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矣辛的教育培训业务由城市延展到了乡村国学及城乡农耕体验式教学，根据某些村子土地流转承包经营管理后，村民都到农业合作社上班的情况，刘矣辛近来跑了许多大型且有前途的农业合作社，跟他们谈周末和暑假寒假把孩子们集中起来管理，似乎想把公司农村和城市无法同时兼备的教育资源整合一番。
她几乎忙得焦头烂额，就连田柒合都跟着整日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出现了，也是来跟鄢蛰说她想跟着大家一起去，原因是她最近在做业务点筛选调研的时候，听说了程度家乡的那个村子，因为地理位置等方面的综合原因，那里的经济还在非常落后，教育水平也跟不上。
她决定采购些学习用品、体育用品及图书服装等物资去做些捐赠，另外也做一个调研，看后期能不能在那里做些公益，毕竟在这些方面她手头上是有资源的。
她的想法立即感染了集和雅的其他人，大家纷纷表示想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有关系出关系，所以在尤洋洋十天近处度假结束前的几天，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昼夜赶稿却依然没什么钱的舒婵只能出力，她的执拗大家也劝不住，续命用的睡眠时间变少了，她都快得了离魂症。
c市近来多阴雨，孙泥克利用大学期间兼职的关系联系到了一批图书和文具，舒婵跟着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把这些物资先集中到刘矣辛公司的仓库，准备到时候随队伍集中发出。
“其实你不用来，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大觉，我们不缺你这位！”
坐上车，孙泥克累到不想开车，而舒婵脸色刷白，上车就瘫在了座位上。
舒婵刚要说话，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掐了。
“等姐成为富婆，可以坐着指挥尔等的时候，估计能心安理得！”她几乎是闭着眼睛。
“谁的电话呀？”
孙泥克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啊，天天打，估计是个神经病。”
正说着呢，手机又响了。
“我帮你接，告诉他我是你男人，他会识趣的！”
舒婵闭着眼冷笑，“假如有你这种地痞男人，估计他会识趣地着急解救失足少女。”
啧——
孙泥克也冷哼一声，一看来电显示，把手机还了回来，“刘矣兰！”
啊？
舒婵跟刘矣兰打电话的时候，就像小学生去了校长办公室，隔着电话都拘束又紧张，话也少得只有几个字。
三分钟不到的电话，舒婵接得像是趟过了一条长长的河，接完瞌睡都醒了。
“怎么了？”孙泥克松开方向盘的一只手，给她递了一瓶水。
“她说听说了我们最近的事情，她对程度家乡的情况并不熟，也没时间去，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情况，跟当地有初步连接，她打算在那里建一所学校和一个图书馆。”
“哇哦！”孙泥克感叹了一声，“好事呀，乐意效劳！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她其实干得很多。”
舒婵的电话又响了，以为是刘矣兰又打回来，她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不过，电话刚接通，她就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电话号码。
“噢，是你呀，那个、那个、那个……烟灰缸！”
舒婵眉开眼笑，看得孙泥克直皱眉。
“她出差去了，估计是太忙了，放心，如果到她回来了都没接你电话，我约你们出来。”
舒婵说完这几句，就一直客气地对着电话“嗯”“啊”地应着，不过对方似乎也没说几句话。
“噢，对了”，舒婵侧头看了一眼孙泥克，然后对着电话说道：“你是真诚的吗？”
电话那头显然没想到舒婵会这么问，愣了一秒，“不瞒你说，我那晚回去找好了身份证、户口簿、房产证、公司相关证明，甚至第二天早上我还去打了征信报告，准备见面时先证明我身家清白，也是个好人……”
那人还没说完，舒婵在这头笑了起来，又立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隔着电话，舒婵都感觉到那人因为重视而产生的紧张，也不打算逗他，加上孙泥克已经眼神示意她好多次，舒婵恢复正经说道：“她回来，我会告诉她。”
“谢谢！”
挂完电话，想到刚才那人的语气，舒婵忍不住又一个人笑起来。
“你在给谁保媒拉纤呢？”孙泥克近来“挖笋”颇多。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权嵘。”舒婵说完，顺了顺安全带，倒到一边合眼睡了。
“自己都还没张罗出去，对别人这么热情？”孙泥克撇撇嘴，又傻里傻气地自己笑起来。
离鄢蛰的院子还有两三百米，舒婵的电话就响了，孙泥克倒是想替她多争取这两三百米睡觉的时间，可是舒婵已经被吵醒了，翻过手机一看：快递号码。
如舒婵想的那般：权嵘送她的颜料到了。
舒婵迫不及待，进了房间门就打开了那两大箱子颜料，跟她常用的颜料在包装上最大的区别就是很大支，没有品牌名，没有生产地址生产厂商等等。
这就意味着除非老顾客，要不然你都不知道在哪里补货。
舒婵兴奋不已，尤其是当即试过之后，简直是如获至宝。
“有这么好？”孙泥克给舒婵递了一杯温开水，自己拧开了一瓶可乐坐到花架旁的凳子上。
“必须的呀”，舒婵把颜料一支支装回箱子里，“必须得让权嵘把那家店介绍给我！”
能让舒婵瞌睡都忘到九霄云外去，孙泥克不由得蹲下来捡起一支举到眼前开始研究。
包装上比舒婵平日里用的那些朴素些而已，也没见着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连普通包装该有的元素都不齐全。
孙泥克自知自己是个门外汉，就不多发表些什么，慢吞吞轻悠悠把东西放回原处。
“不过……”，舒婵突然停住看着孙泥克，“怎么没有红色系的任何颜料？”
“不是两大箱子吗？”孙泥克手里握着可乐坐回凳子上，想多说，又怕行外话说出来丢人，“还不够？”
舒婵想了想，“这两箱其实是一样的，也就是同样的颜料她给我买了两箱，我常备的倒也就那么几种颜色，自己调起来更方便，可是这红色系一个色都没有？”
“怕是选漏了！”孙泥克安慰道。
“她说打电话让对方发的货，估计她是常客。”
“噢，对，我忘了，权嵘是美术艺考上的大学本科，她懂的。”孙泥克喝了一口可乐，“不过你可以问她，说不定是老板发错货了。”
“也是”，舒婵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果断拿起手机，可她的兴致马上被平息下来，“暂时无法接通！”
“怕是在飞机上。”
“按理说她应该比包裹先到！”舒婵看着孙泥克说道。
“凡事有例外”，孙泥克拿起可乐往外走，“我劝你还是洗洗睡吧，小命要紧！”
孙泥克出去的时候，替她把门给锁上了。
《傍晚》会是权嵘画的吗？
隔天傍晚，舒婵突然被一个没头没尾的想法惊醒，没有做梦，也没有“有所思”，就这么突兀。
她“突”地张开了眼，两只眼惊愕地瞪住天花板，胸腔内翻江倒海，她伸手在心口抚慰着里面那颗犹如惊弓之鸟的心脏。
没等那里平息下来，她就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里传来提示音。
没有多想，舒婵边拨打另一个号码边从床上起来走向衣橱。
“好巧，刚还在犹豫现在就叫醒你去吃好吃的还是等你再睡会儿……”电话那头孙泥克的语气听上去真的有“好巧”的惊喜。
“孙泥克，你跟我去一趟权嵘家。”
“啊？”孙泥克有些吃惊，吃惊于电话里舒婵慌乱的语气，“好的！”
舒婵出来的时候，孙泥克的车子已经发动了。
“权嵘已经回来了吗？”看舒婵的表情，孙泥克没有直接问她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
舒婵的不安全在脸上和那淡淡的语气里，孙泥克刚想问是不是因为颜料的事，舒婵的电话响了，舒婵接之前给孙泥克看了一眼来电提示：烟灰缸。
“舒婵，你最近和她通过电话吗？她没事吧？”对面的讲话语速很快，丝毫不掩藏自己的异常焦虑。
“她叫权嵘”，舒婵稳住自己跟他说道。
“啊？噢，权嵘！”对方显然被这答非所问弄懵了两秒，“不瞒你说，我最近有经常打她电话，她接起来过，一言不发就挂了，后来是不接，也有过无法接通的情况，昨晚我打的时候还是没人接，但从中午到现在都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现在谁还兴关机的呀！”
他估计是意识到自己过分着急了，稍作调整，然后继续说道：“抱歉，那个，我不是有意骚扰她，那天晚上在菟丝草酒吧一见，我就老忍不住担心她！”
“我手机上给你发她家的地址和定位，我和我的朋友现在也正往那里去。”
“这哥们是对权嵘一见钟情吗？”孙泥克问道。
舒婵点头。
“长得帅吗？”
“算是清秀吧，不过我觉得他靠谱。”
“《傍晚》不是权嵘画的。”
啊？
舒婵吃惊地望向孙泥克，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跟她说这个。
“知道你很忙，所以替你做了一些调查，《傍晚》那幅壁画以及那个作者的其他壁画作品虽然后来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涂抹了，犹如昙花一现，但都是惊艳的，称得上旷世之作，权嵘有一定水平，但《傍晚》是她望尘莫及的，且在这方面她根本无心钻研。”
“你还懂这些？”
“我不懂，但我可以虚心向别人请教啊”，孙泥克神秘地笑完又解释道：“我有一个发小，他和你一样喜欢这个作者的壁画，要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几分姿色，我就介绍你们认识了。”
“女的？”
“男的！”孙泥克看了舒婵一眼，回正头时说道：“什么脑回路啊？”
“所以，你之所以慌张是因为什么？”孙泥克又继续说道：“权嵘性格直，不管壁画还是颜料，你大可以直接问她，不过是她愿不愿说的问题而已，再说了你也不是执着于这些的人。”
“一觉醒来，心跳得厉害。”舒婵一只手支在车窗边，神情严肃。
孙泥克微微侧脸看了她一眼，“别担心”，他柔声安慰道，暗中却加快了车子行进的速度。
权嵘小区管理严格，孙泥克和舒婵下车周旋半天，即便也觉得舒婵面熟，但门卫还是要业主亲自来接才肯放行。
“叔叔，她的电话已经很多天打不通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几个人都跑来。”
一方面权嵘的电话打不通，另一方面门卫又真的很有原则，舒婵和孙泥克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一个人边讲话边朝这边走来。
“烟……”
“姜陶”，见到当面想喊“烟灰缸”的舒婵尴尬，他立即报上了姓名，“叫烟灰缸也可以。”
“叔叔，您能帮我们查查权嵘她最近四五天内出入过吗？”刚跟两人说完，姜陶就立即转向门卫。
“这个不用查我们都记得”，另一个门卫说道，“小权客气得很，虽然她很少住在这里，但是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礼物，她……我数数……”见门卫认真地在心里计算，三人互相瞧着对方，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
“四天前”，在这个门卫还没有算出来前，之前跟孙泥克和舒婵说半天话那个门卫说道，“四天前她就回来了的，给我们每人带了一罐茶叶，说是她经常不在，很多事情还要麻烦物业。”
四天前就回来了？原以为她要出差很多天呢。
“后来她又出去过吗？”
“没有”，门卫肯定地说道，“一直收她的东西，我俩合计着送她一箱橘子”，门卫转身指了一下值班室最里面的角落，那里真的有一箱橘子，“所以最近两天特别留意她有没有经过这里。”
“叔，我们都是她的朋友，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上她了，真的特别担心，您让我们进去看看吧，您如果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去，顺便我们帮您把橘子也搬过去。”
舒婵和孙泥克也眼巴巴一脸期待地看着门卫。
“留一个人就可以了，你跟他们去。”一个门卫对另一个门卫说道。
权嵘家的大门锁得死死的，门铃摁了两次没人，舒婵就掏出了钥匙。
“刘校长给我的”，见其他人那么吃惊，舒婵说道，“这原本是权嵘在刘矣辛那的备用钥匙，但是她最近一直在乡下，以防万一权嵘真的用到，所以留在了我这里。”
舒婵解释的功夫，孙泥克已经用那把钥匙开了门。
院子里很静，阳光和煦，鸟语花香。
门卫、舒婵和姜陶径直朝着屋子的门跑去，孙泥克却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
房屋四周的窗户开着，窗帘也开着，仰头望去，就是二楼的窗户也是。看样子权嵘果然在家。
只不过屋子的门关得牢牢的，门卫上去敲门。
没有回应。
门卫回过身来看着孙泥克，他手上有钥匙。
孙泥克接收到信息，立即上去开门，可他上去后却没有直接插钥匙，而是两只手拉着门把手往外拉了一把试试，然后又往里推了一把。
门开了。
“既然她在家，我当然是要先确定门有没有锁！”
三人边进门边质疑地看着孙泥克，孙泥克边跟上边解释。
窗明几净。
纯净的空气中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怪味，说不出来自外面还是里面。
细听才能听得出有小声的音乐声，侧耳倾听才能听出声音是从楼上传来，《big big world》。
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权嵘——
舒婵喊道。
大家都认真地等待回应。
“I can see the first leaf falling
It's all yellow and nice
It's so very cold outside
Like the way I'm feeling inside……”
咔擦——
一个声音砸在地上，大家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仿佛那声音砸在背上。
全部受惊地朝那里看去时，是角落里一盆景观树上的叶子落地。
“她会不会在睡觉？”门卫说道，“怕是音乐声干扰，她听不见。”
“可以请你去她卧室看看吗？”姜陶看上去慌得不得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上楼去看看”，舒婵说着就要上楼，孙泥克却一把抓住了她。
“你要不要出去等我们！”舒婵听见孙泥克的声音在颤抖，但是他的目光盯在楼梯脚。
“怎么了？”舒婵边问边朝他的目光所及处看去，但孙泥克拽住她手腕的手猛地往回拉了一把，舒婵直接撞进他怀里。
“听话，出去等！”
孙泥克说话的语气和他波折的声音，舒婵整个人都僵了，她没读懂，但遵从。
“好”。
孙泥克松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抚在她背心，舒婵木偶一般径直朝门走去，但还没到门边她已经“哇”地一声，单膝跪地吐了起来。
一口差点连胃都倒出来。
就在孙泥克把她拉进怀里那一刻，她已经从孙泥克的臂膀外侧看到了白色柜子上清晰的影子。
在孙泥克之前，姜陶和门卫先走到了楼梯口。
顺着楼梯边上留下来的一股红色，流到楼梯一侧的花盆边，汇集在花盆四周，形成黏稠的一滩红色，因为地板颜色比较深，加之那里光线相对较暗，才会不容易看见。
站在楼梯口，那股红色早已经在每一个楼梯上干涸成一条红色的痕迹，那股之前夹杂在空气中的味道变得明显了些，三人大概都已经猜到那是什么味道。
顺着楼梯上的红色一路向上。
直至转过拐角处，能够看到楼梯的最高一级。
长发遮面垂到腰际，一身红色晚礼服，长而宽大的裙摆如丝绸一般滑淌在楼梯上，一只修长毫无生机的手臂贴在地上，手腕处一圈红，如同印在那里的红绳。
“这这这……”可怜的门卫一下子瘫倒在地，隔了一会儿，他终于嘶喊出胆上那股子惊吓。
整个小区的天空都被门卫的声音震颤了。
还心存一丝侥幸的舒婵，双拳紧紧握在胸前，牙齿咬得她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她眼睛紧紧闭着，身体一侧死死顶着墙壁。
直至一只手扶上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