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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是精心策划的,但铁手同样是有准备的人。

这场“鸿门宴”,几人是有备而来。

他左右架臂,一式“铁闸门”双手一合,在沙片片两点寒芒刺入胸门前封挡。

“呲,呲”两记金铁撞击的锐响,铁手小臂上的衣袍被锐器划开,那铁铸般的手臂格住对方兵器。

沙片片失手瞬间,旋即收招,她的出招和撤招一样快。掌中两支锋利的锐刃倏然缩回袖内,身子则倒踩莲步往后遁走。

她猝袭快,退的更疾。

自己正面刺杀失败,意味着铁手背后的梁凉必然得手,反之同理。

梁凉轻功好。

腿快。

且准。

他分踢“风府”、“风池”、“风门”、“大椎”、“大杼”、“督俞”、“膈俞”、“肺俞”、“肝俞”、“胆俞”、“胃俞”、“脾俞”十二个要穴。

铁手再回身格挡已赶不上,用“穴道潜移暗转”能把后背穴位移走,但要硬受这十二腿。

即使自己内力深厚,可背部不是无坚不摧的双手,硬挨梁凉一轮强踢绝对不好受。

眼看,梁凉右脚尖离铁手后背还有一寸,却猛的陡然停住。同时感觉足踝被什么东西抓牢,进退不得。

他一惊,大骇。

只见铁手背部衣服“波”的隆起一处,形如手掌,甚至连根根手指都清晰可见,仿佛是从背脊上长出来的佛手果。

铁手身上当然结不出佛手果,更没有第三只手。而是运功将真气逼出体外,强行凝聚成形。

气有形,也有实。

有形有实的铁掌。

梁凉的第一腿没踢中,就被真气化成的手掌给擒住,接下来的十一腿再也攻不出去。

但他毕竟是“梁门八王”,岂是泛泛之辈,反应机变堪称一流。他右脚被擒,旋即抬起左腿,悬空横扫铁手后脑勺。

“嚯。”

铁手大喝,抢先一步扣紧梁凉的右脚踝,使劲将其从身后抡过头顶,直接甩飞扔向后撤的沙片片。

一刹那间,铁手封住沙片片双刃,化解身后腿攻,并用梁凉的身躯予以还击。

沙片片边退,边瞅见一个人被扔过来,迅疾抬起手臂,袖内锐刃像离弦快箭般,向上飞射挂住房顶横架梁。整个人旋即荡起,避开扑来的梁凉蹿到房梁。

铁手这才看清,对方使的兵器是“绳镖”,属于奇门三十六兵器。

是一种将三棱精铁镖头系于长绳一端制成的武器,既是长兵器,又是短兵器,亦是软兵器,甚至能算作暗器。

沙片片及时躲开,梁凉在半空强行拧转身体一圈。并用左脚尖“噗”的踢了下自己的右脚踝关节,然后落地滑开两丈远。

方才,他若不是旋转身体,卸去铁手的扭力,又踢一脚足踝处抵消抛劲,恐怕右脚就被拗断。

“咯”的闷响,梁凉脸肌一抽,猝然听到自己脚趾折断的骨裂声,断的是左脚拇趾。

他左脚化解抛劲的一踢,受右脚踝的内劲反挫,被震断拇趾。当然,一根拇趾换一条腿,这脚趾断的还算值得。

梁凉吃了亏,受了伤,不敢再攻。

沙片片像只受惊的狸花猫,弓着背蹲伏在房梁上,一对妙目警惕的看向铁手。

整个刺杀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攻守皆在一瞬,生死均在一线。

大厅内,忽然间就静下来,所有人也停下来,院子里像炸了锅似的,并伴随凄厉的惨叫。

铁手也未动,因为刚才自己遭袭的同时,灵郁布已受制于敌手。

原来,方师爷摔杯为号那一瞬,他闪电般抽出自己的长剑。

他掌中本无剑,剑藏于腰畔。

倏地,一柄软铁薄剑自腰带内拔出,犹如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蛇,迅速游出洞穴。

方师爷手腕一抖,剑锋亦是一颤,化成两道寒芒分刺灵郁布双目。

这一剑:快、准、狠。

灵郁布也有防备,迅速右手中食二指骈指弹击剑尖。

“叮”的一记脆响,他以“别姬指”指劲震开剑锋。灵郁布正要起身,左腕“神门”穴被人搭住,且一搭就站不起来。

一招扼制“捕霸”的人是董远松。

灵郁布震惊之余,剑光又至,方师爷再次出剑刺向灵郁布印堂。

第二剑:毒,厉,绝。

他是要灵郁布的命。

灵郁布中了董远松的“定身点穴手”,如遭电殛,浑身麻痹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一剑逼近。

此时的铁手才刚把梁凉举起抛出,腾不出手去营救。

“铛”的一震,星火迸溅,灵郁布眼前一闪,一根铁烟杆架住软剑。

方师爷一惊,遽然收剑,剑锋剧烈的微颤,发出“嗡嗡嗡”的清鸣,仿佛婴儿的梦呓。

同时,沙片片上了房梁,梁凉落地,方师爷举剑立在大厅中央。灵郁布手腕依然被扣住,坐在椅子上,董远松提着烟杆站在他身旁。

此刻,铁手静观不动,院子里传来第一声惨叫。

方师爷握剑的手捏紧,剑尖倏然停止不颤,发出一句阴冷的话:董捕头,你这样做会害了自己妻儿家小。

董远松道:你答应过我,只杀铁手,放过他的。

方师爷道:不把捕霸一并除掉,他会放过你吗?

董远松道:我已制住他,不会妨碍你们的事。

“那以后呢?”

董远松怔了怔,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今天他不可以死,我更下不去手。

倏忽,院子里传来第二声惨呼。

灵郁布瞪着董远松,眼神里充满愤怒和惋惜:我始终把你当朋友,即使我觉得你变了,依然选择相信你。

董远松一言不发,而是盯着方师爷。

方师爷瞅了瞅铁手,又看向董远松道:我再说一遍,把灵郁布杀了,然后咱们一起把铁手做掉,富贵同享。

他话音刚落,第三声惨叫响起,比之前的两声要短促,几乎是一叫就断了气。

董远松毅然道:你们只能杀铁手。

方师爷眼眶隐含的杀意,蓦然暴涨,长剑又随着手腕扭动起来,寒光在他的脸颊上晃动。

灵郁布视线移到剑上,倏然眼睛一亮,失声道:你到底是谁?这把剑的主人早就死了,为何在你手里?

他认得这把剑,或者说认出这把刀。

灵郁布曾见过这把刀,一把饮过万人血,砍过万人头的刀,刀的主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项温弓是你什么人?”

铁手听到项温弓的名字,不禁紧锁眉头。武林里没有比“万人屠”更爱杀人的,他以活人练刀。

杀人磨刀,磨刀杀人。

逐渐刀成了剑,刀法遂成剑法。

方师爷猝然冷笑一声,目光狠厉的盯着灵郁布:你应该问我是谁。当年杭州城破,家兄出逃,韩世忠带兵穷追猛打,不是你和方歌吟出手,家兄岂会被俘,处凌迟死刑?

灵郁布惊愕道:你是方腊的弟弟方七佛。

铁手也想起来:原来是你。江南平叛后,匪首方腊等五十二人皆已伏诛,唯独他的弟弟“二大王”方七佛下落不明,了无音讯。

“我不死,是为了替家兄讨回血债。”方七佛剑指灵郁布道:尤其是你。劫狱救走官员,击杀项温弓和“江南十二神”,追踪家兄到青溪,引韩世忠大军追杀,每一笔账都要算在你头上。

灵郁布义正言辞的说:乱匪贼寇,人人得而诛之。

方七佛怪眼一翻,凶光大盛,遽然一剑疾斩灵郁布。

剑光交织,一眨眼就将灵郁布坐的椅子和面前的桌子切为数段。

董远松则一把拽起灵郁布,将其拖离椅子,躲开乱剑。

同时,院里又是两记哀嚎,相继传来。

沙片片亦沉不住气,一掣肘一条绳镖抛射铁手心窝,另一条绳镖绕击后颈。

她等不下去,沙片片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听得出惨叫是来自她的部下。

自己把“戏水杀”的沙漠河,沙海浪,沙洗泪,沙浇油,沙消沉,沙澎湃六名亲信布置在院子。

显然他们遇到麻烦。

麻烦的要死。

已死。

所以,沙片片想溜,而不是战。

她不是方七佛,与捕霸,铁手既无深仇,更无大恨,犯不上玩火自焚。

她是童贯派来监视刘溪洞,而不是为刘溪洞玩命的。

沙家的人擅于骗。

骗不是赌,更不是搏命。

第一次行刺失败,沙片片就打定主意,先离开是非之地再说,接连听到她手下出事便愈发下定决心。

先撤。

为妙。

灵郁布已被董远松所控,只要阻扰轻功一般的铁手即可脱身。

她双镖齐抛,身形陡沉。铁手身形一让,一招“如封似闭”双手前后封格,挡开双镖。

沙片片脚一触地,旋即收回绳镖,飞掠向鸳鸯楼的大门。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收回来的不止是绳镖,还有两样东西。

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桌子有脚,椅子也有脚,可一定不是它们自己走过来的,也没有长翅膀飞过来。

沙片片震怖不已,桌子椅子竟是她拉回来,飞向自己的。

铁手方才用那招“如封似闭”时,居然把镖头打入桌椅木板中,沙片片一拉绳镖,等于扯动桌子椅子飞撞她自己。

沙片片赶紧双臂一张,顺势把桌子,椅子往两侧甩开。

而她顿觉面前人影晃动,肩头挨了一记,身子一颤,眼睛发黑就瘫软下去。

她这一倒,铁手未下杀手。但她至少要睡到明日天亮才能醒,而且这条胳膊这辈子再不能动武。

沙片片昏倒,院外又是一记哀呼。

董远松与方七佛正激烈交手,铁烟杆与软剑打得焦灼,梁凉则一溜烟的滑向灵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