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什么狗屁如来佛祖
厅堂里窗户破了个大洞，肆虐的风把灯火全都吹灭了。
顺德公主摔倒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大声叫喊：“孙郎！不可对国师不敬！”
孙悟空手持铁棒，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金光，躬着身子呵呵冷笑：“公主有所不知，这妖僧是为了害你而来！”
顺德公主听了直摇头：“怎会如此？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孙悟空却不再解释，只是道：“公主先觅地躲藏，待我收拾了这妖僧再来和你细说！”说完后持铁棒纵身一跳，穿过窗户的破洞冲了出去。
顺德公主忙挣扎着起身冲出门外，借着月光看见外面宫墙倒塌了一片。
远处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孙悟空和普渡慈航不知斗到哪里去了。
有太监和宫女听到动静后惊慌地大叫、躲避，吵吵嚷嚷乱成了一团。
“公主殿下！您没事儿吧？”剪秋带着几个宫女儿提着灯笼跑了进来，见公主衣衫凌乱，身上满是灰尘，连忙过来搀扶。
顺德公主摆了摆手：“无事，只是国师在……降妖……”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
她在这一瞬间再次想到了自己和孙悟空之间的身份差异，一个公主，一个猴精，两者之间好似隔了巨大的山川阻隔。
剪秋一边帮顺德公主整理衣冠，一边忍不住嘀咕：“这紫禁城里怎么又来了妖精，前些天那个道长捉了妖，今天国师又来，我们不若回京城算了。”
顺德公主沉默不语，剪秋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跪下请罪：“殿下恕罪！婢子只是随口一说……”
“你说的不错，我们总要回京城去的……”顺德公主喃喃道。
只是回了京城后，估计她和孙悟空的缘分也就尽了。
此刻孙悟空和普渡慈航已经斗到了坤宁宫外的广场上，上次猴子和张牧之战斗时并未波及到此处。
“轰隆！”猴子被普渡慈航一掌从半空拍了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破碎的砖石和泥土被气浪掀飞，然后犹如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普渡慈航整个人又变成了金身罗汉的模样，从头到脚都是赤金之色，唇齿间却有一滴一滴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
他刚才未来得及变化金身便被猴子一棍砸在腰上，原本被压制下来的伤势更加重了几分。
现在他的实力较刚出京城时起码下降了六成，纵使如此依旧和猴子斗得有来有往。
孙悟空身上僧衣早已破碎，此刻又恢复了金甲猴王的形象。
他被轰落地面后并未受伤，而是大叫一声冲天而起，身形快似一道金光，抡圆了手中铁棒朝普渡慈航头上砸去。
“叮”一声金铁交鸣，普渡慈航将右手中金刚杵一举，架住了猴子的铁棍，同时左手捏了个手印朝孙悟空胸口拍去。
然而孙悟空动作比他还快，几乎就在铁棒被挡住的一瞬间就一脚飞出，踹在普渡慈航小腹上。
“咣”好似铜钟敲响，普渡慈航从空中坠落下来，撞断了坤宁宫前的一根大柱，上方黄色的琉璃瓦哗啦啦地坠落下来。
孙悟空身在空中，一双怪眼中的金光几欲凝成实质，还不待妖僧从瓦砾中起身，就持铁棒冲了下去，口中发出尖锐的怪叫：“哈哈哈！痛快！痛快！”
这猴子天性好战，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争斗，上次同小道士相争时被对方神剑克制，打的实在是憋屈，哪有现在这样酣畅淋漓的爽快？
“嘭！”猴子刚冲到地面上，还未来得及出手，下方废墟猛地炸开，一道金光混合在瓦砾碎石中朝猴子脸上冲来。
孙悟空脑袋一偏躲过了金刚杵的偷袭，只把打来的碎石视作无物，手中铁棒横扫而出。
普渡慈航在废墟中现身，瘦弱的身躯犹如赤金铸就，将两个小臂竖在身前，挡住了猴子的铁棒。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普渡慈航口中发出宏大的梵音，想要瓦解猴子的斗志。
妖僧面上显出慈悲之色，身上白衣随风飞舞，周身金色佛光若火焰一般升腾而起，整个人看起来庄严肃穆。
这是密宗佛法中的劝善梵音，被中原正统佛、道两教称为“索命梵音”。
在那活佛统治的高原上，有牧民、奴隶被压迫的活不下去，开始搏命反抗的时候，活佛就是以此梵音令其放弃抵抗向佛祖请罪，然后任其屠戮。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张牧之一样，能把漫天神明、佛陀、菩萨视作和自己平等的人。
芸芸众生只要心中有对‘佛’的敬畏和崇拜，就难免要受这梵音的迷惑，除非如那旱魃一样本身是个死人。
孙悟空如今拜入佛门，刚开始修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自然是心中有佛，听了这梵音顿时头脑迷糊，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罪孽。
早些年未开灵时在山中茹毛饮血是罪，修成精怪后来淫人妻女是罪，甚至连后来登临神位显圣救民享受香火供奉都是罪。
更不要说迷惑公主，妄图凭借公主的势力宣扬‘齐天大圣’的名号，这等惑民之事更是大罪！
恍惚之间，孙悟空就觉得有无穷罪孽加身，那满腔的斗战之心都烟消云散，然后就欲跪在普渡慈航面前请罪。
“咣当”一声，猴子的铁棒掉落地面。
“这泼猴已经被迷惑了心智，正是死期到了！”
普渡慈航一边开口吟唱梵音，一边伸手一招，远处的金刚杵飞了回来，被他抓在手中，然后将锋利的尖刺朝猴子天灵盖刺去。
正在此时，孙悟空头顶金箍中突然发出一阵青色法光，原来是都功印的法意被梵音激发，自动抵抗梵音那蛊惑人心的力量。
都功印乃太上道祖亲传之宝，天师传人能凭之号令诸神，什么邪佛伪经的力量能与之抗衡？
孙悟空只觉得有一盆冷水自头顶泼洒下来，从头到脚一阵清凉，然后瞬间恢复清醒。
“叮！”金刚杵刺在孙悟空脑壳上，就如同戳在百炼钢铁上一样，迸射出刺目的火星。
孙悟空双眼中闪出暴虐的金光，口中獠牙外露，嘿嘿冷笑：“妖僧！伱孙外公早就炼成了钢筋铁骨，岂会受你暗算？”说着身体往后一仰，抬脚蹬向普渡慈航胸口。
这猴子修行了千多年，把那香火之力和自家法力都用来锤炼肉身，向来自视为金刚不坏之躯，除了被玉罗刹蛰了一下之外，在别的地方还真没吃过亏！
当然张牧之那三五斩邪剑太过厉害，几乎等同于外挂，并不在猴子的计算之内。
“这泼猴肉身比那旱魃还要强悍！也不知那小道士怎么应付的……”
普渡慈航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被猴子一脚踹飞，身体像炮弹一样轰入坤宁宫大殿里。
长久无人居住的大殿中漆黑一片，孙悟空站在门口，伸手抹了一把微微疼痛的脑壳，心中不禁想到：“想不到那贼道士的金箍还帮了老孙一把！”
“轰！”殿堂中响起廊柱断裂和墙壁崩塌的声音，随后又有金色佛光亮起，将大殿内外照得通明。
孙悟空伸手将铁棒拿在手中，身体一晃，密密麻麻数不清多少猴子一起变化出来，一窝蜂似的怪叫着朝殿中金光最炽烈处冲去。
金色佛光之中，普渡慈航盘坐虚空，目中满是慎重的神情：
“这次南京之行确实是仓促了！先是碰到个旱魃，不仅肉身强横，拳脚之间还有热毒、尸毒随身，到现在我还未将毒性排除……”
“本打算见到顺德公主后便抽去了她体内的国运用来恢复伤势，岂料连椅子还没坐热，这猴子就来生事……”
“如今什么事儿都没来得及做，连那小道士的面都没见到，怎就落得这般境地？一举一动都像被人算计好的一样！”
“不若拼尽全力镇压了这妖猴，趁着南京城中的众多神明还未反应过来时觅地潜藏，然后再徐徐图之！”
普渡慈航心中定计，就见许多猴子持铁棒冲了上来，还未近身就被佛光炼化成了灰烬，然而又有更多猴子现身，数量好似无穷无尽。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中都是身披金甲，目现金光的猴子，也分不清哪个是分身，哪个是本尊，都是尖声大叫着持铁棒乱打。
什么宝座烛台，桌椅摆设，甚至是立柱、屏风、布幔等等，殿中的一切都在猴子的铁棒下被打成了碎片。
“轰隆！”整个坤宁宫都倒塌了下来，房顶上横梁和瓦片一起往下坠落，眼看着就要将战斗的双方掩埋。
普渡慈航猛地双眼睁开，手中金刚杵直刺而出，朝自己面前未被佛光炼化的一个猴子攻去。
那只猴子不躲不闪，正被金刚杵刺入胸口，随后嘿嘿一笑，身子变成了一根猴毛，被佛光炼成了灰。
“泼猴果然狡诈！”普渡慈航心中一惊，就见下方又有一只猴子现身，正将手中铁棒抡圆了，自下而上朝自己打来。
“妖僧受死！”孙悟空满脸都是狠戾之气，手中铁棒带动狂风呼啸，一棒打在妖僧腿上。
“咚！”一声大响，铁棒好似打中了一尊金身佛像，普渡慈航盘坐的身形被巨大的力道轰飞，直冲向高天之上。
孙悟空纵身一跃，自残垣断壁中冲了出来，正欲冲上高空，突然却又停住。
深蓝色的夜空中，明月正发出清冷的光辉，点点星子晶莹如豆。
“妖僧难道逃走了？”猴子手搭凉棚抬头仰望，却未找到对方的身影。
高空中，施展了隐身法门的普渡慈航正低头俯瞰着下方的猴子：
“那方国珍凭身上龙气才能感应到我身上的国运，这泼猴法眼神通刚刚入门，却是拿我无可奈何。”
“这猴子肉身强横，却没怎么锤炼元神，把好好的路走歪了还不自知。”
“我将他镇压之后再施法抹去神智，将他炼成一尊战斗傀儡，免得白白浪费了这尊强大的肉身。”
“一会儿我施展神通的动静太大，定然会被这南京城中那些佛寺、道观之中的神明感知！机会稍纵即逝，拿住猴子便走！”
普渡慈航盘坐在虚空中念动经文，想要感应到远在京师的本尊，凭空借来法力将孙悟空镇压。
下方孙悟空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可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和危机感始终未曾消散。
“这妖僧身上有伤，他还没吞食公主身上的国运，肯定不会甘心退走！定然是隐在暗处想要偷袭俺老孙！”
“归命一切如来，种种门，一切法……”
随着普渡慈航的这道分身开口念动《大日如来涅盘经》，其身上伤势便以极快地速度好转，同时有一股邪恶、正大交织在一起的佛门法意正在苏醒。
普渡慈航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盛，枯瘦干瘪的容颜逐渐变得丰满圆润，身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高大，直至丈六高下。
头上长出肉髻，眉心生出白毫，双耳耳垂变长垂至肩部，佛光幻化出宝冠天衣和流苏璎珞，八种珍宝和十三种庄严一一呈现。
座下显现月轮为垫的莲花宝座，背后金色佛光聚合成光轮，光轮中隐现天女、毒龙、迦楼罗等种种妙像。
枯瘦的白衣老僧渐渐变化为一尊佛陀法相，此像同释迦摩尼如来之相相比，少了慈悲之意，却更加华丽、威严、不可侵犯。
一股浩大的法意自紫禁城开始朝整个南京城扩散开来，清凉寺，鸡鸣寺，栖霞寺，宏觉寺等等所有佛寺的钟楼内，铜钟无需人撞便发出巨大的鸣响。
寺中已经休息的僧人被钟声惊醒，吵吵嚷嚷乱成了一团。
韦陀菩萨的法身在远处显形而出，遥望见紫禁城上空的大日如来法身，心中犹豫了片刻后面色一肃，手中现了金鞭，然后就要出手。
“韦陀尊者且慢！”一声平和温润的声音响起，白衣观世音菩萨的法身显形而出。
韦陀菩萨连忙躬身行礼：“观世音菩萨，且让贫僧去助悟空一臂之力！”
观音菩萨摇了摇头：“那妖僧虽然心术不正，却得了大日如来的传承，此刻还未到我佛门内乱的时候。”
韦陀菩萨犹豫片刻后收了金鞭：“悟空修行还浅，定然难以抵挡大日如来法身，难道我等要眼看着他被镇压不成？”
“不破心中伪佛，难得佛门真意，悟空正要凭此打破心中枷锁，然后才能真正得见如来。”
观音菩萨口中的如来，并非眼前的大日如来，而是释迦摩尼如来，亦是众生心头都有的一点佛性，是慈悲，是智慧，是真如，是禅，是空。
普渡慈航顺着冥冥之中那一点感应，借来本尊的法力，变化出大日如来法身，心中的种种顾忌全都消失不见。
释迦摩尼出世时曾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如今变化成大日如来的妖僧心中同样有这样的感觉。
只不过释迦当年口中的“我”指的是佛法，而此刻妖僧心中的“我”指的是真正的自我，是凭神通镇压一切的霸道。
大日如来法身心念一动就撤去了隐身之法，下方猴子心有所感，猛一抬头，正看到上空威严浩大的佛陀相。
“好个妖僧！还敢变成佛陀来迷惑老孙？”
孙悟空呲牙一笑，双脚弯曲，随后纵身一跳，手提铁棒朝高空冲了上来，欲要同妖僧争斗。
普渡慈航变化的大日如来左手捏个法印，右手手掌朝下方一推。
一股如山岳一样的巨力自上空压下，猴子上冲的身形猛地止住，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坠落在地面。
“轰隆！”坤宁宫外的广场上出现一个十几丈方圆的大坑，形如一个巨大的手掌，而孙悟空就被镇压在手掌的正中。
“南无大日如来！泼猴！你既然已入佛门，面见如来佛祖，还不跪拜？”
大日如来分身开口大喝，声音浩大如狮子吼，整个紫禁城俱能听闻。
众多太监和宫女不敢靠近，都远远跪着磕头膜拜，口中连声念着佛号，乞求如来佛祖保佑。
顺德公主不敢出万寿宫，听了剪秋的报信后同样跪地乞求，一边求佛祖，一边求国师，只是不说具体求什么，让一旁的剪秋听得摸不着头脑。
普通人哪里分得清什么释迦如来或者大日如来？反正都是佛祖，都是需要顶礼膜拜的对象。
孙悟空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拄着铁棒喘了几口粗气，低头见自己身上金甲一片片碎裂，只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疼。
“什么狗屁如来佛祖！居然想让老孙跪拜？你也配！”
猴子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脊背一弓，瞬间弹射而起，手持铁棒朝天上冲去。
“小道士凭借法宝压我，但他还算正道中人，老孙无话可说！你这作孽的妖僧也想压我？”
“老孙被人当神仙拜了几百年，岂能臣服于你这邪魔外道？”
孙悟空瞬间到了大日如来法身面前，他的身形在对方丈六高下的金身面前显得十分渺小，然而面上的凶煞之气却犹有过之。
好个猴头！只见他身上铠甲早碎成了渣，双目中金光爆闪，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嚎叫着冲上前来，抡起铁棒朝对方打去。
大日如来分身面容平静，左手中法印一变，右手再次伸出，手掌朝孙悟空横推下来。
“轰隆！”孙悟空再次从上空坠落下来，下方那手掌形状的大坑更深了几分。
猴子依旧被镇压在掌心的位置，和上次分毫不差。
普渡慈航先前还有速战速决的心思，此刻法力在身，胆子也随着壮大了起来，反而又不着急退走了。
“周围倒是来了几尊神明的分身，不过法力也就那么回事，我又有何惧哉？”
“泼猴！还不臣服？再敢轻慢佛法，便要你粉身碎骨！”
远处韦陀菩萨听这妖僧拿佛法说事儿，眉头顿时一皱，想要出手却被观音菩萨止住。
孙悟空再次从地上爬起身来，头顶金冠早不知哪里去了，身上铠甲碎片哗啦哗啦掉落地面，整个身形就是一个长满金毛的猴子。
“嘿嘿！要老孙臣服于你？那是休想！”
猴子再度冲上来，却又被大日如来法身一掌镇压了下去。
空中有金光一闪，普贤菩萨，文殊菩萨两位菩萨的法身显化而出，来到韦陀和观世音身旁。
大日如来法身如有所感，转头朝几位菩萨立身之处看来，随后大大方方的合掌行礼：
“贫僧见过几位大菩萨！”
四位菩萨都是面色复杂，不过还是合掌躬身还礼。
孙悟空好似真的是打不死的金刚身，再度大叫着持棒冲上。
大日如来金身正要出掌，突然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森冷的杀机从正前方袭来。
空中一声雷霆炸响，电光之中一个脚踏青莲的书生现身，手捏剑指朝前一点，一道银光飞快地朝自己眉心刺来。
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大日如来法身两根手指猛地一合，正好夹住了三五斩邪剑的剑尖。
孙悟空总算冲到大日如来法身面前，双手持铁棒“咣”一声砸在对方头顶肉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