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海静静站在甲板上，眯起细长的眼睛。
血日初升，荡漾着殷红血色，晨雾逐渐消散，流金般海洋缓缓波动，远处沙柱耸入云霄，在视野中愈来愈大。
他舔了舔分叉的舌尖，扶在栏杆上，低头瞧了瞧海面被船荡出的涟漪，失神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长嘁一声，甩手踱步走向舱室。
一进舱门，他便觉得原本宽敞的舱室有些狭小——舰船已经设定了自动航行，除了他外的十二人此刻都在这里，在各式装备间的夹缝间隙或坐或站，表情沉默不语。
房间里满是保养武器用的矿物油味，混杂着海洋的咸腥空气。
符星剑敲了敲摆在面前的铁桌，吸引众人注意力。
他道：“科考队将由我担任指挥，希望各位能够配合。”
五名士兵和三名科研人员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他主要是对余下四人所说。
两名修士和两名异类。
在简短的自我介绍过后，符星剑切入主题。
“本次科考目的是收集沙柱的近距离影像资料，并尝试切削下一部分，带回母舰进行分析，为人类今后了解并解决异灾提供第一手资料。
科考船，也就是我们目前乘坐的舷号x-78，自动驾驶导航将会在两个小时后到达五号沙柱两海里位置。届时将放出一批无人机进行侦测。”
有人发问了。
是【异】，天石精。
外表看起来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带着浓重的地方乡村口音。
“符委员，如果无人机遭受意外了呢？”他问道，“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如果无人机遭受意外，那么我们需要保持原地等待，发送信号弹请示母舰方向，等候下一步指令。到时候再决定回航，或者继续前进。”
海面上的远距离无线电通信已经被完全阻断，因此不得不采用最原始的狼烟法来传递信息。
只要事先约定好，在晴朗无风的海洋上，通过发射信号弹的颜色，爆炸高度，爆炸形状，发射间隔等等，完全能够做到准确的消息传递。
符星剑继续道：“如果无人机没有遭受意外，科考舰将继续航行，直至到达沙柱一百米之内。由两位科研人员广智心和金铄负责收集资料，所有战斗人员轮班保持警戒，如果没有遭遇意外，将在三小时作业后返航。”
“返航途中——”
“符委员，最重要的事怎么能忘了说哩？”蚀海突然打断符星剑的话，“昨晚出发的渔船，现在怎么样？”
舱室内原本就沉重的气氛，随着蚀海这句话骤然跌到冰点以下。
时间和呼吸仿佛暂停，一直在埋头擦拭武器的几人在不自觉中停下了手中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来，表情凝重。
昨晚偷渡者船队的三艘渔船在夜色当中出发，他们都知道这事。
但因为夜色过于浓重，渔船航出母舰探照灯范围后，便没入到黑暗当中，完全观测不到。
有人立马站起，走出舱室，过了片刻后狂奔回舱室，喘着粗气。
他的眼中闪着些许惊惧的光芒，那是在遭遇未知后身体最本能的反应。
“不见了！在海平面上完全找不到！那三艘渔船连影子都没有踪迹！”
舱室内静默片刻。
有人道：“会不会是它们行驶的太远了？毕竟没有海浪的情况下，渔船也能在一夜间行驶很远距离，超出视线极限也是有可能的。”
“对！肯定是这样！一定是那三艘渔船速度太快了！”人们似乎都接受了这个说法，仿佛自我安慰一般纷纷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符星剑的话语却完全击碎了他们的自我安慰。
“那三艘渔船确实消失了。”他说。
“十一点二十三分，由蛙人在渔船下安装的定位装置失效超出范围，凌晨一点十二分，母舰上夜视仪依次失去三艘渔船的踪迹，目前失踪原因不可知。”
有人面色苍白，手中器物跌落而不自知，手指在不自觉颤抖着。
整个房间只剩下器物在地面打转的嗡嗡声。
“嘁，所以我早就说了嘛，就是来送死的，”蚀海妖圣一脸得意，“都别想着回去喽。不如趁现在时间写一写遗书，放在瓶子里面扔出去——毕竟死在海上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哩。”
符星剑皱眉，瞪了过来。
“蚀海，注意你的言行！失败主义不可取。”
他清了清嗓子，扫视舱室内众人。
三名科研人员面色有些苍白，却没有太多害怕。他们都是狂热的研究者，为了探究未知异灾的秘密而不惜献出生命的代价，唯一害怕的只是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死去和自己所探信息不能及时传递给其他研究者。
五名士兵手脚有些颤抖，平复了呼吸过后，继续闷头擦拭着武器。听从命令是第一天性，即使面对死亡也无所畏惧。他们的亲人后代会被妥善照顾，唯一需要克服的只剩人类面对未知的恐惧。
而两名【异】，天石精看不出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蚀海妖圣则是被符星剑瞪来一眼后，开始拨弄起自己头发，不再多语。
两名修士，喜怒不形于色，但手部来回反复的微小动作，已经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焦躁不安。
“诸位，不必害怕。”符星剑说，“指挥部评定过此次科考任务的危险程度，只要按照预定规划行事，极大概率能够成功返航。即使会有人伤亡，我保证那个人只会是我。”
他眼中闪烁着犹豫的光芒，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现在一切听我指挥，放慢船速，调频信号到发射频，和科考船身后的偷渡者船只们进行沟通交流。”
清晨时，在科考舰出发的同时，其后跟上了数艘偷渡者临时联盟派出的十余艘船只。仿佛是游绕跟随在鲸鱼身后的鱼群，等待着从鲸鱼口须中抢下些许食物残渣，虎视眈眈。
如果按照符星剑本意，他绝不会主动联系身后的偷渡者船只。
但是依照某个家伙给他出的主意，这确实是此刻最好的抉择。
电话被接通。
“你好，这里是科考舰，舷号x-78，”符星剑说，“我们要求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