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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昼收拾了客卧出来,但那间屋子不管是南方还是他都没怎么打开过,一开门淡淡的霉味就扑鼻而来,许见抬手在鼻尖处扇了两下。

江昼拿出来一套崭新的被褥出来铺上,又打开窗户透了气,倚靠着飘窗看她:“近几天都在这儿住吧。”

这件事儿给许见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甚至达到了看到熟悉滴场景都会浑身发抖,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住主卧。”江昼又去主卧拆掉自己用过的四件套,许见拦下他,“不用,打扰你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客卧就好,味道散散也就没有了。”

江昼不顾她的阻止,手下的动作依旧进行着,嗓音中带着男人的磁和沉:“见见,可以像以前一样吗,”他忽地认真看向许见,“安心接受我对你的好。”

许见自知拗不过他,答应了。

两个人并没有闲聊多久江昼就接了个公司电话,她也就关了客厅灯回了卧室,细细地打量着。

房间只有墙壁上的那些二次元海报被撤下来了,其余的家具还是跟以前一样,许见也不急着洗澡,拉了张老板椅赤着脚盘坐在上面,从口袋里拿出烟衔在嘴里点燃,目光闲散的看着窗外浓如墨的黑夜,因为天气好的原因,黑色上闪着密密麻麻的钻石一样的星星,很漂亮,许见捞过手机拍了张照发了微博。

‘啊,好久没心情这么好,看到这么好看的星星了。’

不少粉丝跟着评论漂亮,看的许见心情更加好起来,她赤脚在地上蹬了下椅子就向后滑动稳稳停在江昼的办公桌前,她勾着背双臂撑在桌面上认认真真地希望多回复点粉丝的评论,却在余光中看到一个掀开来的笔记本纸页泛黄,看起来时间久远,她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但上面的照片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张熟悉地照片,上面的两人穿着蓝白色校服,背后是大片的夕阳,上面的人儿一个看镜头一个看身边笑得灿烂的女孩,许见抬手拿过笔记本,却看到照片下笔记本的内容,最上面的日期填写着‘2013.7.30’,内容被照片覆盖着,许见的指甲按在照片上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眼,犹豫中她的脑袋上又蹦出两个小人,两个人各执一词地吵起来。

黑色的小东西说:“没事的,又不会有人知道。”

白色的小家伙说:“不行!偷看别人东西不礼貌。”

黑色的小东西翻了个白眼:“呵呵,当初他离开不问我的意见,他礼貌嘛。”

“那也不行,不礼貌,见见,你忘了妈妈给你说的了吗。”

白色的小家伙拿出了致命杀手锏,黑色的小东西直接拿着叉子把她叉冒烟,飘到许见的面前怂恿着:“你看了就会知道他之前说的是真是假,他是不是真的和他说的那样爱你,许见,这是你能真正窥视到六年前的唯一机会。”

“犹豫什么啊许见,这里除了你没有任何人。”

“你就真的这么相信他说的话嘛,你难道不怕他其实是骗你的嘛,许见,你又确定他和以前一样嘛?哦不,你也不了解以前的他,他六年也是个会剥夺你想法直接为你做决定的人。”

“闭嘴!”许见终于忍无可忍她的啰嗦了,她不知是对那个并不存在的小东西说还是对着自己说,“我相信他。”

“咚咚——”

门外的手指叩响木制的门板,许见轻声说了句进,那小东西匆匆在她耳边说了句:“你没机会了。”便随着开门的动作消失的无形无踪。

江昼进来时便看到她窝在老板椅里,精神看着有些恍惚的抬着头看过来,以为是她又想起了前些天的事情受了刺激,连忙大步迈过去,微微俯身和她平视,眼底是掩不去的担心:“怎么了,又想起来了嘛?”

许见回过神来,摇头,她的手指还按在那张照片上,连忙收回手:“没有。”

她的动作太大引得江昼侧目去看,笔记本还是他离开前翻开的样子,只是那照片的角落多了处轻轻的指甲印,他敛了敛眼睫,声音轻轻如羽毛落在许见的耳廓上,又柔又痒:“你看到啦。”

“没有,在纠结要不要看,”许见倒是诚实,“觉得不礼貌但是我有些好奇。”

江昼闻言也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她身侧,抬手把那张照片放在一边,将笔记本翻到最前面,说道:“之前我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个东西的,我怕你看了会有负担,后来我反思了下,确实,我好像从一开始都在以保护你的名义去剥夺你的知情权,你的决定权,让你陷入了无边界的黑暗中。”

他将笔记本递过去,目光炯炯有神,像是回到了高中时期,少年散尽阴霾满身阳光地再次踏入她的世界。

“见见,你有决定权和知情权。”

许见看着笔记本竟又开始有些犹豫,这里面会有她想知道的一切的细节,所有的秘密,可在这一刻她却又害怕了,胆怯了,她怕,她怕这里面的细节一切都与她无关,脑中也同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万一,万一他只是在某一天突然想起这片土地有自己这么一个故人,脑子一热就想来看看自己过的怎么样,愿不愿意接受他,愿意就在一起,不愿意就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下一个是谁,是付琳琅?还是其他的迷妹呢。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就被许见推翻,怎么可能,不可能,他明明一直都是惦念着自己,特意回来寻找自己,若是脑子一热干嘛要在这儿跟她耗上半年多,不管是她说尽难听的绝情的话都还是跟着。

是啊,如果是这样,你怕什么呢。

许见抬手捏住笔记本的另一个对角,轻轻应了声:“好。”

笔记本的封皮是简单的黑色劣质皮,因为时间久远上面的皮子都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但纸页却是整整齐齐的,看得出来主人是有好好保存的,她掀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是许见,字迹苍劲有力,看得出是特意练过的。

“你的字迹倒是没变。”

“当年可是真的下功夫学了的。”

高中时期的江昼字很差很丑,经常被老师因为字迹问题提溜到讲台上‘公开处刑’,一开始他没意识到,直到某天许见终于忍无可忍吐槽他的字丑到爆炸,不知道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还是什么,他开始疯狂找好看的字体和字帖,每天像是得了癔症似的埋在课桌里练字,直到半年多之后他终于练就了行楷字体去找许见讨赏,当时许见在忙其他,很敷衍的鼓了两下掌以示鼓励,这两下掌直接气的江昼一天没吃饭。

许见翻开笔记本,上面每一页都详细记录着日期。

2013.6.18

‘见见,我爸自首了在监狱中自杀,我妈出了车祸,我不能回去找你拖累你,尽快忘了我吧。’

2013.9.12

‘见见,生日快乐,对不起啊,我没能遵守诺言陪你过生日。’

2013.10.2

‘见见,我遇到了一个人,叫楚风,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他说要带我一起开公司,我答应了。’

2013.1.1

‘见见,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2015.5.1

‘我们的公司很成功,我今天在同事的屏幕上看到你了,真好,你没有被牵绊住。’

2015.7.13

‘今天我在公司楼上看到你了,你瘦了不少,但看着你和以往一样笑着,我就放心了,请原谅我没去见你。’

2019.5.3

‘妈妈去世了。’

2019.7.4

‘我来S市了。’

2019.1.1

‘楚风说他看到你了,在我身后,你有没有认出我,见见,我想你。’

日记只记到了相遇的那天截止,许见眼眶红了些,她将脸埋在臂弯中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下次,带我去看看阿姨吧。”

他们恋爱的时候江昼没有瞒着家里人,许见也时常去走动,江母和江父都很喜欢她,常常说让她直接做干女儿得了。

“好。”

“叔叔阿姨在哪儿?”

“老家,”江昼垂着眸看着脚尖,语气轻松下来,“他们的根在那儿,我父亲和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都是,把她\/他葬在老家,妈妈临走前回光返照了会儿,那会儿她终于睁开眼来,气息虚弱,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抬手握我的手,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她说,她想和爸爸葬在一起。”

他的语气轻松,但许见知道父母的死一直都是埋在他心底一块重重的石头,他们家一直都是其乐融融,父母开明恩爱的,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父亲会偷税漏税,会坐牢,会在那冰冷的牢狱中送了性命,每天乐呵呵的母亲也突然车祸昏迷在病床上。

他们家的光一下子破碎,只余下黑暗,但他从不抱怨,这一切都是因果,在父亲触犯法律,在他拿着那些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钱去潇洒的时候,因就被种下了,他需要去替父亲偿还这个果。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许多年,终于他遇到了那块干干净净不掺任何杂质独属于他的光,再次将他从黑暗中拽出。

“他们会在天上保佑你的,”许见笑了笑,温热的手掌覆盖上他的手背,“或许叔叔阿姨还会在天上遇到我的妈妈,她虽然爱唠叨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和阿姨会聊的很开心的。”

“嗯,”江昼反手捏了捏许见的手心,不再聊这个话题,嘟囔了句,“怎么这么瘦啊。”

“说了要上镜。”许见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

江昼胳膊弯起,指关节撑着那张英俊的脸,恢复了以往的神色,笑得浪荡:“你说,我跟林烁谁更有机会胜出。”

许见听到这个就无语,她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中,抬脚踢了下他的膝盖,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俩怎么跟小孩一样,幼稚。”

“怎么幼稚了,什么小孩像我这样这么有男人魅力。”

“没老死你。”

“我这是成熟男人,”江昼嗤笑一声显然不在意,愣了下又像是闲聊似的问起,“那个林烁多大?”

“三十三,比你是成熟男人。”

闻言江昼更加猖狂的笑了声:“三十三,成熟男人?没老死他,熟过头了吧他。”

“你没自信啊。”许见挑眉看他,又夹了根烟放在嘴里,刚要点燃就被江昼把打火机拦截,轻飘飘说了句:“对身体不好,别老抽。”

顿了顿又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很自信,不管是外形和内在我都更胜一筹,而年龄,只是我金边上毫不起眼的一角。”

许见被拦下倒也没生气,她把烟装回烟盒,看着神气的江昼笑了下:“你这是自恋可不是自信。”

“您就瞧好吧,”江昼起身,把烟和火机拿起,朝着她晃了晃,“早点休息,这个我就拿走了,有事儿随时喊我,我不关门。”

“好。”许见还是那个姿势。

他起身打开衣柜,从里面拽了件干净的短袖和短裤给她当睡衣,这才离开。

就见江昼刚刚把门掩上,门又被大力打开,带进来一阵风,他探头进来问:“你还喜欢以前那款吧?”

以前那款?不就是他嘛,许见没被他绕进去,做了个口型说‘滚蛋’。

被骂的人还是笑着,朝她抱了个拳,滚蛋了。

可滚蛋了每两秒他又出现在了门前,这次没开门,只在门外报着菜名:“明日早餐有豆浆,油条。”

“减肥!”

门外静默两秒,不情不愿地开口妥协:“减减减!三明治行了吧!”

“好!”

许见被他逗笑,精神也终于放松下来,笔记本被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许见像是摸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摩挲着它破烂的封皮,忽地直起身从笔筒里抽了根黑色水笔出来,随意地翻开一页,写上:

‘江昼,我原谅你了。’

顿了顿,又划掉,一层层黑色的墨水盖住那小巧漂亮的字体,许见又换了一页,写上:

‘江昼,我们再勇敢一次吧。’

写完,她重重地合上笔记本,唇角扬起了笑。

还好,兜兜转转他们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