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真龙
似乎无论是皇帝还是士绅抑或是太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这个社会不断崩溃的源头。
甚至士绅们都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相当一部分的士绅还觉得目前的大则王朝是个盛世。
可乔巧只要去看看如今粮食的价格、失去土地的农民的人数，就可以逐渐的看出大则王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百姓们已经活不下去了，这是乔巧很清楚的一件事情，灵州这边可是鱼米之乡，尚且这个情况，那稍稍贫瘠的地界上剥削也不会少，情况只会更加的糟糕。
而皇帝驱使太监去收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属于开源，是在拿走朝廷从前从没有拿走的东西，太监们到了地方，自然也不会太干净，皇帝自然也不会太在意，因为他只想要钱去充实千疮百孔的大则王朝的财政。
可是这对于真正的百姓来说，只是又多了一座大山罢了。
毕竟皇帝无力去解决农业重税的问题，他的政令根本到不了地界，就算到了，哪怕是白纸黑字的贴在墙上，可平民百姓们压根就不识字。
实际上，大则已经是历代王朝中识字率最高的朝代，差不多有百分之十，可这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里，十成十是可怜的百姓。
他们看不懂政令，话语权就全在掌权者和乡绅们的手上，他们有时候并不需要编造政令，而是只需要挑选出完全符合自己利益的部分就可以了。
因此不要说是皇帝想要在政令上做出什么，哪怕是朝臣中有人想做什么，也做不到。
谁听中央的？
大家差不多得了。
而且大则明明如此的强盛富饶，我们稍微为自己谋取私利怎么了，堂堂的大则朝，不能这么吝啬吧。
你挖一勺，我挖一铲，大则朝就是这么被挖崩溃的。
当然，也和大则朝本身就是个瘸腿巨人有关。
一个瘸腿巨人能撑到二百五十年，乔巧也觉得有趣。
现如今，大则面临着一个最尖锐的矛盾——党争。
这是你死我活的一场战争。
周顺昌实际上无论如何都要死，出头的椽子还先烂呢，魏忠诚要真是任由这个战斗机在那里不停跳脚，那估计是真的要威严扫地。
你连一个小人物都搞不定，大家怎么还能信服的跟着你？
看似大家伙一个个运筹帷幄，其实都骑虎难下。
这事情，早就不是他们可以掌握的了。
东林党不愿意被白白捅一刀，阉党不愿意被白打一巴掌，谁也不愿意后退一步，彼此还不共戴天。
木匠皇帝这一朝，不解决党争，其他任何事情都做不成。
无论是众正盈朝，还是众邪盈朝，总要有个结局。
第二天，周顺昌便坐着轿子，正大光明的在大街上出现。
这样嚣张，太监们自然不会当做没有看见。
“可是周顺昌？”那太监认得他，却还是要大声询问。
“是我。”
“好！是条汉子，拿下！”
一声令下，先动手的却不是锦衣卫，而是那抬着轿子的轿夫，他们没有刀枪剑戟，然而却有一身的蛮力，再加上率先出手，居然当场打死一个锦衣卫。
太监和锦衣卫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敢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哪怕是上次，也是偷偷摸摸的去半夜放火。
这是怎么敢的？
还不等他想明白，只听一声高声呐喊：“周公清廉重义，爱民如子，如今却被奸佞陷害，我等深受周公恩情，如何能忍受阉人折辱周公！杀了他们！”
众多将四周团团包围的百姓们怒视着太监以及锦衣卫，被这一声极其富有煽动效果的呐喊一叫，顿时也跟着喊起来。
“打死他们！”
“打死这群没根儿的东西！”
下一刻，无数的人民或赤手空拳，或拿着棍棒、农具，一个个疯狂大喊着朝太监们杀去。
有一个说法叫做“法不责众”。
在其他地方管不管用乔巧不知道，反正在这里是很管用的。
群众组成的大军朝着太监们以及锦衣卫涌去，几乎是瞬间，前来捉拿周顺昌的军队就被淹没。
为首的太监慌张的跑进茅房躲避，结果被硬生生拽出来打死，大量的锦衣卫抱头鼠窜，但有不少都是被一顿胖揍之后一命呜呼。
这些太监和锦衣卫以及那些差役该死吗？
死得不怨，至少他们对这些群众来说是该死的，每一次来，他们拿士绅没办法，那就只能转头对这些群众搞事情，有太多的民众就这么家破人亡。
士绅老爷也压榨他们，但手段就高明不少，不如说民众们已经习惯了，可就在这种基础上再加上外来的收税和压榨，那他们就立刻就死。
都要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
再加上周顺昌在这片区域曾经治理得不错，情绪就这么释放了出去。
只能说，如今的大则朝廷就是不被民众所喜欢的。
不过也没有那个必要，毕竟大则朝廷统治的也不是他们，士绅才是统治他们的人。
那么这样，他们为士绅做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乔巧坐在搞搞的屋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场闹剧。
是的，闹剧。
因为这并不能阻止那个木匠皇帝对大则朝的自救，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要去当一个亡国之君。
同时也不能解决东林党这个在野党还能对朝政指指点点不断添堵的情况。
东林党能够被消灭吗？
怎么可能消灭呢？东林党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士绅，还有想要当官的士人，大家都去当皇帝的走狗，到时候士人们还有什么前途？
更不要说想去当皇帝的走狗还要先去做阉党。
对于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宦官还是属于一个邪恶的角色的，沾上去，不说一个遗臭万年，至少名声是要被败坏掉。
东林党实际上是占据舆论权的。
只是在皇权下显得孱弱罢了。
可皇权总要更迭，东林党的舆论权却是长久的。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这场闹剧还有什么意义呢？
乔巧撑着下巴，无奈的叹息一声。
“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如此烦恼？”法海的声音突然响起。
乔巧瞥了他一眼：“这种无所谓的内耗，你不觉得很烦吗？”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乔巧冷笑一声，问：“可以解决现在的党争吗？”
“不能。”
“可以阻止大则王朝灭亡吗？”
“不能。”
“那你不觉得，现在的权力完全在这两方这件事，很可笑吗？”
“贫僧尚未入世，王朝更迭也属实为正常事件，正所谓天道轮回，天地还有四季交替，施主何必如此着相？”法海仍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格外有佛性。
“轮回？”乔巧耸耸肩，“用这种东西来解释这一切...”
“施主，你现在的情况不太正常。”
乔巧干脆躺倒在屋檐上：“对啊，我不正常所以才会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小僧倒是有点方法，不过这就要看施主本身的气运了。”法海一边说着，跟着坐下来。
“你说是将要到来的乱世？”
“差不多吧，我大概能瞧见一条蜈蚣在寻求一个啃食真龙的机会。”他平静的说道。
“龙？”乔巧咀嚼起这个名字。
这是他不止一次在这个世界上接触到这个名字，他觉得很神奇，在他的映像中只有自己那个水生物有着这样的模样。
皇帝自称真龙天子，这个文明中，唯有这个龙图腾文化一脉相传。
这个龙和他那个龙还不太一样，因为自己那个龙虽说也有爪子，可仔细数数，只有四根爪子，而皇帝穿着的衣服上，那条龙有着和人一样的五根手指。
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四根爪子的只能算是蟒，五爪才是龙。
乔巧倒是从没有真正的看到过“龙”。
“那是大则的气运之龙，施主不曾见过吗？”法海眼中含着微笑。
“我才这么小，看到过什么东西？”他反驳道。
这时，法海站了起来，而后开始脱自己的上衣。
乔巧眉头一挑。
倒不是怀疑这个和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取向，而是他那脱下衣服而显露起来的肌肉后背上，赫然纹着一条龙，五爪龙。
倘若只是以凡人的眼光来看，这只是纹身，然而以乔巧在主宰上的目光看去，那哪里是纹身，而是一条真正的活灵活现的龙，衣服之下似乎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在解下的瞬间，那百丈的巨龙便呼啸而起。
乔巧感觉自己的主宰位格都在被隐隐压制。
这是什么生物？
他隐藏着自己内心的骇然。
“其实这也不是真龙，勉强算是个蛟龙吧。”法海相当谦虚，只是在那庞然的巨龙身下，他的身形显得无比高大。
随后，他重新穿上衣服，那条龙便钻入其后背的纹身。
十分乖巧。
“龙，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法海双手合十，乐呵呵的回答：“真龙不死，众神不起。”
“不过嘛，历朝历代的那条真龙，都不曾有真正的肉体，因此寿命也并不长，也是这样，才会不断的改朝换代，以诞生全新的世界主人。”
乔巧内心不太认同这一点。
世界的主人和世界意志不是不能同时存在，只是必然要一个揍服一个或者吞并一方才行，然而现在的这个世界上却同时存在一个绝对恐怖的“真龙”主人，以及一个世界意识，还有无数的主宰。
这个世界到底要乱成什么样子？
没有人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吗？
光他自己就有一个很好的方法，就是阻止新的真龙降临。
一个短命的绝对“主人”是非常忌讳的，因为其做主世界的时间太短，以至于都无法诞生更多的权柄以及神性，占着位置，最后还要让世界陷入动乱，这是在阻止整个世界的升级。
甚至继续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世界会被这种内耗给消磨完全，落入失落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正常的世界要怎么才能落入失落世界？就是那个“外来者”也是要先把这个世界的根基搬空，然后再抑制其复苏，可这个世界，只要放着不管，就会逐渐的落入那个绝对的失落中，甚至当生机也完全消失，那就会成为真正的末法时代。
就像乔巧自己的那个世界一样。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就算变成那个样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甚至在现代生活的人们，过得要比在这样一个充满生机、充满神性的时代的人们要好得多，甚至完全不能说是一个层次的了。
可对于乔巧这样的主宰来说，如果世界最终变成那个模样，基本上也就失去了一切的价值。
乔巧原本想要放弃自己那个世界就一点压力也没有，反正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个“外来者”想要就拿走好了。
也就是因为他内心的执念，才会一直对那个原本的世界念念不忘。
不然哪个主宰会在意那个末法时代都不如的世界？
“龙...吗。”乔巧朝着远方眺望。
按照道理说，那条作为世界“主人翁”的真龙应该是无穷庞大的，可乔巧这么望过去，却完全无法看到。
法海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
“你说的那条龙呗。”他平淡的回答。
“嗯...那你为什么抬头向上看呢？”法海不解的问。
乔巧皱起眉头，顿时与这和尚四目相对。
他指了指下面。
法海终于重新展露微笑，点点头。
他深深的凝视下方的土地，那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乔巧应该很早就注意到了，踩在同类身体上，还没有察觉到，这意味着对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毁灭。
毕竟乔巧本身就是肉体没什么强度的，走的是琉璃大炮的路线，甚至客串一下刺客也不是不行。
脆皮被骤然袭击的结果是什么？
只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死亡。
他可不想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翻车了。
而且还是借用了一个曾经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的穿越者尸骸的结果。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法海乐呵呵的解释了这一切，“施主修为不足，还需要登高望远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