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平凡的世界4
范式拉拉李文静，示意带小青回隔壁，收拾她的东西，直接带她回县城。
一屋子男人抽完一盒烟，二狗爹一直拍着胳膊表示感谢，说的范式心烦意乱。
“要说还是你们仁义，山里来来去去，这么多大老板，就那几个有出息，范工和文静以后一定大富大贵，儿孙满堂…”
小青父亲一撇嘴，“呀，你个文盲快别扯了，范工还在上学呢，科研骨干，知道吗，哪儿去不得，包分配人家都不稀罕。”
“哼！小青靠着文静，说不准能嫁个城里人，再也不回这土山沟里。”
“嘿，你别不服，都是命。二狗挺机灵，又愿意吃苦，比你家三狗强多了，可惜啊，可惜。”
“三狗有对象，要不娶了小青…”
“呸，做梦！你还是嫌弃。”
“是你还要一半当彩礼，不要脸。”
范式思绪忽忽悠悠，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茶不怎么样，话更不怎么样。
老百姓的日子很现实，旁人想评论对错的时候，首先就错了。
万万想不到，14万，是一个人的命。
不，是两条，人家还送了一条！
文静出现在门口，“算盘，收拾完了，没啥东西，一个行李箱都用不了，我们…我们…要不…”
小青也收拾了一下，俏生生的低头站在门口，等着吩咐。
“你们上车等着吧，车后面是不是有烟酒？三狗，去跟文静到车里，拿条烟，拿瓶酒。”
范式不是要给某个人，烟酒拿来，一人一盒烟，又打开酒，每人倒了一两，“来，干了，过往一笑而过，生活还得继续。”
范式一饮而尽，大伙笑着感谢，表示他们愿意见证，挥手出门。
小青爹一路点头哈腰跟在身后，上车后，又趴在窗口媚笑，“这个…这个范工，什么时候能…能给钱？”
“给什么钱？”
老头一愣，“不是…不是借条吗？”
“哦，小青的钱呀？”
“对对对！这个不瞒你说，家里…家里还有点急…”
“我是学生，开公司也是给别人打工，等我毕业后，准备分期给，每月连工资给三千，她若结婚，会一次性付给她。”
老头大概没听过这种付款方式，愣在原地。范式扭头朝后座的小青问道，“你觉得行不行？不行可以去告我！”
小青的反应让人佩服，拿起扶手边的打火机，当着几位长辈的面，瞬间把借条烧掉。
“爹，我跟文静去京城，赚钱了给您寄回来，我抢归抢，是考虑我以后的生活，不是给弟弟结婚用，他也不能用二狗的卖命钱，福浅招祸。”
她爹跳脚大怒，“赔钱的混蛋，你弟弟…”
范式一脚油门，越野车驶离村后，后视镜中，小青他爹捡起几块石头，一块一块用力朝车砸过来…
没砸到，却把范式无名火点怒了，咬牙切齿，挂倒挡准备倒回去。
后座的小青连忙哀求，“别，别…范工，我不要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爹就是…就是…”
后视镜中小青他爹被其他人按住了，大舅还在用力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瞬间泄气！
……
县领导办公大院，李明谊很高兴，念头通达精气通畅，失眠也消失了，吃嘛嘛香，胃口也好了，批阅文件效率超高。
主动要求假期值班招待范式，这个年轻人，真是……还是让人佩服的，就是…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他的想法不管能不能实现，自己这个县却一定能建成工业安全模范。
说曹操，曹操就到。
秘书敲门进来，“领导，范式来访，说找您有要事谈！”
李明谊急忙从椅子中站起来，“快快有请。”
范式进门后，站办公桌前朝他深深鞠躬，把笑着伸手的李明谊雷在当场。
“李县长，我要实名举报，周水沟煤矿安全生产事故死亡一人，隐瞒不报。”
李明谊懵了，机械似的拿过范式手中一份检举信。
关于实名举报昌盛集团周水沟煤矿生产事故的检举信。
2004年4月21日…矿车卸煤致时，致使煤场管理胡永明重伤，抢救无效死亡…周水沟煤矿矿长林xx，以权谋私，昌隆、昌盛集团为继续出煤，故意捏造事实…
李明谊呆呆的坐回办公椅中，挠挠头，摸摸额，抠抠鼻子，嘴唇哆嗦，cpU完全崩溃了…
“领导？领导？”
秘书伸长脖子的呼喊，把他从迷茫中拉回来，吞咽两口唾沫，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领导，您忘了？当时大家都在京城出差，这事煤工、安监、警队都向您汇报过！”
秘书背对着范式，隐晦的眨眨眼，李明谊瞬间明白了，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
后面的范式同时开口，“领导若要打电话，小子先回避。”看他转身出门，李明谊啪挂掉电话，“等等等等，我的范工呀，你别急。咱们做事堂堂正正，有检举必须落实，你坐，坐！”
说完又对秘书吩咐，“立刻让煤工、安监、警队的负责人到我办公室，一刻钟之内。”
秘书转身出门，范式坐到李明谊对面，又有人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水，关门后屋内静悄悄的。
范式摸索着递过去一根烟，李明谊下意识拒绝了一下，又接过直接点燃。
桀桀桀~
笑声好难听，“范工啊，你…不瞒你说，我第一次见这种检举。”
“领导，有误，是公民检举不法之人。”
李明谊差点被噎死，感觉两人对面而坐，堂堂副县长还不如一个大学生有气度。他心里其实没有谱，咳嗽一声化解尴尬，掏出自己的一根烟递给范式。范式也没客气，两人无声中吞云吐雾起来。
一根烟快到结尾，范式重重叹气，“领导，去年我在山里修配件的时候，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男人抽烟比例非常高，甚至高过我们青山，基本人人抽烟，您能赐教吗？”
李明谊面无表情，摇摇头，“范工，等落实过你的检举内容后，咱们再谈题外话，以免影响你判断。”
范式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我记得大伯说过，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人总得有个爱好，以抵消贫穷的困惑、或者为自己奋斗打气，吃喝太花钱，嫖赌犯罪，只有抽，特别是煤矿工人，个个是烟筒。今天去周水沟看了一眼，果然，上下班黑不溜秋的工人，在澡堂外坐着满满一排，嘴里抽着，手里备着，耳朵上还架着两根，抓紧时间噗噗猛吸，上班的吸取力量，下班的消除疲劳…”
李明谊打断他的话，“我听懂了，矿工的确辛苦，你…算了，我也是本地人，长辈们从小就在煤矿刨食养活一家老小。他们一没文化，二没工作，不刨煤，生存堪忧，都是生活所迫。”
“是啊，生活所迫，真是无解的难题。”
范式低沉的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秘书带着三人进来。
李明谊站起来，向他介绍，“范工，这是三个部门负责人，你是公民，也是赫赫有名的专家，自然需要重视，你可以直接问，我向你保证，答不上来绝不姑息。”
范式没有客气，“三位领导，我想知道周水沟煤矿一起事故的处理资料，我先看一看，咱们随后再说。”
秘书早有准备，递给范式一个文件盒子。
事故认定书，工伤认定书，诊断证明，死亡证明，血液酒精含量，隐患整改通知书，勒令停工整改通知书，哦，这份上面还是李明谊的签字。
隐患整改复查申请，验收通知书，整改合格通知书，罚款通知和缴费单，复工批复，又是李明谊的签字。
这么多文件，涉及这么多部门，半个月内从头至尾结束，范式不认为他们造假。
因为有一份警队的现场调查记录，一百多人，从李文静二舅的矿长到卡车司机、门卫，说法一致。
挨个看了一遍，还有胡永明的同班工友，整整三页的鲜红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