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辽东难民的选择01
东港，是7月。
一开始在知道自己代表了整个大金要留在这个叫东港的小渔村时，多尔衮的内心是非常愤怒的。
原因也很简单，相比于他的兄弟，多尔衮如今已经有了汉学老师，至少那些努尔哈赤赏赐的包衣中就有大明读书人，并且课业方面努尔哈赤也有过要求。
尽管他的年纪还在启蒙阶段，但这并不妨碍那些包衣老师会跟在他的身边给他解释一些关于大明的事情。
因而当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质子送到唐人手上的时候，他身边的那些包衣老师是给他详细分析过关于唐人的事情。
所以多尔衮觉得这就是质子，就是发配，甚至说就是一种抛弃。
当然在这个小渔村生活了两三个月之后，他的观念也确实有了一些变化，比如今年才九岁的多尔衮即便未来的成就很高，但并不能摆脱如今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稚气。
他喜欢上了唐人在这里售卖的零食，喜欢上了唐人那些有趣的玩具，甚至喜欢上了唐人在这里建筑的那些房屋，以及他至今还在收集而始终没办法集齐的三国人物卡牌。
随着对唐人的了解以及整个东港的日新月异，多尔衮开始相信唐人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建成了台南。
也开始相信大金与大唐之间确实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这鸿沟并不是靠着刀剑就能抢过来的，而是需要学习，需要创新，甚至需要自上而下的转变原有的观念。
很多事情对于多尔衮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很朦胧，但这并不妨碍他自己接受全新的观念。
与多尔衮有着一样想法的还有另外一波人，他们便是那些跟随这乔羽一起来到这里的沈阳流民。
说起来这事也很有意思，因为当初那些人从沈阳城离开的时候，大多数人并没有直接跟着唐人一起来到东港，相反很多身上还有钱财的人选择了南下辽阳，去寻求大明的庇护。
这一点是人之常情，毕竟身份认同方面辽东汉民们还是认可大明的，他们的消息渠道很闭塞，并不清楚所谓的大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大唐在海外的战绩，因而有钱财的人往往会根据自己的认知来做决定。
但乔羽的队伍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人数，相反，跟随她一起来到东港的人数远比离开沈阳城的时候更多，甚至一路走来，居然还有很多女真人也加入到了队伍中来，以至于当乔羽抵达东港的时候，队伍中汉民、女真人甚至蒙古人和朝鲜人几乎混杂到了一比一的地步。
这些人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贫穷，他们选择跟随乔羽的队伍并没有什么家国大义，也没有任何稍微需要时间进行的思考，完全就是因为乔羽通过晋商渠道购买了一批粮食，每天都会给跟随而来的人提供两碗浓稠的米粥，仅此而已。
这是第一次选择，是在皇太极和两白旗精锐面前出现的真实画面，事实上在这些人加入到队伍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展现出对于两白旗精兵的畏惧，他们的脸上只有麻木和对米粥的渴望。
等到了东港之后，林枫是基本上没有对这些人进行过管理的。
这位所谓的东港总督唯一做的事情只有两个，第一件便是从来不会离开他那艘2023号战列舰，每天活动的最大范围就是船长室和上层甲板。
他与民众最近的距离便是战舰船首遥望那些跪扶在海岸边百姓，直线距离超过100米。
第二件事便是下达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命令，那就是给那些愿意加入东港总督府管理范畴的人发放户籍证明，并给每个拿到户籍的百姓免费发放10元唐元纸币。
就是这么两件事，林枫成为了这些人心目中的英雄、活菩萨，再生父母，甚至每一家长生牌位上的那个被供奉者。
管理？不存在的，刚来东港的时候还是早春，小冰河期可不是开玩笑的，8月的海南都有过下雪的记录，更别说辽东了。
所以林枫不认为自己的半吊子管理水平能给那些百姓带来什么帮助，甚至从他自己的生活经历来看，他总觉得越是不靠谱的管理反而越容易出问题，反倒是不如一开始就放弃管理，让百姓自己连建立基本的默认规则。
这或许有些残忍，因为拿到钱财的百姓自然会心生歹意，尽管这不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但贪婪者是必然会存在的，欺凌肯定会发生，缺少约束力的情况下，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然而事实却是让所有准备看林枫笑话的人自己先傻了眼，首先林枫带来的钱都是从台南银行那里借来的，是用他个人资产抵押从彭少杰手里拿来的10元大额纸币。
首批次因为这笔钱财愿意加入东港总督府管理，并且成功拿到户籍的人数就超过了一万人，这意味着林枫第一笔支出就超过了10万元。
纸币目前还是溢价阶段，因为货币市场处于货币不足的状态，加上纸币制作精美，很多本时空的人坚信这玩意有收藏价值，误以为制作成本远超实际面额。
所以溢价目前高达1比1点2以上，也就是说，这10万元至少能兑换12万两白银。
有唐人的地方就会有海量商贾，这近一年以来大明及其周边接触过唐人的商贾士绅之间留传的俗语，也是一个大家认可的现象。
因而在确定拿下东港之后，很多江南海商便携带着大量物资赶到了东港，而林枫的这个做法又没有让他们失望，因为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贫如洗的流民，而是人均10元现金的一万个消费者。
这些拿到钱的流民摇身一变成为了采购方，因为他们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是很清楚，可以说完全不了解纸币的价值。
而他们除了乔羽提供的粥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抵御严寒和风险的东西，自然他们在拿到钱之后便会第一时间将其消费出去，换成他们概念中真正值钱的东西，比如粮食、被服、工具等生活物资。
林枫不管并不代表台南就真的对这里一点管理都不存在，或许这边是真的没有派遣专业人士来管理，但这一年时间里，台南唐人用现代人的理念却给所有士绅商贾无形中设置了一层枷锁。
这层枷锁的名字叫商业信誉，台南银行要看信誉来决定贷款额度和存款利息，台南海关和税务部门要根据信誉程度来决定税收比例，甚至台南警察都会根据信誉程度来决定是羁押还是直接移交法院，总之唐人用所谓的信誉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精神枷锁。
能和唐人做生意并且获利颇丰的人都知道这套规则，也格外重视这种信誉。因为大家在运作一段时间后发现了这种玩法的好处，毕竟这个时代的贸易是有风险的，可要想获得更多的利润，那就需要尝试与不同商人进行贸易。
彼此不熟悉的情况下，交易双方都需要格外谨慎，而有了唐人建立的信誉体系，这就可以方便双方迅速建立基本信任，然后顺利完成交易。
信誉度越高意味着你在商业竞争中越容易获得更低的进货价，尽管这种玩法有些理想化，但偏偏时代促使了这种理想化的东西更容易被接受，而且越是大商人大士绅也越重视这些东西，进而就让这套体系比较受认可，何况这套体系还处于刚刚出现的阶段，很多奇葩玩法或者钻漏洞的事情还需要时间发酵。
有了这套体系在，很多来辽东准备发财的海商便相对自觉的给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价格，至少粮价和生活物品的价格还比较低，商人们暂时还担心东港总督府会因为这些事情判定他们的信誉程度降低。
这就形成了一个较为友善的局面，商人们在仔细核算成本之后给了较为低回报的价格，拿到总督府户籍和钱财的百姓可以用这笔钱购买更多东西，纸币便瞬间成了这些人眼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正向循环出现端倪，都不需要林枫出面，乔羽便可以拿着林枫开具的证明直接挂牌出售东港的土地。
商人们因为相信唐人的商业信誉而敢出高价购买土地，进而东港总督府的财政便有了来源。
一波消费直接带动了这里的消费市场，又让总督府有了收入，继而就可以开启基建形成初步循环。
林枫拿10万给百姓，百姓拿钱消费给商人，商人获利的同时看到了长期获利可能，进而追加投入购买土地建设房屋商铺，这些行为带来的收益给了总督府财政来源保证。
有了保证之后便可以向台南银行在东港建设的分行进行基建贷款，那到钱了就可以招募百姓进行基建，从而直接把后世的那一套流程搬运过来。
林枫亏了吗？白给百姓10万元，看似亏了不少，而且回款需要很长时间。可实际上这一套流程运作起来，地价、总督府收益等多方面都能给林枫带来可观回报。
更不要说总督的权利中还有很多隐形福利，他都不需要额外动作，只要把他在台南的那些公司在东港这里开一个分公司，分分钟就能把更多的钱赚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一套后世人常识性的知识，在当前这个时代人的眼中就是奇迹，在百姓眼中就是活菩萨，是那些汉民、女真人、蒙古人和朝鲜人心中认可的管理者。
所以尽管林枫一直在船长室里当宅男，但这并不妨碍加入东港的流民认可他，甚至很多人愿意用性命保证这位总督永远能够掌控这片土地，别管是大明还是大金，他们都有了勇气去反抗。
乔羽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脸红，这倒不是因为她看上了哪个帅哥，也不是因为有帅哥在追求她，而是每当她出现在东港的街道上，那些性格直爽的辽东人，也是现如今的东港人总会称呼她为仙女。
这倒不是因为她长的漂亮，至少不全部是这个原因。而是很多东港的实际管理事务她都有参与，百姓们见不到真正的统治者林枫，就只能把他们唯一能回报的善意全都加注在乔羽的身上。
一些大明和朝鲜的读书人总觉得唐人的管理很奇怪，因为他们并没有在东港看到唐人参与管理，那个传说中的东港总督府甚至都还没有选址开建，很多事务都想要办理还需要去战舰停泊的地方寻找总督府属官。
至于治安问题，这事还真就非常容易解决。
拿到钱财的流民在购买物资之前难免会遇上一两个强人，但问题是商人们可不在乎你是不是强人，再强也强不过唐人。
所以强买强卖不存在，那些小混混抢了钱财想来购买东西的时候，商人们自己就会让手下的家丁教训对方，顺带着还会让那些人把钱财还给被抢者。
这可不是商人们发了善心，而是他们怕唐人在他们的信誉方面有什么改动。林枫给每个人10元钱是有数的，谁的手里突然多了钱财，这种事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再者上了户籍的人是需要凭户籍购买商品的，没有户籍自然也能购买，但那个价格可就非常感人了，不在唐人信誉体系内，不要个天价都对不起商人的本性。
其次就是能跟随乔羽一路从沈阳来到东港的流民也不会是弱者，弱者一般都有家人保护，否则是跟不过来的。
所以小混混人数少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一旦人数多了，都不需要谁出面管理，看看岸边的那些战舰，再看看军营里的那些士兵，混混们在不清楚唐人脾性的情况下，自己就会先心虚。
东港治安能好，一多半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这些人暂时不够熟悉唐人，而偏偏乔羽又用实战结果证明了唐人的实力。
至少女真人打败明军是事实，唐人突袭女真人也是成功的，而且还是全身而退迫使女真人认可了东港属于唐人，这个结果就可以说明一切。
此外还有一点也十分重要，那便是东港建立之初就摆明了是要和女真人进行交易，也是为了将辽东物产出口渠道打通。
自萨尔浒大战结束开始，辽东已经积攒了数年的皮毛和山货，这些东西原本就该出现在大明江南市场上，但因为局势原因一直没能成行，以至于江南地区辽东商品的价格连续几年上涨，已经快要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指望晋商那种运输效率满足江南市场是不靠谱的。
所以商人们急需辽东皮毛山货，这就使得东港这里成为了整个辽东目前最大的出口市场，许多山里的女真人也在后金的安排下带着自己的商品跑来贸易。
贸易增多加上基建就迅速让东港有了雏形，才三个月的时间，这里便已经有了大量简易木屋，市场也基本有了轮廓，甚至很多辽东女真人和蒙古人甚至朝鲜人也开始自发的研究起了唐人的信誉玩法。
这东西其实就是适者生存的问题，来这里贸易的人首先就很清楚唐人、大金都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一旦有这两方出面，以他们对女真人的了解，失信后果会非常严重，至少他们脑补的画面是这样的。
这就减少了欺诈行为的出现，更何况东港总督府是要出面收税的，尽管他们自己还没有足够的人手直接管理收税，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税收行为普及给所有来东港贸易的人。
态度如此坚决，又有江南海商佐证，很多商人便又不敢因此而冒险，终究还是担心人家说的都是真的，万一被抽查出来，人家会直接出动军队予以剿灭，这样的代价有点太高。
当然胆子大的人从来就不会少，尤其是商人群体中，眼看着自己即将到手的利益要被税收分割走一部分，很多人是接受不了的，自然也就会有人去尝试。
一开始确实有人尝试成功了，但问题是唐人那些总督府雇佣的书办太过认真，每一笔交易人家都切实记录在案，这就会导致很多漏交和故意逃避税收的人会直接出现在唐人书办的面前。
人家不来提醒你，只是在总督战舰附近的公告板上公式税收流程，一旦逾期就直接将漏税部分打包出售给大金，这就有点玩不起的意思了。
一开始皇太极听说唐人把漏税消息卖给他们的时候也是发懵的，可转念一想他就意识到了这里面有利可图。
漏税的人漏的是唐人的税，因此无论如何处罚，被处罚人都只会记恨唐人，与他们大金可是没有关系，至少不会被因此记恨。
其次就是唐人只要原本税收部分，按照漏税罚金的额度来计算，打包给他们大金，他们大金就能凭空要回一大笔钱财来，无非就是给唐人充当一次打手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林枫不太懂现代金融，但后世的网络也说过一个叫做‘外汇’的词汇，至少他是知道这玩意的一些粗浅运作的。
比如台南武器、台南重要商品，这些东西在台南都是只收纸币才肯限额销售的东西，想要购买的唯一方式就是必须要有纸币，而且价格不菲，所以皇太极为了能搞到纸币，自然就得从多方面下手。
所以当乔羽来找林枫，表示她自己麾下的家丁队伍请求她可以申请到购买漏税包的时候，林枫就知道这东港总督府辖区内的税收算是稳了。
乔羽的手下都想买漏税包，这说明这里面有利可图的同时也暗中将总督府的法令推广了出去，而他们都能接受，皇太极自然也能接受，这就可以让他平白得到两支催收队伍。
皇太极没在东港，因此这事就成了多尔衮的工作，尤其是他麾下还有一小队兵马的情况下，年仅9岁的多尔衮很快就给他购买收集三国人物卡牌多了一笔零花钱来源。
至于未来的多尔衮会不会走上‘催收’一道，那就和林枫无关了，这毕竟只是商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