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出行
木匠皇帝的驾崩其实没有给灵州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可能是因为皇帝政令一直都没有正儿八经的落到基层，也可能是无论太监剥削还是士绅剥削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更大的可能，兴许是因为魏忠诚没死。
阉党还在呢。
不过眼瞅着就是秋后的蚂蚱。
如果下一任皇帝足够聪明，可能会顺手接过阉党这把好刀，然后反手拉东林党一手，来个制衡，过几年等坐稳位置后，一人来一棒槌。
只是吧，乔巧听说信王这个人吧，东林党还挺中意他的，而且这个信王从来也没有被当做皇帝培养过，在这么个社会，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成色，几乎是可以看清的。
当然，有一丢丢的可能性是信王利用东林党，虚与委蛇。
这都是后话了。
皇帝驾崩消息传到灵州时，其实已经过去许多天了，乔巧估摸着，新君也差不多已经完成了登基。
毕竟这皇帝位置决断的窗口期还是相对较短的，更何况新君也有继承的法理。
乔巧很快就得知了新皇登基，改元崇祯的事情。
按照道理来说明年才是崇祯元年，那么新皇也就是崇祯帝。
这个说法倒是方便，大则就很喜欢用年号来称呼皇帝，省得非要死了才有个说法。
崇祯这个年号，其实还是比较收敛的，并没有很高大上，主要是目前的大则也担不起这个说法，崇祯帝本人就算心气再高，也没有觉得自己一定可以中兴，究其意义，大抵是崇高而吉祥，算是个比较讨彩头的说法。
不过总归崇祯帝是想要大则向好的，这代表他并不是一个打算摆烂的皇帝。
乔巧对此感到满意，一个愣头青可以让大则加速灭亡，东林党也很满意，这个皇帝是听话的，是懂正道的。
他有心思去京城瞧一瞧，一来，乱世将至，他要看看这个大则的脑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就算这个脑袋再瘫痪，也仍然是个脑袋，很神奇，大则的制度似乎无法使得一个傀儡皇帝的出现，就算是个少年皇帝，甚至是个幼年皇帝，只要脑袋正常，好好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会拥有足够的权力，就算是因为很多原因失去了军权，可依旧有足够的能量。
大则的集权基本上达到了一个巅峰，再进一步集权，可能也只是一些小修小补。
至少以乔巧的眼光来看，这个制度还行，至少保证了皇帝本身的权力，如果想要在这个框架下完全架空皇帝，难度和造反差不多了。
毕竟要赌一手皇帝脑袋不正常，至少要连续两代皇帝脑袋不正常。
大则的脑袋如果真的出了问题，那么乔巧就要回去等待时机，可如果崇祯帝手段强，足够铁血，那乔巧就打算亲自下场搞乱这个大脑了。
郑老爷听说这件事一开始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开玩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干什么去京城，路上多危险？
一般没有什么大事，郑老爷都不轻易走动的。
可是乔巧多次劝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且也规划了比较完善的计划，郑老爷才终于有了点松动。
只是还没有等乔巧完全准备好去京城，一个稍微喜庆的消息再度传来。
魏忠诚被弹劾，崇祯帝罚他去看守陵墓，于是魏忠诚半路自杀。
乔巧不由得稍稍往后仰，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崇祯居然废除了东厂。
他一时间有点肃然起敬。
为什么呢？皇帝为什么非要戳瞎自己的眼睛呢？
锦衣卫是给皇帝干脏活的，东厂是看着锦衣卫干事的，崇祯帝这意思难道是要完全废弃锦衣卫东厂，大权独揽？
揽权不是这么揽的。
乔巧差不多明白这个崇祯帝的水准，可能有点东西，但不多。
这一年还不到呢，快刀斩乱麻把前朝欲孽魏忠诚干掉，然后又直接把自己眼睛给戳瞎了。
魏忠诚该死吗？当然该，先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崇祯需要一个自己的魏忠诚这件事，就说魏忠诚结党和受贿这些事情，也明显不能容忍，更何况杀了还能爆金币呢？
可问题是，杀就杀了，却因噎废食，直接废弃东厂。
你就这么相信那些臣子？
是，他们已经全都散了，毕竟东林党本就被阉党打压得厉害，如今魏忠诚死了，阉党散落，可仍旧不会和昔日敌人东林党结盟，彼此狗咬狗，皇帝当然可以轻松制衡。
可问题是，朝堂上这些大臣，说到底还是士绅阶级，他们的利益并不出自皇帝。
只有宦官才会真正的忠于皇帝，毕竟宦官的一切权力、财富都来源于皇帝所赐予的正统性，如果觉得可以爆金币了，也可以随时拉出去杀掉，然后再立一个，脏活累活宦官可以去干，出事了直接丢出去，一点没有心理压力，也没有什么负担，还能收获一批美言。
然而看崇祯的意思，他是不打算用这么个趁手的工具了。
乔巧反复确认了一下这个消息。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这还没怎么呢，直接自断双臂，乔巧就想知道连那些宦官和锦衣卫给他收税，他一年能收上多少钱。
五百万？三百万？
真是个笑话一样的数字。
大则的钱都不知去哪里了。
法海朝他看了一眼。
“不走了？”
“走个屁了。”乔巧没好气的回答。
他都打算摩拳擦掌上阵要开始全武行了，结果突然间就戛然而止。
虽然是早就有预料到的，他依旧不那么舒服。
“可你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乔巧瞧了过去：“你想带我出去？”
“差不多。”法海眉头微低，如实回答。
“去哪里？”乔巧反问。
“哪里都行，你不是也没有走过这个天下吗？用几年的时间去看看，到时候说不定一切都水到渠成。”法海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乔巧微微一笑：“我的目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搞起来的。”
“阿弥陀佛，小施主，很多事情，越是急，就越是难以取得结果。”
乔巧眼珠子顿时一轮。
法海的脑袋上没有什么表情冒出来。
“那走一遭也行。”他乐呵呵的讲。
反正现在这个世道，理论上是没有什么存在可以让他感到麻烦，当然前提是不惊动那个真龙，只是那个真龙现在怕是也难以行动。
现在就出现在凡间的主宰，大多都是抱着拼命的态度下来，实力也不会太高，就是真的有强大的主宰下来，转世之体，乔巧对付起来也不麻烦。
毕竟目前行走在人间，可以随时拥有真正主宰全盛实力的，也许只有乔巧这么一个外来者了。
不用这种转世方法也根本无法屏蔽主宰之间的感知。
说不定这次出门，还能再弄来几个傀儡主宰。
乔巧没有立即着手剥夺这个主宰的权柄，祂的权柄似乎和祂人类肉体有关，是一种“美”的权柄。
从某种程度上，这个“美”的力量，很邪门儿。
以乔巧的眼光来看是这样的。
他不剥夺，也不击杀，就是为了随时随地把这东西丢出去，万一真龙真的因为什么原因找来，这个傀儡可以帮他遮掩一次。
多多益善嘛。
“孩儿此次出行，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事，望父母安康。”乔巧深深一拜。
郑夫人仍然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样子，眼中没有一丝的留恋，而郑老爷则紧紧拽着乔巧的手，不断的叮嘱。
郑老爷一点也不想要自己这个儿子出去，至少也要有孩子才能放走，然而这个孩子他是知道的，没有办法拦住，最终也只能让他走了。
良久，乔巧才坐回马车，随着车夫一声长鸣，马车便慢悠悠的行驶起来。
这是郑静远第一次离开灵州，也是乔巧第一次开始去用脚丈量这个天地。
法海总是朝着窗外瞧。
离开灵州内部的少量繁华之后，就能瞧见许多的低矮房子，许多小摊小贩就辛勤的奔走于街道上。
有的是夫妻一伙，丈夫拉着车，妻子则在后头跟着，随时准备帮一把手。
有的则是孤单一人，背着行囊，到处奔走。
更多的是一些卖苦力的，还有许多的乞丐。
“众生皆苦。”法海默默念叨。
“那也不见你去帮忙。”乔巧笑着说道。
“贫僧一人之力，更无许多财货，如何能救？”法海无奈的摇摇头，“倒是有的人家愿意，贫僧可以帮忙念念经文，做做法事。”
乔巧将这城中的一切都收归眼底，他能看到，许多的百姓就挣扎在一日三餐之中，一个不小心，就会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之后又要如何？
乔巧看到这些人，有的跟着死了，有的成了乞丐，有的尝试开始一个新的生活，有的则成为流民。
遭遇苦厄，如果不毁灭，就要寻求生机。
马车跑出灵州城。
城外的田地上有许多的农民，不过说是农民都算好的，很多都是佃农，是给地主干活的，他们并没有自己的土地，身体又相当枯瘦，皮肤黝黑。
这和灵州城内的繁华差得远了。
很多时候，一时间都很难以分辨那些在土地里动弹的究竟是庄稼还是人。
不过想来也差不多。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其实也可以说是盛世，以目前的生产力，如此众多的人口可以维持不死就很不错了，就算是繁华，那也是相当集中、相当有限的繁华。
然而这些土地上的人们却在不断的死亡，不断地被迫离去，化作流民。
目前来说，其实还算勉强支撑，毕竟流民也是其中的小部分，可乔巧是看得清目前的脆弱情况。
哪怕是盛世，只要遇到了天灾，那就有一片地方会糜烂，不救就人相食，可盛世是有那个承载能力的，这也是农业文明的底气，可现在，乔巧肯定，一旦发生天灾，顷刻间就会有一块地方全面崩盘。
救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流民只要形成规模，那就除非一口气完全镇压并且完成重建，否则就会让一个地区不断陷入镇压、安顿、没饭吃要饿死、造反、再镇压的恶性循环中。
然而粮食是足够的，土地是足够的，问题出在哪里？
地主。
粮食就算烂在谷仓里、倒掉，也不会拿出去施舍平民。
这种情况，就是地主在竭泽而渔。
等到没了鱼，毁灭的就是他们。
乔巧看向那些眼神麻木的农民、佃农，这些人是麻木的吗？
真的麻木吗？
如果真的麻木，那为什么不愿意烂在这片泥土里？既然不麻木，为什么又和庄稼分不清楚呢？
乔巧坐在马车中，耳边是法海那令人心旷神怡的诵经声，以及诞生不断问这问那的声音。
“妈妈，那些庄稼好神奇。”她指着那些佃农，“那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乔巧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妈妈妈妈，我想要那只鸟。”诞生又指着天空飞过的一只平平无奇的鸟。
“它还要回去给孩子喂食呢，别折腾这小东西了。”乔巧随口回答。
“那等它喂完，我能抓它吗？”
乔巧摇摇头：“它今天还不能休息呢，家里有好几个孩子，这次飞回来，恐怕一个都喂不饱，还要连续飞好几趟呢。”
“那我什么时候能抓它啊...”诞生十分失落，但还是期待的问，“等它睡觉的时候可以吗？”
“不让它休息，明天是没有力气出去找食物的，到时候窝里的鸟全都会饿死。”乔巧耐心的解释这一切。
“那，妈妈，我想要那个。”她指向另外一只洁白的大鸟。
它亭亭立于田间，没有什么动作，好像是在休憩。
“你怎么总喜欢折腾这些小东西...”乔巧很无奈。
也不知道这个诞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它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生命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认知，可却又充满了好奇。
“妈妈妈妈，我喜欢它们啊。”诞生理所当然的回答。
“是喜欢还是想要占有？”乔巧再度询问。
诞生抓了抓自己的长发，而后确凿的回答：“喜欢。”
“那就不要折腾它们，它们已经很可怜了。”
说着，乔巧轻轻敲打它脑袋三下。
“知道了，妈妈。”诞生乖巧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