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萤烛浑身一颤，僵硬着身子转身，就看到姥姥华婉莹一手挎着菜篮子，一边低头理着里面的蔬菜，一边笑盈盈地跟温以恒抱怨。
“今天虽然去的晚，不过还能抢到点新鲜蔬菜，肉铺那边正好要下班了，老李把剩下来的后腿都给我了，今晚咱们可以开个荤了，你不是说好久没吃红烧肉怪想的……”
华婉莹的絮絮叨叨，在抬头的一瞬间蓦地僵住，怔怔地盯着庭院里的少女半晌没有吭声。
奚萤烛不敢置信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华婉莹的方向走了两步：“外婆怎么……怎么你去买菜？阿姨呢，我记得我不是请了阿姨……”
说到后头，她几乎失了声，看着眼前的华婉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奚萤烛的母亲温筝跟温以恒断绝了关系，所以奚萤烛跟姥爷姥姥的来往很少，但是即便温以恒再怎么恨这个女儿，华婉莹却始终狠不下心，私下里想着法子偷偷接济当时差点破产，帮丈夫背着一堆债务的温筝，有时候在温筝忙于工作的时候，会帮她去幼儿园接刚下学的奚萤烛。
那时候的记忆里，偶然见到几次的华婉莹永远穿着得体，看着就像是书香门第出生的太太，剪裁得体的长裙，款式不多却很有质感的包包，加上她高挑的身材，挺直的脊梁，即便年过五十，都掩不住满身的优雅。
跟现在这个挎着菜篮子，身上的长裙一看就是地摊货，下摆甚至还沾满了菜市场磕磕碰碰的猪血和泥土，除了依旧挺拔的脊背，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华婉莹似乎也对自己现在的打扮极为羞愧，一下佝偻着身子，捂着头发就往屋里跑。
奚萤烛连忙几步抢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华婉莹的手：“外婆，阿姨呢？我不是专门请了阿姨让她负责你们的起居……”
她话音一顿，摸着华婉莹手腕上隐隐粗糙的皮肤，奚萤烛不顾华婉莹的挣扎，一把拉开华婉莹的衣袖，一大片烫伤的痕迹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华婉莹本来就耳背，听不起奚萤烛说什么，却直觉想要逃跑，费力地推开奚萤烛的手，一门心思想把手臂上的衣服拉下去。
“外婆你告诉我呀，你不要躲我，我是你外孙女啊，到底谁欺负你，你告诉我！”
奚萤烛急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一遍一遍在华婉莹耳边哭求。
“就是你找的那个阿姨！”
温以恒看不下去两人的拉扯，声音一高，结束了这场闹剧。
“那个阿姨要加工资，你外……她不同意，阿姨态度就越来越差，加上她又耳背，阿姨烧热水的时候不上心，一整壶全泼她手臂上了，我看不惯那阿姨的臭德行，就把人赶走了！”
奚萤烛心里又痛又憋闷，自责与无奈一齐涌上心头。
“加钱而已，打电话跟我说一声就好，你们要是不愿意，发个短信也没事，何必弄成这样？”
奚萤烛叹了口气，“好歹也跟我说一声，那阿姨走了多久？我上个月刚还给她账户里打了工资，屁事不干白得一分钱……”
看着温以恒吹胡子瞪眼，一脸不服的样子，后面的话又咽了进去。
她心疼地握着华婉莹的手腕，“有没有去医院看，怎么伤疤留的这么大，会不会有后遗症？”
华婉莹耳背这两年愈发严重，依稀只能听出来“医院”这个词，只能慌乱地摆手，想把自己手腕从奚萤烛手里抽出来。
“没事，我没事，我好着呢！”
奚萤烛却愈发执着地握紧华婉莹的手腕，凑到她耳边，提高了分贝：“外婆，我想带你和外公搬出去，重新给你们买一套院子，不然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你们！”
这次她几乎称得上扯着喉咙喊，华婉莹听懂了大半，愣了愣：“怎么突然要搬出去，没事，这个小院子我们都住习惯了，没必要浪费钱。”
奚萤烛也不遮掩，直白道：“奚伟宁欠了一堆债，上一次他就威胁我要把老宅卖了换钱，他这种人，说得出就肯定做得到，即使现在不动手，以后也不知道会发什么疯，你们听我一句，搬出去，我会重新找一个靠谱的阿姨照顾你们，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华婉莹一怔，倒不是因为奚伟宁要卖房子这件事，而是看着说到后头，因为恨自己不争气的奚萤烛滑下的一行泪，一时心疼的无以复加。
“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怕外公骂就一直不来看你们，是我没用，没能攒钱帮你们买小院子养老，要是我早点赚大钱，多来这里看看你们，就不会连你们受这么大苦，现在才能知道……”
豆大的眼泪滴落在华婉莹的伤疤上，烫的华婉莹心头一暖。
“好孙孙，外婆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