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抬眼看向坐在面前的杨婕导演，老太太的脸色阴沉，投过来的目光明显带着怒意。
从进门开始，顾北的心里就在打鼓，他知道，杨婕导演这次肯定是气大了。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呃……
说啥啊？
承认错误？
可要是承认错误的话，那不是将《大话西游》剧组全部的工作成绩都给否定了嘛！
没辙，只能这么硬挺着。
“顾北，当初你是全程参与了《西游记》制作的，我不知道，这七年的辛苦，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这话说的就有点儿严重了。
重生之后，整整七年的时间，顾北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西游记》剧组。
算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做，我们当年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吃了那么多苦，所有人倾其所有，才让《西游记》在全国完成了一次普及，让人们明白，并且接受了西游精神，可你现在做的事，分明就是将我们的辛苦付出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杨老太痛心疾首的说着。
“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开会的时候，我提到过的小日子拍的《西游记》吗？我们拍这部戏最初的目的，就是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西游记》是我们中国的古典名着，它本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结果看看你现在做的，你和那些小日子做的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靠！
顾北猛地抬头，说他别的也就算了，怎么能把他和小日子画等号？
“杨导！”
杨婕摆了摆手，阻止了顾北开口。
“胡编乱造，混淆是非，孙悟空和白骨精谈恋爱，还要抓他的师父送给牛魔王做聘礼，这就是你理解的《西游记》？”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一旁的王翀秋连忙劝着。
“消消气，消消气，其实我倒是觉得，没必要这么较真。”
“什么叫较真？”
杨婕现在气大了，一想到自己七年的辛苦，现在被人这么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是较真吗？我是在维护我们国家的古典名着，你知道不知道，一旦这部电影流传开，会造成多坏的影响，人们会对孙悟空、对唐三藏产生误解，认为原着里的他们就是电影里那个鬼样子。”
顾北能理解杨婕导演的想法，《大话西游》的颠覆式改编，确实会让人们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混淆。
毕竟现在很少有人能将《西游记》的原着读上一遍。
人们只会按照最容易接收到的信息去理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你……你也该听听小顾的想法。”
杨婕导演黑着脸，又扭头看向了顾北。
“想法？什么想法？他想的就是赚钱，通过毁经典，哗众取宠，勾起人们的好奇心，借机敛财。”
也就是多年的情分，要不然的话，看杨婕导演那架势，都恨不能挥手打过来了。
王翀秋也是一时头大，虽然他也觉得，将《西游记》改得面目全非有些不妥，但是，反应却不像杨婕导演那么激烈。
出于好奇，王翀秋昨天还带着小女儿丫丫去电影院看了一遍。
最开始，王翀秋也接受不了。
孙悟空为了娶牛魔王的妹妹，竟然要抓了唐三藏做聘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是看到后面，王翀秋渐渐明白了这个故事真正的含义。
说是西游，其实不过是借着西游的外皮，在讲述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宿命、爱情、现实、还有深深的无可奈何。
回家之后，王翀秋也曾和杨婕说过自己的想法，奈何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
“道歉，顾北，你必须道歉！”
呃？
顾北闻言皱眉，他也想发脾气，可是面对着杨婕导演，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强压着。
眼前这位虽然和他没有师徒名分，但确实他入行之后的引路人，在杨婕导演的身上，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而杨婕导演也一直对顾北爱护有加。
当初因为超生的问题，央视要对顾北动刀，杨婕导演就曾极力反对，抗争无果之下，直接选择了退休。
这份情义，顾北是要记一辈子的。
“杨导，您……能听我说两句吗？”
杨婕导演没说话，但是也没有阻止，她还真想听听，顾北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承认，对名着进行这样的……魔改，确实不合适，但是，这个故事的创作基础，并不是《西游记》，我只是套用了西游的名目，其实写的也根本不是西游的故事，即便是把这层皮换了，也并不影响故事的发展，可以说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非要扯到一块儿，《西游记》是正统，《大话西游》最多算野史。”
现在有人说，《大话西游》亵渎了作为四大名着之一的《西游记》。
到底算不算亵渎？
肯定不能算。
从故事的角度出发，两部作品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充其量算是同人改编，跟原着故事几乎没有关联，也就不存在尊重不尊重的问题。
只是《大话西游》借用了《西游记》的外衣，重新讲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正如《西游记》是借用玄奘取经的历史，来讲述一段历程艰辛的神话故事一样，都是同样的创作模式。
所以说，两者异曲同工。
如果说《大话西游》真的亵渎了《西游记》，那《西游记》岂不是亵渎了玄奘，甚至佛教文化。
是不是也应该有一帮佛教徒站出来来批判《西游记》呢？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杨婕导演的面说，否则的话，老太太肯定要捶他。
顾北能理解杨婕导演的想法，电视剧《西游记》是她的心血，此刻的她就像个卫道士一样，坚定的守护着自己的信仰，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亵渎。
因此，顾北也只能从正统和野史来为《大话西游》辩护。
事实上关于《西游记》的故事，远不止原着，民间还有很多相关传说。
甚至还有人写过一本《后西游记》，一个叫唐半揭的和尚，带着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的儿子西行求取经文的正解。
要说胡编乱造，那本《后西游记》可要比《大话西游》更扯淡。
不光是《西游记》，《三国演义》同样被人魔改过，五虎上将的后人辅佐后主一统天下，直接把历史都给改了。
难道这些都是在亵渎原着？
相较而言，《大话西游》还真算不得什么。
毕竟，除了几个人名、地名之外，《大话西游》跟《西游记》就再没任何联系了。
把这些人名、地名拿掉的话，也并不会影响故事情节。
充其量也就是蹭了《西游记》一波热度。
还真没必要上纲上线的。
杨婕导演现在要求顾北道歉，还得公开向全国人民道歉。
这个实在是……
而且，还说顾北是哗众取宠，趁机敛财，就有点儿过分了。
最终，两个人谁都没能说服谁，不过相比顾北刚进门的时候，杨婕导演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气氛也没那么剑拔弩张的了。
中午的时候，老两口还留顾北自家吃了顿饭。
等到临走的时候，杨婕导演亲自把顾北送下了楼。
“小顾。”
称呼又变了回来。
“你的说法，我虽然还是不能接受，但是……”
见老太太一脸为难的模样，顾北笑道：“杨导，咱们娘俩没必要这样，您就是骂我一顿，我也得受着，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好！”
杨婕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你现在有能力了，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不能拍一部真正的《西游记》？”
电影版的？
顾北微微一愣，看着杨婕导演，突然明白了老太太意思。
当年因为技术条件，还有资金等问题，拍摄完成的《西游记》，老太太其实一直都不满意，甚至这么多年以来，从没看过。
顾北还记得之前有一年春节前，他来探望杨婕导演，当时老太太就曾和顾北提起过现在的特效手段。
当时，顾北也没弄明白，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清楚了。
“杨导，我答应您。”
杨婕导演闻言，终于笑了。
“到时候，您来给我当顾问，怎么样？”
“我？不行了，老了，干不动了。”
顾北也笑了：“您哪老了啊！您现在的岁数正当年呢，我竟然答应您了，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您只管放心。”
“好，我等着！”
顾北上了车，将车窗落下，看着还站在路边的杨婕导演。
突然感觉她真的老了，当初拍《西游记》的时候，就连顾北这样的年轻人都忍不住叫苦叫累，全剧组只有杨婕导演，一直硬挺着，给人的感觉始终都是精力充沛的模样。
时过境迁，距离《西游记》开机，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杨婕导演笑着朝顾北挥了挥手，目送着他驾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顾北一直在想着刚刚答应杨婕导演的事，要拍一部《西游记》的电影，将那么精彩的故事浓缩成两个小时，根本不现实。
该怎么做呢？
“李哥，是我，顾北，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