将茶碗一丢，惨叫着奋力扑打起周身的火焰，那姿势看上去活像个扑腾的笨鹅。
很快，叫声就微弱了下去，又很快，整个房间里除了一滩可疑的黑灰，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还有着第二个人。
被打破的茶碗四分五裂几次，里边的“浮生一梦”正在一点点挥发。
阿沛丹增彭措冷笑着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已经是连日来的第二次针对他的暗杀，让他焦躁不已。
帕甲已死，不仅是他，带过去的那数百王庭勇士全都死绝，回来的只有几个人，而且个个犹如受了惊的鹌鹑，根本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除此之外，施家巷子昨日也发现了一具紫袍低级觉士的尸体，需要增派人手；
长乐的西来庄，又死了数十个王庭勇士，截止目前，那里已经死了两百多人；
清水苑，六具觉士尸体被碎尸万段；
还有……还有……
阿沛丹增彭措原本还认为这只是固穷们在报复，但他直到如今才发现自己错了。
固穷们虽然展开了报复，但许多恶性事件完全就是有组织的报复！许多所谓的“乱党”，完全就是王庭勇士假扮的！
那些固穷不可怕！他们散兵游勇，缺乏组织者！真正可怕的还是那些假借“乱党”名号搅动风云的家伙们，为首的，便是洛桑群培的朋党！
晋昌表面上看去还是宁静，但池子之下，已经暗流涌动。
毫无疑问，这些事情背后的真正组织者并非是普通的固穷们，而是洛桑群培的朋党。
“报！”
阿沛丹增彭措最近最讨厌的一个字又来了。他烦躁的挥了挥手，强忍怒火：“讲！”
强忍怒火，这个技能对于先前的阿沛丹增彭措完全就不可能学会。但他终究还是学会了。
没有办法。
恍惚间，阿沛丹增彭措突然对那个被自己杀死的洛桑群培感到一丝敬佩。
这么多的势力，他是如何平下来的？
还没等他得出什么结论，战战兢兢的心腹开始报了，声音哆哆嗦嗦：
“……那几个侥幸回来的王庭勇士里有一个被治好了，说，说……说杨树坪出了个叫‘喻超白’的，扬言那地方他罩的，谁敢动就是惹他的晦气……”
心腹的声音越说越小，而且颤抖不已，显然是畏惧到了极点。
阿沛丹增彭措的脸色再一次难看下来。
怕什么来什么。才在庆幸固穷们没有领头的，马上就冒来了。
……………………
当天穹之外的周华良看向瓜州时，瓜州也有一个人的目光在看向天穹。
如果李明晨一直保持仰望天空的姿势，或许他的目光在几分钟之后会与周华良的目光相会。
但李明晨只看了一眼，就重新低下了头。
天穹虽然自由且辽阔，但离瓜州人太远。
不仅瓜州，兴许整个陇右也是如此。离天穹太远，离唐古坨王庭太近，这就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李明晨对搞掉唐古坨王庭没多大信心，但搞掉瓜州的唐古坨人，他很有兴趣。
慈云寺那边已经彻底断了联系，但李明晨知道，慈云寺暂时是安全的。
洛桑群培死了，死在白龙观，死因是调查白龙观命案。
白龙观命案指的是一伍王庭勇士被人杀死在白龙观，据说也是寻仇的青派子弟做下的。洛桑群培接到本地代本的报告后带人去了现场，然后被下克上杀死。
白龙观的乡亲也因此而死。据说死的时候，还有人高呼李明晨的外号及名字，希冀他替他们报仇。
李明晨是从小谭那里得知这个消息，而小谭则是从小青的嘴里知道的。
李明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态度。他喝了足足一壶茶，滚烫的茶水把他的口腔都烫伤了，满嘴都是血腥味，舌头上也一阵阵麻木的疼痛。那是味蕾被成片成片的烫伤所致。
元气对人的身体是有改造作用的，李明晨当然没有事，但他心里有事。
他还记得老实巴交的王福，势力眼的牙行掌柜，缺斤短两的小摊贩们，这些人是他多年的老相识。老相识不代表关系好，譬如李明晨还做活时就常与牙行掌柜发生口角，那胖子时不时借故克扣他的工钱，李明晨当时觉得这胖子大抵是世界上最该死的家伙。
这些人通通都死了，而且死的都很凄惨。
李明晨得知这个消息时差点疯了，他必须要用身体上的疼痛才能压制住心头的剧痛。
他喝了足足一壶茶，开水很快就烫伤了他的舌头，他的这张巧嘴再也没法嘚吧嘚。
这样就好。
这样他就不用和小谭姑娘吵。
小谭当时满脸歉意的看向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她什么都没说，但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李明晨于是知道，外面那帮“青派弟子”果然都是小谭的人。他的这个弟妹的确来头不小，所图甚大。
他若要成事，一定不能疏远了这位弟妹。
那壶茶令他压下了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也让他得以冷静的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随后，李明晨摸了摸自己的锁骨。
那是一道疤，遮住体内那颗跳动的心脏。
那颗心仍然还是红的，输送给身体各处的血仍然还是热的，这就足矣。
这个仇是一定要报。不止是白龙观的仇，所有瓜州人的仇，全都要报！
李明晨下定了决心。
他不清楚那个死前呼唤他的名字、希冀他帮自己报仇的人就是那个该死的胖子。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
这些人犯了何罪？此仇不报，天理何在！
他是李明晨，瓜州人尽皆知的好汉“雪狮儿”。瓜州人都知道，人若求到了“雪狮儿”，风里来雨里去！
王庭勇士……哼。
一帮懦夫。
要搞就搞把大的。这是李明晨的想法。
西来庄如今倒是安全了，这是因为弄死了洛桑群培的阿沛丹增彭措如今焦头烂额，忙着对付的势力太多，根本处理不过来。
西来庄这里死过十几个觉士，这事其实算是搁置了。当时处理这件事情的是洛桑群培，洛桑群培还没来得及做出处理，便被阿沛丹增彭措做局杀死。洛桑群培的死太过于突然，令他的朋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原本是最适合在官场上犁庭扫穴的时机，然而阿沛丹增彭措却突然带人去了慈云寺。
很显然，阿沛丹增彭措这位新任的瓜州镇守使想要兴建新的白塔寺。他选择的地址是慈云寺。
慈云寺里必定有着古怪，也许是最可怕的高人，也许还不止一个……不过无论怎么说，阿沛丹增彭措那个疯子现在就跟慈云寺杠上了。他一定要拿下慈云寺，这似乎已经是一种执念。
他在那里干耗，洛桑群培的朋党们终于得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他们阻止起力量，在暗中进行了反击。
譬如……前几天洛桑群培喝到的那碗有毒的酥油茶。
西来庄原本也被围了，这帮洛桑群培的朋党暗中组织了私军，一通好杀！
唐古坨人杀唐古坨人！
再围？再围就再杀！
搞到最后，阿沛丹增彭措焦头烂额，这里死了手下，刚刚派了人想要报复，那边马上又死人！
这是李明晨与小谭商量出的对策，他们与那些洛桑群培的朋党已经形成了默契，虽然至今还没有得到与那些人接洽的机会，但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
事情是这样的。
这些时日来，阿沛丹增彭措的人死了无数，这其中，又有一小部分是被江湖好汉们浑水摸鱼做掉的。
比如那个“焚香亭”，这个小门派着实是有种！据小谭得来的情报可知，这帮人化整为零，偷偷摸摸的杀了十好几个落单的胡儿兵、觉士了！
这些事情，听着着实魔幻，可细究起来，却是阿沛丹增彭措先坏了规矩。
这是奔着血亲复仇去的。
莫说什么洛桑群培不是他的朋党的血亲，人家带着他们平步青云，这是何等恩情？更别说还有许多人与洛桑群培是正经的有亲的。
李明晨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局势有些意思了。
无论怎么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势力，这总是没问题的。这也是他今日约了“焚香亭”的门主黄笙洽谈的原因。
黄笙是个素乐人，也是李明晨混迹江湖后结识的至交好友，为人仗义疏财，近些时日领着弟兄们很是了结不少胡儿的性命。
但这不是李明晨找他的最大理由。
李明晨之所以找到黄笙，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黄笙这一门，最大的生源……便是瓜州一府一县治下的一千多户素乐人！
一千多户！
李明晨看向对面等待他的那个红衫年轻人，笑了笑：“黄兄弟，你们‘焚香亭’，做得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