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三楼、四楼……一层层走上去，远界发现，每一层都有许多正常体型的韦兴海在站岗巡逻。
每一个分身都与韦兴海的真身实时相连，谁被分配到几楼，他们都是知道的，弄不得假。
此外，更引人注意的，是每个参加盛会的妖，个个体型庞大，没有低于两丈的。
他们张开血盆大口，拼命把面前的食物往嘴里送，也不怎么品尝，什么烤肉块、卤蹄膀、大白菜、大萝卜，只管两个两个地囫囵扔进去，匆匆嚼个大概就赶紧咽下，以便再吃更多，提高进食效率。
所有人，无论来之前是乞丐还是贵族，来之后，统统变成一年没吃饭的饿鬼，仿佛吃了这顿，又要饿一年似的。
难怪韦兴海说，见他保持人形，是怕他吃亏——这自助大餐毕竟时间有限。
这里的每个人，都想方设法使自己变得更肥大，为了能吃得更快更多。
他们面前的桌案上，食物堆成小山，正一层一层地被各种尖牙利齿削平，直至见底。
可刚一吃完，马上又凭空恢复原貌，再次堆成一座山，怎么也吃不完，无穷无尽。
在此情此景下，无论什么妖、什么怪、什么神，无论平日里有过什么仇、什么怨，此刻都不存在，再无争端，大家只顾拼了老命地吃。
整栋楼里，只剩“呱唧呱唧”穷凶极恶的进食声，一派和睦，全无纷争。
只是，他们所吃的食物不甚高雅，却令远界胆战心惊。
这些现出原形的妖，是飞禽走兽、花草虫鸟，他们吃的也是飞禽走兽、花草虫鸟，其中有彼此、有同类，还有人。
兽吃鸟，鸟吃兽，猪吃猪，蛇吃蛇，动物吃植物，植物吃动物……也便罢了，可这些都还是少数，最多的菜肴，就是人肉。
远界一面胃中翻涌，一面又心花怒放，魔功的影响，越来越强烈，使他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六楼上，一只巨虎双腿直立起来，头顶到了房梁，高声大喊：“上整人，来整个的，一口一个才过瘾！”
一条巨蛇昂起头，发出女人的声音，也附和道：“对，要整的，一吸就进胃里，这样吃才够快！”
难怪这幢大楼的每一层都要造四丈来高，且面积也甚是宽广。即便如此，两千来个豪迈狂放的妖，还是把这里挤得满满当当。
一个韦兴海分身说：“想吃整的，上九楼啊！明年多带仙金便是了。”
远界来到七层，见到这里的人数比二楼少了不止一半，每个人也便能变得更加肥硕，人均享受更多食物，只要自己的变化功力够就行。
同时，食物的种类也更加丰富多彩，“刷新”地更快。
姒昶带他找位子坐下。
一只四脚着地尚有两丈高的巨狐，一个一丈一尺出头的“矮人”。
姒昶早已饥渴难耐，自顾自狼吞虎咽起来，一口便将一整条外酥里嫩的人腿吸进食道，舔舔尖牙，再次张开巨口，立刻又对着一堆大补之物笼罩下去。
远界还在做思想斗争，迟迟不动。
姒昶见状，小声解释道：“仙人不必介怀，你尽管吃，不是人！”
远界心头一沉，想着：“骂我不是人？”但又觉得不至于，而后定了定神问，“你这是何意？”
“哦，我是说……”姒昶边吞咽边说，还要尽量压低声音，“这些吃的，不是真的人。不管禽兽鱼肉、蔬菜水果，还是人肉，都是假的。此乃这大日叵永殿内的灵气所化，只因妖毕竟都好这一口，因此才有意把食物变化成人肉的样子，投其所好嘛！”
远界心中的罪恶感直降，顿时心安理得起来，张口就吃。就像一朵蒲公英，本身就盼着放飞自我，何须千般理由？所需要的，不过是一阵微风。
他掰下一只烤人手，像吮吸鸡爪一样，用嘴唇和牙齿撸掉上面的肉，嚼了两下，滋味美妙难言，滑过食道的一瞬间，就感到极其醇厚、浓缩的万物灵气直往五脏六腑里钻，“咻”的一下就凝实压缩成炁，再转入神魂之中。
先前斗法导致耗尽法力的空乏感，顷刻间荡然无存，他能明显感受到体内炁的高速流动和积淀，正在一点一滴飞快地充盈自己的神魂。
这种体验前所未有，酣畅淋漓、爽到极致，令他兴奋地难以自持，简直想狂吼几声。
远界两眼放光，双手抓起什么都往嘴里塞，只嫌自己嘴小，不能同时塞下更多、更大的东西。
同样是超饱和的灵气所化，但大殿中的这些食物又不同于灵晶，也不同于储炁丹。
吃下灵晶，需用锻体心炉之类的秘术加以化解，重新解压后，在体内吸收。
吃下储炁丹，直接补充压缩完成的、现成的炁，释放出来，便是法力。
而这里的食物，介于二者之间，是一种高压的灵气，没有灵晶的密度大，但不需什么特殊方式，直接就能吸收，而转化成炁、转存于神魂所需的时间，比灵晶要快，比储炁丹要慢。关键是极为美味，让人欲罢不能。
但他的修为尚低，容炁量并不大，这样的胡吃海塞，很快就存满了。
正当苦恼之时，他猛然发现，刚刚补充填满的炁，瞬间又自行溢出了，并未经过吐纳的过程，并未使用秘术释放法力，法力便自己就在飞速泄露，眨眼间就空了。
这意味着，可以继续吃，再充满，等炁满盈，又再自溢，不断循环，只管大口吃，不用修炼，就能反复冲击法力容量的上限。
吃，就是修炼。
远界大喜过望，眉飞色舞，甩开腮帮子，不顾形象与浑身油腻，也不再席地跪坐，而是像别人一样，全身趴到桌案上，大张其口，用双手直往里拔，嚼也不嚼便吞。
一只眼球在嘴里爆浆，一串鱼骨也被吞进喉咙。
他运足内力，有撞山横练八重的底蕴护住肉身，也不怕割破食道，也不管吃的是什么，反正一切都是灵气而已，吃进肚里便是修为。
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他便感觉真气驭灵第四层已经圆满，这便要冲击第五层了。
时间在吭哧吭哧地流失，随着他的法力满了空、空了又满，反复循环之下，真气驭灵第五层就这样轻轻松松突破了，毫无阻碍。
元穷子七十岁才达到的修为成就，他就在这场饕餮盛宴之上，一气呵成了。
上次突破第四层，还是短短三个多月前，本以为上至第五层怎么也要两三年后了，没想到这一段饭吃出如此大个惊喜。
正当他欣喜若狂，要再接再厉之时，桌案上的食物突然消失了。
整层楼上百位惊诧莫名，又怒不可遏的客人们，纷纷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寻找消失的美食，每个人极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面面相觑。
城隍韦兴海的声音从每一层楼的中央，向四方扩散：“诸位贵客且歇上一歇，一年一度的审判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