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赵以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这让李沉的脸色黑了不少。
他不知道赵以琴跟开发组的人员们都说了什么，只是能感觉出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对劲，那不是羔羊被压迫的担惊受怕，而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为了让单机二组不再出乱子，李沉干脆亲自坐镇办公室，盯紧每一个人。
所幸李沉一来，办公室确实安稳了不少，没有第四个人再打算辞职，所有人一直工作到了晚上八点。
毛源兢兢战战地工作了一天，他忽然站起了身，李沉正负责原本属于赵以琴数值测试的工作，瞬间抬眼望向正走动的毛源。
“怎么了？”李沉本以为他要去接茶倒水，没想到居然收拾起背包，竟然一副要走人的样子。
毛源尴尬地摸摸头，讪笑道：
“那个，今天我儿子生日，我能提早走吗？”
他指了指墙壁挂钟上的八点整，有些不好意思。
李沉不悦道：“我都陪你们加班了，你还……行吧，你回去吧，记得明早早点来，把按时需求的工作量补回来。”
毛源连忙点头感谢，他弯腰的背影落在茶茶子的眼中，令茶茶子心里说不出滋味来。
晚上八点下班，居然还要叫提早走？
毛源一路赶到停车场，等他到玩具店买好给儿子的生日礼物，又堵车了一会儿，到家已经是九点钟了。
毛源不是橘海市本地人，这十来年努力工作赚钱下来，也有一套房子的首付钱，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温馨小屋。
本以为买了房，生活该舒适不少，谁知道反而成了房奴，每月还完房贷，手里就不剩多少钱。直到杀戮尖塔成功后，分红越滚越多，他才终于能在房子的重压下喘口气。
“你总算回来了，”三十岁出头的妻子迎了上来，接下毛源手中的公文包，又帮他脱掉冲锋衣外套，“文文等了你好久了，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
“工作有点忙，抱歉啊抱歉。”毛源对妻子也是一副讪笑的表情，不过跟对李沉的讪笑不同，他对家庭的厚颜强笑，实则是因为内心亏欠。
“都九点了，还忙，游戏公司哪来那么多活。当初就跟你说干脆考个事业编，跟我一起……”
妻子絮絮叨叨的声音落在毛源耳中，他有些习惯了，不论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都有人在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爸爸！”
戴着寿星帽的小男孩从厨房跑了出来，脸上还沾着些奶油，兴奋地要抱抱。
一见到文文，毛源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他抱起迈着肉乎乎的小腿奔跑的儿子，逗弄着转了两圈。
“爸爸，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文文童言无忌道。
“怎么会呢，”毛源笑了笑，用胡茬刮蹭儿子光滑的脸蛋，“今天是文文的生日，爸爸当然要回家啊。文文你看，爸爸还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是你最喜欢的奥特曼玩具。”
他从礼物盒里拿出一个泰罗，文文拿着奥特曼看了一会儿，却噘着嘴道：
“可是都九点了，妈妈做的菜也冷了。”
毛源顺着文文的视线望向妻子，见到妻子只是哼了一声，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还说道：
“我去给你们热热菜，让爸爸先陪文文玩一会儿。”
毛源点头答应，他的笑容也愈发苦涩，直到面对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丰盛菜肴，他渐渐变得无从下筷。
餐桌上三荤一素一汤，又是粉蒸肉，又是骨头高汤，每一道菜都是要花不少心思和精力去做，妻子的脸似乎都被油烟熏黑了，可她还是喜笑颜开，给毛源夹菜，努了努鼻子说道：
“尝尝，我今天这手艺是不是大有长进！我可是跟做菜班老师学的，听说他还是哪个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尤其是这个骨头汤，前后要熬上一整天，可麻烦了！”
“好吃，”文文先喝了一口汤，又转头看了眼毛源，奶声奶气道，“爸爸怎么不吃啊？是不是文文不乖，吃饭前偷吃蛋糕了，惹爸爸生气了？”
“怎么了老公？”妻子奇怪道。
“我……”
不知怎的，毛源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都做好两头受骂的准备了。在公司那边提早下班，要被李沉使眼色；儿子生日当天回到家又那么晚，让妻儿等到饭菜都凉了。
结果……
“我……”
就是这么一瞬间，毛源仿佛彻底想通了。
他一辈子都习惯了圆滑的活法，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挺直腰背，为了姜山，也为了不再辜负妻儿的期盼！
毛源缓了缓，泛着泪花笑道：“我就是想，有一件事情跟你们宣布，感觉有点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事情？”
妻子愣了愣，忽然担惊受怕道：“老毛，你不会是体检检查出什么了吧？你不要吓我啊！”
“哪跟哪啊，”毛源安慰了两声，说道，“我就是想，以后不那么晚回家了。”
“真的吗？”
文文喜出望外，高呼道：“好耶！那以后爸爸可以陪我看名侦探柯南了，每天七点播，爸爸以前这个时间点都回不来。”
妻子倒是没儿子那么傻乐呵，蹙眉问道：“是工作那边……有变动吗？”
毛源点点头，说道：
“我想把心玩那边的工作辞掉。”
妻子半张着嘴，筷子里夹的肉都差点滑落。
不过跟毛源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妻子很快回过神来，边颔首边大口吃饭。
“这样啊，那好吧。”
“你生气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妻子好笑地剜了他一眼，“你啊，平时担子够重了，尤其是最近加班加的那么厉害，我和文文都担心，你会不会哪天猝死。我还真希望你能休息一下，别老给自己那么大的负担。”
“如果我真辞职了，那我们房贷怎么办？”
“毛源，你不会把我当死人了吧！”妻子顿时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不赚钱，事业编公积金什么的补贴也很多的啊。我们一起还房贷不行吗？”
“好好好。”
毛源被妻子一顿埋怨，不过他的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发自内心温暖的笑容。
……
翌日早晨，李沉打开单机二组办公室大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以及墙壁上时钟十点多的指针。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小职员在，他们埋头在电脑屏幕前，几乎不敢出声。
李沉心底里冒起了怒火，他的指甲钳进肉里，都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