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2023号战列舰上的谈判01
小冰河期并非浪得虚名，东北的三月本就不是个冰雪消融的季节，赶上这个所谓的小冰河期，实际上3月的东港依旧有着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
说如今的东港是个小渔村其实是不准确的，这里除了几个渔民的窝棚之外，唯一还能住人的地方或许只有几艘已经冻结在岸边海冰中的小渔船。
乔羽在抵达东港后的第一时间便下令控制住了这里的居民，那些人除了恐惧之外，也只有瑟瑟发抖还能证明他们活着。
这个时间点明显不适合开始营造东港，林枫和乔羽又都不是很心人，所以彼此之间算是有点默契，直接用了个征用东港土地的名义给那些可怜的渔民发了几袋子粮食和一些碎银子。
无论是粮食还是碎银子，林枫都不敢多给。这倒不是林枫吝啬，而是一旦给的多了，那些跟随乔羽从沈阳城一路走到这里的百姓未必不会心生歹意。
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当前时代和眼下环境来说，粮食无疑就是最具有价值的东西，也足以让很多人抛弃曾经的道德信念走上歪路。
由于低温环境暂时无法建设营地，所以林枫和皇太极的谈判直接选择在了林枫的坐舰船长室里。
台南号风帆战列舰同款姊妹舰，高仿牛牛家的胜利号风帆战列舰，被林枫起名为‘2023号’的风帆战列舰船长室里，林枫提前让人安排好了长桌，并邀请皇太极跟他一起吃了顿午餐。
除了林枫和乔羽这样的穿越者之外，此刻在船长室里的人可以说都是明末这段历史中的明人，人均史书记载一次以上。
后金方面皇太极、阿巴泰、杜度、佟养性四人作为谈判代表，其中皇太极主导，佟养性由于早年是商人，对于北方各地方言都很熟悉，兼职翻译和记录工作，此外还有晋商范家沈阳管事范孝义担任中间人见证此事。
林枫总觉得自己这边的谈判代表有点拿不出手，毕竟自己在21世纪可不是什么大人物，穷尽一生也没机会记录在史书中，所以他把宋应星叫了过来充当翻译，算是弥补了自己这边没有历史名人的缺憾。
大唐方面只有林枫、乔羽两个人算是正牌唐人，其他参与谈判的人员还有翻译官宋应星，以及现场记录员吴光琮。
看着长桌对面刚刚坐下的皇太极，林枫其实是有点恍惚的，毕竟对面那位留给他的印象还是历史类书籍和影视作品流传的内容，可眼前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年仅28岁的后金正白旗旗主。
单说生理年龄，今年32岁的林枫还要比眼前的皇太极大上4岁，这让林枫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嫉妒感产生。
人家28岁就已经是统帅万余兵马的一方统帅，是未来一个诺大帝国的皇帝，更是一个对历史能够产生巨大影响的人。
而自己28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放弃打工仔之路，自主创业失败？打工还债，又或者是成为骑手？
没来由的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会儿，林枫这才发现了一个让他有些莞尔的巧合。那就是按照原本历史进程，1626年皇太极就会继承大金汗位，约等于黄袍加身，而那一年的皇太极才34岁。
对比一下自己的经历，至少自己黄袍加身的时候远比皇太极更年轻，自己是31岁的时候黄袍加身的，由此看来自己其实是比皇太极更‘优秀’一点。
好吧，林枫这就是脑子里的一段歪歪而已，人家皇太极的黄袍加身可是正儿八经的继承大金大汗地位，而自己的黄袍加身单纯就是没了工作成为正式骑手，尽管都是黄袍，意义却刚好是天差地别。
看着发神经的林枫嘴角微微翘起，坐在一旁的乔羽下意识的在桌子下面踩了林枫一脚，后者这才从歪歪中清醒，对着皇太极直接来了一句：“东港、旅顺，我们只要这两个地方，但是你们大金要开放贸易权限，准许我们的商人自由进出大金控制的区域经商，准许台南银行在大金掌控区域内开办银行、矿业、手工业等产业，并承诺我方商人通过合法手段所得一切，不得随意处罚、没收。”
林枫其实有点语无伦次，这话语中很多内容前言不搭后语，无非就是来到辽东之前大概看了一眼唐诗韵帮他拟定好的条约内容，只是他并没有仔细研读，随口一说便是如这般漏洞百出。
皇太极等人明显有些错愕，他们尽管确实不了解正规谈判流程，也一直被大明文人鄙夷为蛮夷，可即便如此，皇太极也没想过传说中大唐会比他大金更不懂规矩。
乔羽感觉有些丢人，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随即又有些羞愧的轻轻推了推身边的林枫。
后者倒是没有羞愧的表情出现，反倒是直接从身边暂时充当记录员并兼职秘书的吴光琮那里接过了唐诗韵早就拟定好的条约。
随手顺着长桌推到皇太极面前，林枫丝毫没有尴尬感的说了一句：“内容太多了，我记不住了，听说你认识汉字，还是你们自己看吧！”
皇太极迷迷糊糊的接过了那份条约，只是扫了一眼便忍不住眼角有些抽搐。
他是个很热爱学习的人，尽管小时候没有机会读书，但他可以说是努尔哈赤的子嗣中最为认真求学的一个。
在大金俘虏大批明国人之后，皇太极一直很注重那些俘虏中的明国读书人，甚至专门把举人、秀才甚至童生收集到自己的麾下来私下给自己讲解儒家经典。
尽管他在这方面的成就不是很高，但可以说皇太极多少还是沾染了一些文人习惯，所以在看到那缺胳膊少腿的简化字时，第一个反应便和大多数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一样觉得有些辣眼睛。
当前时代有简化字，而且大多数简化字其实和后世的简化字差别也不大，但那玩意只能用在日常速写，比如传递简单军情的信件，或者一些小商贩们自用。
文人是会非常鄙夷这种使用简化字的模式，往往会下意识觉得是一些不学无术的人才会使用简化字。
好在文字体系同出一脉，结合上下文其实也并不算很难理解，唯一需要适应的也仅仅是书写模式的不同。
皇太极等人耐着性子研读唐诗韵拟定的条约时，乔羽忍不住小声在林枫耳边说道：“这谈判方面的规矩你最好还是学习一下，以后咱们肯定会有很多海外土地需要掌控，你要参加这种场合的次数肯定不会少，现在丢人也就算了，可别以后跟欧洲人打交道也这么丢人。”
林枫一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这时代的谈判哪有那么多规矩，说错话也没关系，只要没有落在纸上，大不了不承认就是了。”
“要我说真就没有必要搞那么多规矩，谈判最终还是要用实力来说话。你让邵老大把海警船开过来打上几炮，不签条约都没关系，他们后金一样会遵守跟我们的约定。”
乔羽翻了个白眼没有和林枫争辩，因为她很清楚林枫说的就是事实。而对待眼前的后金代表，事实上也确实没必要搞那些繁琐的外交礼仪。
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后金需要稳住大唐，说白了就是有求于大唐，只要大唐不给后金找麻烦，大概率不太过分的条款对方都能接受，所以乔羽恍然间感觉自己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
处于双方如今的地位对比来看，林枫还真就不需要担心会不会丢脸的问题，反正就算是真的丢脸，后金也不管公然嘲笑他，那这样的嘲笑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尽管唐诗韵是个专业律师，但在拟定这方面的条约时还是不可能增加太多后世的合同模板，实际上这份条约的内容反而更加简化，基本上就是大白话说明了基本要求，并没有附赠一些只有后世才需要防备的漏洞。
如同林枫说的一样，很明显唐诗韵其实也意识到了这方面的原因，双方违背条款根本不需要找漏洞，只要有一方认为这个条约需要改变，随时撕毁其实就是很简单高效的选择。
所以没等乔羽想好该如何规劝林枫，谈判桌另一边的皇太极便看完了条约，并且直接开口问道：“关于这份条约的大概内容我方已经看完了，只是其中还有一些内容鄙人不是很了解，还希望林总督能够给予解释。”
林枫大方抬手示意了一句：“说吧，哪里没看明白。”
在林枫开口的时候乔羽一直在认真观察皇太极的反应，只是让她失望的是，皇太极似乎并没有因为林枫的这种语气而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就好像他没有听出林枫语气中的高傲和不屑一般。
皇太极指了指条约上的一段说道：“贵方在条约中要求我方承认贵方纸币的购买力，这一点本人已经从晋商方面了解了贵方的纸币，说实话即便没有我方的认同，贵方的纸币在大明境内也是非常抢手的货币，鄙人不明白这一条加入在条约中是否真的有必要。”
林枫有些诧异，但诧异的来源并不是皇太极询问条约内容，而是他的语气和称呼显得有些正规，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外交人员一样，而且很多语气和用词似乎也显得他才是穿越者。
乔羽非常敏锐的发现了林枫的诧异，自然以她的聪明程度立刻就猜到了林枫的诧异来源，随即便在林枫耳边小声说道：“这类外交词汇和外交礼仪用法早在战国时期就存在了，只不过是千百年来的发展中有所改变，但基本用词方式一直传承到了后世，特别是当前已经到了明末，所以皇太极能说出这些话并不算奇怪，我们在后世通过网络媒体看到的外交发言其实也不算是新鲜东西，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林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尽管他觉得乔羽的解释有些勉强，但他还是回应了皇太极的问话说道：“关于这一点其实很容易解释，那就是我们的纸币制作精美，不容易仿制，并且我们的银行会随着货币市场的波动来调整纸币兑换金银的价格，所以需要贵方认可我方纸币，由此来确保我们双方贸易时可以使用纸币来进行结算。”
这算是林枫搜肠刮肚的解释，作用基本没有，单纯就是他下意识想说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装装样子，免得刚刚自己的表现不够好而被对方小觑，毕竟他看似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
如果皇太极的反应如同林枫的预想一样，他的眼神中出现了迷茫，眉头微皱，显然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让林枫详细解释。
林枫嘴角微微翘起，这才淡然的说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的纸币携带方便，有银行承接，不需要担心纸币不能换成金银。这样以后我们双方可以用纸币来进行贸易结算，只要贵方准许我们在贵方领地内建立银行，就可以减少金银这类贵重金属的交易，免去很多运输方面的麻烦。”
这种解释皇太极倒是能听懂，毕竟这个时代的商人已经早就玩明白钱庄运作了，各方面已经出现了具有汇兑功能的银票，所以带入当前时代的银票作用，皇太极很容易理解林枫这句话。
尽管他不明白林枫为什么要把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中加入这么多废话，但听起来似乎还有玄机，所以皇太极还是仔细思考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一堆废话里真的没有藏着什么玄机，这才点头道：“这一条没有问题，明国商人的钱庄和银票我们也在使用，尤其是晋商的钱庄在我们大金领地内也是可以流通的，我方可以接受这一条。”
林枫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提问，皇太极也算是看出了林枫大概是个什么水平的人，索性开口继续说道：“关于这一条鄙人也有疑问，贵方提出双方尊重对方商人的合法权益，准许买卖土地、开采矿业，并且约定不得查抄、罚没商人合法产业。贵方国民在我大金领地违反法律的行为需要交给贵方审判，准许审判后以罚金名义抵罪，这一点是不是说我们大金无权审判贵方国民？”
林枫点了点头：“没错，关于这一点确实如此。我方国民遵守的是我方法律，这方面我们的法律更加健全，贵方毕竟还只是地方势力，并不具备国家性质，所以司法不健全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方才会希望拥有这个权利，来确保我国国民不会因为不健全的法律而受到伤害。”
皇太极尽管不太懂所谓这些后世的司法解释，但他大概还是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所以眉头微皱，下意识就吐口而出道：“那是不是说，贵方国民在我大金的领地内就算杀了人，我方也不能审判处理，而是要交给贵方审判，而且贵方在审判之后会折算成银钱来弥补对我方的损伤？”
林枫没有丝毫愧疚的点了点头：“没错，可以这么理解。”
阿巴泰忽然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句土话，林枫听不懂满语，只能下意识的瞥向身边的宋应星，期待着他能给自己翻译一下。
只是很可惜宋应星也不懂满语，他这个翻译的主要工作是把林枫听不太懂的大明官话翻译成台南唐人习惯的普通话，这方面还是宋应星在台南工作了下半年已经学会了普通话的原因。
没有等待翻译，林枫还在揣测阿巴泰说了什么脏话的时候，那边皇太极已经快速用满语安抚住了阿巴泰，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我方不能接受这一条，如果贵方国民在我大金领地杀了我们大金八旗子弟，难不成也只能用赔钱了事的方式解决？这对我方是不公平的。”
乔羽其实对这一条也有些不满，尽管她接触过很多外国人，也很清楚这就是那些人搞出来的特权，但多少有些被自由世界传播的东西影响，她反倒是更为反对这种特权。
所以乔羽下意识就想开口让林枫放弃这一条，反正她是看过条约内容的，知道这就是唐诗韵随手加上去的部分，并不是管委会一定要获得的特权，而是唐诗韵留给林枫谈判是可以让步的部分。
可没等她开口，林枫却笑着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看似天经地义，贵我双方都遵守的习俗，但其中一直都有一个明确的漏洞，不知道贵方是否考虑过？”
皇太极眉头微皱：“请林总督解惑。”
林枫毫无廉耻的说道：“很简单，经济损失没有计算在这种约定俗成中。举个例子，我方国民因为种种原因杀死了贵方一个八旗子弟，按照这种约定俗成，贵方只要杀掉这个凶手就算是给那位死去的八旗子弟报了仇。”
“可是这报仇看似很爽快解气，但是贵方八旗子弟的家族中却彻底丢失了一个成年劳动力，贵方也失去了一个成年士兵，这份损失并没有得到补偿，而贵方和我方却在这个矛盾中各自损失了一个活生生的性命，一个劳动力或者一个士兵。”
佟养性谨慎的看向林枫问道：“难不成林总督是想说，杀了人没关系，只要用钱财补偿就能让我方的损失得到弥补？”
林枫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我们双方都会有损失。但是如果按照我方的处理方式，贵方在损失一个人的情况下可以得到大笔金额补偿，这笔补偿会按照一个成年劳动力的正常生命周期能够获得的价值来补偿，这无形中贵方就没有了损失，失去子弟的八旗家庭至少在无法挽回损失的情况下能够过的好一点，而不是一时复仇爽快，最终却要白发人出来工作，让家庭变得更加困顿。”
乔羽嘴角微微抽搐，她自然听出了林枫的诡辩，而且更深一层，其实她还听到了林枫在暗示贵族特权需要在双方形成默契。
皇太极也听出来了，或许一开始他会以为这是唐人想要远超八旗的特权，要让他们的国民在大金的领地内成为人上人。
可仔细一琢磨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这根本就不是在说特权的问题，毕竟当前这个时代其实就是这么处理的。
复仇是复仇，经济补偿是经济补偿，贵族杀人用钱来‘赎罪’自古就有，唐人根本就没必要在条约中强调这一点。
所以皇太极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唐人这是在给明国的那些俘虏开一条路子，要在东港这里建立一个可以合法赎买明国俘虏的渠道。
说白了这一条根本就与犯罪无关，而是要借着这个条款来建立一个‘引渡’机制，当大金俘虏明国有价值的人员之后，唐人可以借用这个条款来帮助明国人进行赎买，而大金可以通过这个渠道将明国那些有价值的俘虏变现。
当然这也只是皇太极个人的猜测，否则他无法相信林枫为什么非要对这一条如此细心的解释，更无法理解这个时代本就存在的特权，大唐明明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确保大金不敢随意处置他们的国民的情况下，依旧要重视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