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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林里的池塘中央,多了一座雅致的亭子,牌匾上赫然三字:聚风亭。

吕密受邀来时,看一眼亭上的题字便明了姚兴今日约他来此所谓何事,而他自己也有事要与姚兴相商。

侍卫和侍女都在岸上,见贵客已到,恭敬的引领。远远望去,姚兴独坐在亭中,吕密暗自思忖,时隔多年,姚兴已经成长为一代雄主,举手投足间尽是帝王威仪。不知,他还是从前的姚兴吗?走近发现,中央的石桌上,竟摆放着真记的鸳鸯锅。吕密微微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好这口。”

姚兴斜睨一眼吕密,甚是无语:“只能说,我一直没变。你装什么傻!写封信就把杨慕托付给我,说杨慕命不久矣,只有到了长安将养,才能保住她的命。我还真信了!你倒是解释一下,槐花林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会遭人暗算?为何周围都是你的人?吕密,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想必你也知道,我对杨慕可说是一见如故,你带她去西凉时我说过,你若待她不好,那就换我来保护她!”

吕密早料到姚兴会问那天的事,了然一笑。那天以前或许要保密,现在杨慕已无望返回故土,巫师们说的那些瞒过世人的秘密,已没有守着的必要。吕密盯着姚兴,这个连性命都值得托付的人,是该说出实情,好好吓他一吓了。

于是曲起修长的手指,敲敲真记的铜锅,道:“你是否好奇过,杨慕为何要将她开的食肆取名真记?”

姚兴还是姚兴,在吕密面前,总是那么的求知欲旺盛,很认同的连连点头。“嗯!是!为什么?”

吕密看在眼里,轻笑道:“因为…其实她的名字,叫叶真。”

姚兴瞪大眼睛:“叶真?她不是杨慕吗?怎么会叫叶真?”

“这个说来话长。”吕密顺手抄起筷子开始吃,招呼姚兴道:“很适合我们边吃边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在岸边侍奉的宫人们都快睡着,打盹的侍女一个激灵,看看亭子的方向。这时天色已经黄昏,塘心亭中,只有铜锅的炭火忽明忽灭,没有大王的召唤,谁也不敢上前点灯。

黑暗里,姚兴犹自在微微颤抖。

杨慕来自千年后的时空?这。。。怎么可能?可细想,杨慕的特别之处太多了,还有她那些没头没脑奇奇怪怪的话,突然冒出来的新鲜想法,她的叛逆,她的自立,她所有的见识与行事,不同于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以前不知为何总被她吸引,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来自无尽的神秘之地,这就说得通了。可她也因此寿数不永。姚兴强压下震惊,问道:“她。。如何能从千年后到达这里?她还回去吗?她身体没有不适?”

吕密望向姚兴,眸中星火闪亮,“其实,杨慕来长安之前就已经大限将至,是我求巫师做法,将我的寿数折一半给她,这才侥幸活了下来。杨慕的身体一直不好,动辄晕厥,昏睡不醒。我想让她安稳过完一生,来自西域的国师说有办法,一个古老部落里最优秀的巫师拥有不外传秘术,可将她送回未来。她本该在槐花林的飓风里回到未来,却因为吕绍派来的杀手,差一点命丧黄泉,再也无法回去。”

“巫师!国师!折寿!秘术!”姚兴大口大口喘着气,“这些难道都是真的?”

“天地玄黄,日月盈仄。人生在这天地之间,如此渺小,不知道的太多。”吕密淡定的为姚兴添酒,半天,姚兴才问:“那她不能回去,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好好的珍惜。虽然天不从人愿。既如此,我想带她回西凉,日日相守,共赴世间万般美好,将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

“可她现在根本就不认识你!”姚兴嗔怪道:“送人家回去就送,非要演一出宠妾灭妻的戏码,让她伤透了心,换我,我也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吕密被呛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法师和巫师们都说过,秘术之所以能有效,必须骗过世上所有人,包括当事人。我没有办法。我害怕如果不照做,会有闪失。”

姚兴叹了口气,原来吕密为了杨慕,可以牺牲到这种地步,宁愿让杨慕误会自己移情别恋,换做自己,还真做不出。论深情,也是真是比不过啊。有些失望,这样一来都没理由,也没立场再跟他抢人了。只能成全他们。颇不情愿道:“我虽然不明说,但这么多年,你也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本来以为,我的机会终于到了,没想到又是空欢喜一场。自从她嫁给你,开心的日子屈指可数,我常想,我们在一起也很开心,若太学初遇时,我先知道她是女子,我先向她表明心迹,她一定会先喜欢我。”

吕密饮下一杯酒,略带酒意道:“你能对我说这些,证明你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姚兴!我知道,自你登基以来,后位一直空悬着。你恨不得告诉天下人,你在等一个心仪已久的人,来做你的皇后。可缘分就是这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看了看姚兴不服不忿的脸,继续娓娓道来:“我认识杨慕时,她还没入太学,是聚贤苑的学子。彼时,她当街骂我是酒色之徒,一气之下,我随手将她掳到车内,正要教训一番,扣上她的脖颈才发现,她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刚选入太学,要当伴读的学子,一个女子入太学,怕是连太医院的验身都通不过,岂非自寻死路?出于好奇,我便遣窦川去查,这一查才发现,她远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最关键的,她被她爹卖入我家当书童。居然这么巧,那当然更有意思。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诸多故事。我求慕容冲帮她过了太医院的验身,又吩咐所有人不许跟她住同屋,就这样,她便跟我们分到了一间屋子。”吕密遥想当年,唇边绽出温柔的笑,“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如她般上心过,姚兴!我喜欢上她,比我自己知道的还要早。”

要说姚兴开始还不服,听完吕密的话之后,姚兴便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对吕密竖起大拇指,猛灌了一口酒道:“果然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说当时你怎么连碰都不让碰,原来你早知道她是个女子!兄弟!我服了!服气!但是。。。”姚兴话锋一转道:“你现在被人四处追杀,自己性命尚且堪忧,你让我如何放心将杨慕还给你?”

吕密觅目坚定,望着远处那一片槐花林“我曾经在父亲面前立誓,绝不会争抢皇位,除非,他伤害我的至亲之人。如今,我母亲的死让我明白,一味的退让,反而会上我身边的人更危险。我不在乎那个位置,但我要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我就必须站在最高处,掌握权力。伤我妻子,杀我母妃之仇不共戴天!”

“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姚兴干了一杯酒道:“之前你藏头露尾的逃到我大秦,我以为你早被追杀吓破了胆,那时我就想,你要你求我我就帮你。没想到你一直不求我,我也不好插手你的家事。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需要帮助就知会我一声!”

“你会这么好心?”吕密帮姚兴斟满酒。“没有别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