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银行业务员梁向东
梁向东可不是收了林枫的好处费才给兵工厂拉生意的，而是这种想法早在管委会内部讨论的时候就有过预想。
大明内部其实是有几个势力可以纳入台南投资考虑中的，比如石柱、宣大边军、辽东将门以及云南沐王府等。
这些势力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相对其他武装力量来说，他们的自主权更高一些，别管人家私下里做的如何，最起码在需要的时候他们这些势力是能够把军队调动起来，麾下士兵也是完全以主将意志为主的私人性质军队。
越是私有化程度高的部队，投资获得回报的可能就越高，而偏偏台南体系目前还真就不缺少资金，缺少的就是投资能力。
这一点其实也是穿越者们的一种失误，用信用资本撬动发展，一开始大家是因为急需资金稳固自己的基本盘，所以直接把后世的操作拿来效仿，靠的可不全是金融，其中大部分更多是‘骗’‘诈’一类并不光彩的手段。
说白了就是当前时代还没有见过类似手段，有信息差在其中，缺乏实体经济根基，所以只能依靠打造人设的方式在虚荣经济体上下功夫。
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唐人的纸币推向本时空的市场，甚至通过高溢价等方式可以让大部分有钱人来承接纸币价值。
大明本身缺少货币，财富非常集中，市场流通不足，有点后世通缩的意思，其中或许有差别，但整体就是这么个情况。
唐人大量纸币以货币形式流入市场，靠着管委会大规模采购促进消费，就有点大基建时代的华夏那套模式来拉动经济。
问题是成就台南一座城市很容易，想把这些资金滚动起来带动下一座城市就非常困难了。
赚了钱的大明商人依旧不愿意花钱，或者说他们的消费能力有限，能够跟着这波放水一起赚钱的普通百姓又多是在台南范围内工作的人，那些大明商贾在大明境内的劳工和民夫根本没有赚到什么钱。
已经成熟了上百年的大明王朝内部早就形成了层层盘剥的局面，比如商人需要开矿，台南唐人也给了足额的资金购买矿石，可官府层层盘剥，商贾需要计算自己的收益，到了矿工手上就剩不下几个钱了。
除去矿工的正常开销，地方小吏和底层管理者再盘剥一次，矿工能实际拿到手的钱财就很有可能不会增加，甚至会减少。
工作量增加，收入变化很小甚至持续减少，正常情况下自然就会导致产量下降，工人数量减少。
可问题是大明人口充足，矿产也相对丰富，你一家矿场的问题可影响不了整个大明，就算整个大明的矿场都有类似问题，总体上只要能够满足唐人订单的需求，矿场情况依旧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这种情况穿越者们不需要情报支持都能想象得到，可问题是为了尽快在台南立足，尽量撬动更多本时空人力物力资源来保证穿越者的生活条件和地位能够稳定，穿越者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快速完成原始积累。
不是苦哈哈的慢慢发展不能去做，而是那个效率远不如这样的方式快捷，更不如撬动大量资本之后由管委会统一调拨资金资源来集中发展更有效。
想法很好，但这么做的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台南银行和管委会需要让资金持续流动，只有流动起来的资金才能稳定币值，一旦大明白银黑洞吸纳纸币的速度超过了台南银行发行的速度，那么在纸币纸张和印刷设备寿命殆尽的时候，台南银行就会出现没钱可用的情况。
所以管委会挑动了这次琉球进攻，一方面是为了把钱花出去，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这些钱能花到更多人的手上，而不是少数本时空资本的身上。
盘剥很难靠强力约束，因为这本身就是人性的一部分，靠武力压制人性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哪怕这些雇佣兵的老板盘剥的再狠，只要雇佣兵生意有利可图，这些老板终究需要做出适当让步，把雇佣兵赚钱的收入高于种地，高于其他同风险的行业，这才能完成佣兵队伍的组建。
而雇佣兵们赚了钱就必然要消费，本时空的普通百姓和21世纪的百姓并不是一个量级的消费者。
本时空的百姓几乎是一无所有的状态，不说自家房屋是否需要花钱修缮，仅仅是食物开销就能迫使他们把手里大部分钱财用来消费，而这就可以形成一级循环，也就是最基础的通过消费拉动粮食等日常生活用品，进而影响它们背后的制造业。
穿越者不是圣人，也没有打算当圣人，他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靠着这种简单的手段来维持自身印刷出的那些纸币币值，从而让台南银行成为整个亚洲范围内最大的贵金属吸纳中心，然后建立一套自己说了算的金融体系来迫使周边敌对势力减少。
但问题是台南体量只能影响很少几个行业和部分地区，想要把纸币推广在大明内陆，就需要地方上有武装力量来协作维持这个体系。
说白了现在大明人还认可台南纸币，一方面靠的就是唐人的军舰和现代化武器，这些武器可以让人们相信唐人不会轻易被灭，只要唐人不被灭亡，他们就可以从唐人手里将纸币兑换成物资或贵金属，纸币就有了价值。
另一方面也是唐人的小商品创新和部分技术在给纸币市场提供信心，最后才是纸币自身防伪和便捷加速了人们对于纸币的信任。
换做是在大明内部，纸币的价值和辐射范围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大城市的豪绅商贾和勋贵不会担心纸币贬值的问题，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把纸币转移出去，靠着依附他们的底层百姓来弥补其中可能存在的损失。
由于大明早就玩过纸币，而且失败的很彻底，所以相对于那些士绅豪强来说，百姓对于纸币是一点信心都没有的。
现在能认可纸币是因为流通在普通百姓手里的纸币很少，少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所以大家还在把纸币当成稀罕物，又有商贾豪强愿意承托，所以纸币才能不断溢价增值。
管委会希望和大明内陆的地方派进行合作，就拿石柱来说，那里确实没有什么当前时代获利高的产业可以扶持。
但只要石柱马家的白杆兵存在一天，马家和白杆兵就可以成为台南纸币在西南地区的承托方，利用马家在石柱和川蜀的影响力，纸币的价值就能迅速覆盖整个四川乃至西南。
所以梁向东给了秦良玉一个看似很合理的解释，实际上对于川蜀物资，台南需求并没有秦良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看着沉思的秦良玉，梁向东忍不住加码道：“西南多产木材，而在所有商品中，木材运输远比其他商品更加便捷。毕竟其他商品还需要船只和人力来转运，而木材只需要采伐之后直接投入长江，两三个船工驾驶小船就可以跟随木材顺江而下直接送至松江府，我们安排人手到松江府转运，这一趟生意就能完成。”
“台南造船厂，台南房地产开发公司都有大量木材需求，可以说目前是供不应求的状态。我们用台南纸币给贵方结算木材，秦将军可以安排人手在台南直接采购火器和其他石柱急需的商品。”
“这还仅仅是一门生意，白杆兵可以改善武器装备，石柱百姓能获得更多商品，就算石柱方面资金缺少，依靠这样一门稳定的生意也可以从台南银行借款来提前完成消费。尽管看起来提前消费并不是什么好事，但问题是生意也好，农业生产也罢，甚至是战争，都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存在，所以相信秦将军和白杆兵以及石柱百姓也是需要一笔储备资金来应对这些不可控因素的。一旦有点紧急情况需要调动资金，石柱自身资金储备和台南银行的信贷额度就可以帮助石柱马家度过难关，何乐而不为呢！”
尽管秦良玉是个历史名人，尽管她一手操持着石柱马家的产业和整个白杆兵，但面对梁向东这样的说辞，她依旧难免有些动心，甚至有点21世纪女大学生刚刚毕业时被忽悠办理信用卡的紧张和兴奋状态浮现在她的脸上。
没办法，那玩意都能忽悠21世纪的年轻人，忽悠一个1620年的女将军也没有任何问题。
秦良玉终究还是有很严重的保守思想存在的，她毕竟受到的是传统教育，所以在面对这样强大的诱惑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的问道：“梁将军的提议确实让末将有些心动，可问题是如果石柱使用了贵方借款，又无力偿还时，贵方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梁向东没敢拿后世的话语来继续忽悠秦良玉，因为他觉得那样做有点恶心人。他原本想说就算石柱当了老赖又能如何，以穿越者这个体量，总不可能真的跑到石柱去要钱吧！就算把石柱抄家了，又能抄出多少钱。
以他对彭少杰的了解，这个黑心的家伙绝对会给石柱马家一笔非常客观的信贷额度，这个额度肯定会超过马家的实际偿还能力，哪怕是一开始额度正常，用不了多久彭少杰也会给马甲偷偷涨额度，这都是后世的常见操作。
梁向东可不敢说就是希望你马家超前消费还不起钱，然后诱导你们去帮助唐人打天下。这玩法其实一点都不困难，唐人目前确实没有派兵去石柱讨债的能力，但舆论宣传却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在整个大明进行宣传。
一旦马家真的还不起钱，唐人就可以把马家的情况宣传的全大明都知道，换做是那些不在乎脸面的势力，唐人还真就没有什么好办法。
可是马家要脸啊，秦良玉的名声和马家的信誉就能让台南银行拉扯住他们，只要反复拉扯中偶尔降低一点标准，把马家拖下水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说白了就是越要脸的人越容易被拿捏，而偏偏秦良玉和石柱马家就是当前时代大明境内少数几个要脸的势力。
仔细斟酌了一番，梁向东这才开口说道：“石柱马家可不是一个人，而是马家为首的地方土司，这意味着只要马家和石柱这个地方的百姓还活着，我们借出去的钱就不需要担心还不上。一年还不上可以延缓到两年，两年还不上可以延缓到五年，谁都有个沟沟坎坎不那么容易过，到时候只要双方做好协调，延期还款石柱能够接受适当的利息，相信我们彼此之间的问题就很容易解决。”
“更何况事关双方脸面问题，只要双方加强沟通，这些事情都可以在私下来做。而且西南山珍众多，皮毛生意也是可以做的，石柱的经济能力其实远比您现在能够收获的更多，实际能够提前借用的资金远超您的想象，您完全不需要为此担心。”
秦良玉对于梁向东的说辞还真就没有太过担心，一方面她本身就善于精打细算，或许对借钱的利息有过担忧，但只要是她能够接受的程度，她其实是非常希望能够获得一笔资金帮助石柱发展的。
石柱太穷了，受制于产出和运输条件的制约，石柱百姓想要活下来就只能依靠大明，这也是石柱白杆兵终于大明的一个重要原因。
传统礼教只是一方面而已，实际上白杆兵出川作战中大部分因素还是为了赚钱。靠着军队出川不需要缴纳各地关税的便利条件，白杆兵出川作战是有很大贸易收入的，这也是白杆兵能在朝廷拖欠军饷的情况下一次次组织队伍出川帮大明作战的重要原因。
大明其他势力都很难给石柱投资，这主要原因就是各方势力并不需要白杆兵给他们当打手，除了大明朝廷之外，各方势力组建队伍的花费并不高，人家完全可以自己组建。
石柱特产也只能在普通百姓和小商贾那里有市场，也做不到和大商贾进行大宗贸易，这才是石柱难以发展的关键。
秦良玉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发展石柱经济只是一方面，她更需要的还是大批火器能够尽快给白杆兵装备上。
毕竟自己的兄弟还在京津地区向辽东进军，不出意外明年开春以后肯定会和建奴交战，哪怕是为了打赢这场战争，她也需要更多武器装备来减少伤亡，增加战胜的可能性。
更何况西南木材生意一直都被杨家垄断，播州之役结束后，没有了杨家的垄断，西南木材生意被大大小小的商人分润，价格自然就没有垄断时候那么高。
所以石柱这个时候参合一脚也更加方便，要是能做好了，就算是唐人不再采购，这门生意也能让石柱多一大笔收入，毕竟大明也需要大量西南木材。
石柱缺少的就是前期投入的资金，如今有唐人提供借款，未必就不能尝试一下。更何况就算生意失败也没关系，马家不会不承认借款，这笔钱自己或许不会赚，但唐人做生意这么厉害，肯定会有办法收回借款，到时候唐人肯定会想办法支持石柱用其他方式还款，最终石柱总能落下一个赚钱的生意门路，怎么算都不会亏。
眼看着秦良玉的眼睛里有光，梁向东知道这是对方心动自己的提议，当即又开口说道：“由于台南兵工厂产能有限，所以我们可以先把银行贷款额度发放给秦将军，并且还可以帮忙联络欧洲海商和各家雇佣兵队伍，对于秦将军需要的火器和其他物资，我们可以通过这次战争来谋划。”
“比如战争缴获，或者是欧洲海商以及我军炮兵目前使用的火炮，白杆兵都可以通过支付学习费用的方式提前安排人手在各个部队的炮兵队伍中学习，战后由我们促成交易，这样战争中白杆兵的兄弟们就能快速完成炮兵学习和队伍组建，战后直接购买就能成军。”
“相信秦将军也是知道我们台南纸币的，如今纸币溢价很高，我可以联系台南银行将贵方贷款以纸币形式发放，还贷时按银子等贵金属来偿还贷款，这样纸币溢价贵方也能享受，我们是希望能够与马家建立友谊，建立一条生意渠道来确保商品价格不会被那些大家族掌控，所以这对我们双方都很有帮助。”
秦良玉这一次是真的心动了，她在京津的时候就见过官员和士绅们使用唐人纸币，可以说那完全和大明宝钞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前者制作精美，只有唐人能够制作，不存在假币的可能，而且便于携带，自身就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所以早就成了京城官员和勋贵们最喜欢的货币了，她为了能顺利拿到白杆兵的粮饷，也曾安排手下去找商人溢价购买唐人的纸币送给相关官员，同样价值的纸币和白银拿去送礼，京城的官员们往往更愿意收纸币。
毕竟这玩意有溢价，使用起来还非常便捷，与那些晋商和其他商帮开出的银号票据不同，大明主要城市的银号、当铺、金店都会接收纸币，而且还是一家比一家的溢价高，流通能力明显更强，所以纸币拿来跑关系更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