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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岑回头,大熟人映入眼帘。

那人依旧是一袭绯衣,长身玉立,形貌昳丽,多情桃花眼含笑,轻易便令人溺于其中。

他手中持了一盏动物灯,是古代罕见的毛绒材质,一眼望去像团胖乎乎的蜷曲毛球。

待距离逐渐拉近,容岑才瞧出那形态状似只温顺软绵的小羊羔。

“自京都一别,已是七日未见了。”

嗓音不疾不徐响起,人不矜不盈在离容岑三步处停下。

只见他抬手将小羊灯往前一递,轻扬下巴,示意她接下,眸如春花含笑意,语调慵懒,尾音拉长:“别来无恙啊,陈东家?”

祁奚?他怎会在逸州?

此处有外人,容岑不得不先将满腹疑问吞进肚里,颔首回应:“别来无恙。”

灯笼刚到她手中,恰有一阵微风拂过,小羊头上微微冒尖的细角随风耸动,竟发出了“咩咩咩”的拟羊叫。

“它还会叫?像,太像了!既然有羊灯,是不是还有牛灯马灯鸡灯鸭灯?”老八瞬间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容岑浅浅一笑,逸州还有这种新鲜玩意儿?

却听店家亦惊奇问道:“这位公子的羊灯打哪儿来的?没看错的话,是用白狐皮毛做的,模样精致机巧,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

闻言,容岑抬头,看向祁奚。

“乃在下请机巧大师所制,世间只此一盏。”

“难怪难怪!”店家大加称赞,将话题转回灯谜上,开始道贺:“恭喜两位赢得彩头!”

店家取来五盏姓氏宝灯,汗颜道:“我家灯笼万不如陈东家手上的,这位公子当真是费心了!”

说着,他又送了几盏小莲花灯。

“三位可去澧河畔放花灯许愿祈福,多放几个,总有能实现的。戌时正独钓台还有烟火表演,一年难得一次,待会我也要去看呢!”

店家热情好客不怕亏,容岑眼看两手空空的老八已经拿不下了,自己与祁奚二人也都被塞了个满怀,她连忙喊停:“已然够了,多谢掌柜美意。”

离开前,祁奚还嘴甜补了句:“祝您店门呈盈,生意昌盛,财滚滚!”

吉祥话谁不爱听?哄得店家那是眉开眼笑乐不休。

容岑这趟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老八左手握着五支手柄,右手抱着大摞花灯捧在胸前,左顾右盼,没看到目的地相同的行人,便道:“主子,我去问问放花灯往哪边走!”

许是百姓都去等节目了,这条街冷清许多,零星几位路人也行色匆匆。

独留祁奚与容岑并肩而行。

再无外人。

“阔别稍久,眷与时长。”

细碎的笑在容岑耳边炸开,熟悉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祁奚言笑吟吟:“云期呢?可有想我?”

他陡然凑近,容岑心生怪异,下意识后退,又往前走了两步,随口敷衍:“嗯。”

“好歹知己一场,你竟只言片语都不愿与我说了吗?”一声轻叹自身后传来。

她印象中……好吧她完全没印象,但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知己吧?

容岑看他就像个过分戏精的自来熟,她轻咳两声,转移话题:“祁大人不是回了南浔复命么,怎会在逸州?”

甫一问出,她就发觉出不对劲。

刚回大胤那夜他在,太后逼宫他亦在,逸州动乱他还在。

他不止在盛州皇宫畅通无阻,他在整个大胤皆是。

方才谜底的五个姓氏:秦茂搜刮民膏民脂,犯了她的大忌早晚要除;宋将军被她派来驰援,是逸州百姓眼中的大英雄;而江、越和容分别是南浔、西凛和大胤的国姓……

前两个不提,只江越容三大尊姓,普通百姓,寻常店家,谁敢拿来猜灯谜图一乐?

除非背后有人授意。

而这个人,显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区区一个使臣,不可能无需向南浔皇帝复命而来去自如。

她在外能披着陈公子、陈东家的马甲,别人亦能。

所以,祁奚或许也只是他披着的某张皮而已。

不是南浔使臣,那他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

脑中“智慧之光”飞快闪过,她想起自己曾命肖廉搜集的天下各国信息,南浔常宁皇帝膝下五子一女,大皇子二皇子早夭,三皇子四皇子皆已参政在朝中任职,唯有五皇子江允……招猫逗鸟,不学无术。

当属他最“游手好闲”。

容岑脚步猛顿,南浔势力竟渗透至此,她越想越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祁奚复又与她并肩而行,只一个眼神对视,便知她所想,却毫无身份暴露的慌乱,反倒像是揭穿他人身份的那一方,气定神闲轻笑:“陛下睿智。”

“但不必受其庸扰。”似是察觉她心情沉重,他再开口略有安抚之意,“你我结交的是人,又不是身份。”

“身份决定立场,你我处于敌……”容岑咽了咽口水,只恨方才没将情绪藏好,虽未言明却被对方一眼看透。

此处偏僻无人,前方不远还有条幽深小巷,是绝佳抛尸地,而老八迟迟未回,她危矣!

坐以待毙定然不可能,容岑生出了一百二十分警惕,如若他有异动,势必要先抛却花灯,她亦可借手上这摞花灯拖延一二,但自己这三脚猫都不如的功夫……打肯定打不过,就看能否跑过他了。

容岑已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却听祁奚坚定道:

“我与陛下,永远不会站在敌对面。”

永远?这谁说得准?怕她没用晚膳会挨饿,搁这给她画大饼充饥呢?

容岑没作表态,默默又离他远了两步。

祁奚:“……”

你后退两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祁奚舌尖抵着后槽牙,气笑了:“陛下忘了与我的约定?”

容岑:“???”

不是,你一副被我始乱终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恋爱脑发昏不顾大局与你私相授受不成?!

容岑瞪着铜铃眼,脑子一片空白,没检索到任何相关记忆。

她试探问道:“是何约定?”

祁奚微笑:“你果真忘了。”

赶在他再次开口之前,容岑抢占先机,“那必定不会,只是你整个人都是造假,你我缔结的盟约自然也做不得数。”

笑话,你都看出我不记得前事,我还能给你胡扯蒙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