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凛。
钦差正使句句扣人心弦。
码头上，所有人纷纷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
陆慎闻言，惊讶地望着贾玖，难不成，就因为王慎没有亲迎，他便要治王俞大不敬之罪？
不能罢？虽说失迎钦差实属大过，但他也派人传话说了他身体不适，王俞到底是没有彻底撕破脸面。
另一边，一众随行官员听了贾玖的话，无不面面相觑。
实属太刺激了，这还没启程呢，正副钦差就开始掐起来了。
惟有个别的官员，无不从心里感到一丝担忧。
这趟差事如若办砸了，等他们回京后，少不了会被上官训斥一顿，吃了上官的挂落是小事，倘若失了天心不喜，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一时，头脑思维通透的官员，无不目露担忧之色。
一些与陆慎交好的官员，纷纷朝陆副使打着眼色，期望他这个副使相劝一下，正副两位钦使。
“陆侍郎，回答本伯！”
雅雀无声的码头，传来贾玖的一声冷喝。
陆慎心底一凛，大不敬罪可大可小。
念及此处，陆慎忙躬身一礼，答道：“回钦差大人，大不敬，重者可斩、绞，轻则流放。”
说罢，复又轻声道：“何况王副使，他已经传告身体不适，顶…顶多实属御下不严，大人，他是杨首辅的得意门生。”
贾玖微微一笑，问道：“陆副使，可有收到陛下旨意，整个南下钦差使团，唯本伯一切作主？”
“回大人，下官已受到内阁王大学士提点。”
“马甲，替本伯去将那位陆慎给请下船来！”
“哎哟，错了，伯爷，下官是陆慎，那位副使是王俞。”
一直立在伯爷身边的马甲，闻言，抱拳领命一声。
而后，登时领着亲卫朝王俞的楼船走去。
立在甲板上面的王俞一听，老脸登时被气得涨红一片，喝道：“贾玖，那怕你是钦差正使，你也无权，决定我这位副使的去留！”
上得甲板的马甲，不理会对他怒目而视的王俞，朝他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伯爷亲卫上前几步，一人提着他一边胳膊，将堂堂钦差副使抬下了楼船。
其他还在看好戏的一众官员，见状，纷纷从心底里冒起一股寒意。
蓦地，他们想起，这位钦差还是千户之身时，便已经敢对上一位伯爵，何况现在的他，以伯爵的身份兼领钦差大员？
被抬下楼船的王俞，朝贾玖吹胡子瞪眼地骂道：“竖子敢尔！你这个黑炭头！本官定要参你一本！竟敢私带女眷，成何体统！陆慎，你们不许启程，本官这就马上回城，禀告首辅，定要进宫参这竖子一本。”
“聒噪。”
贾玖挥手示意亲卫将王慎松开，贾玖欺身上前，抬手就是一抽。
“哗！”
一直侍立的随行官员，纷纷侧目，这钦差还真敢抽副使啊！
王俞被贾玖这一抽，老眼圆睁，登时懵了。
抽罢，贾玖贾冷声喝道：“本伯曾当着杨首辅的脸面，问询过陛下，这杨首辅信不信得过，杨首辅都未曾当面喊本伯一声竖子。
你是什么身份，本伯是什么身份，本伯如今乃是三等西宁伯、江南巡按使、两浙采风使，本伯如今代天子巡视江南、两浙。
你一位正三品官职，竟敢躲在船舱称病拒迎，本钦差大可立斩于你！来呀，将这位不敬钦差的狂妄之徒先打入南司诏狱。”
说罢，贾玖直接朝愣在当场的诸位随行官员冷声道：“事急从权，本伯便将探事司卫锦千户提为本次南下的钦差副使一职，并让人飞马将今日之事上奏圣上，诸位，还请速速登船！”
王俞当下急了，喝道：“贾玖，你无权撤销本官的副使之职，本官只是身体有恙，故而未有亲迎，你这是欲加之罪，更加无权将本官打下诏狱！”
贾玖剑眉一挑，清声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在甲板上面活蹦乱跳的，你当本伯眼瞎，还是当探事司的卫锦千户眼瞎？
本伯先前只是命你下船，你便辱骂钦差，本伯按律将你打进诏狱有何不可，先暂时将你打进南司诏狱，待本伯回京再作处理。
如若不然，省得你今日不敬钦差的言论，将来吵到朝堂之上，扰了陛下的圣心。”
停顿一会，贾玖侧眸，环视一遍高台上面的所有官员，冷声道：
“陛下为何着急让本伯今日便启程南下，还派了两名太医随行？
这些太医，皆是陛下指派给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诊治所用，后面的那些女眷中，有林御史的嫡长女随同，这些，本伯早已经请内相大人回禀陛下。”
清冷的声响，在码头的周遭回荡。
其他的官员，包括陆慎，再次投向少年钦差的目光，纷纷带上了深深的忌惮之色。
先前的好言好语，感情是在这里等着王俞呢？
王俞在听到贾玖后面的那番言论，便沮丧地低下高傲的头颅。
贾玖其实大可请出王命旗牌，直接剥夺王俞的副使之职，甚至斩之。
毕竟，这是崇德帝密旨于他，整个南行使团，皆以他为主。
王俞这个老阴比，显然是想仗着资格老又有一个首辅在背后撑腰，才会膨胀到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确如陆慎所说，王俞虽没有亲迎，但他找了借口，何况同属南下使团，按正常人的思维，的确是不好朝王俞发难。
可惜，贾玖的思维不能按常人那般揣摩。
倘若王俞最后没被他激将出现在甲板上面，贾玖还真拿他一时没办法。
封建社会，什么都大不过皇权！但称病之人，皇帝也没办法。
车驾里，林黛玉的蹙罥烟深深蹙起，先前闻听那名老仆的话，黛玉的心里便一阵紧张，纤纤玉手紧紧攥住绣帕，一直未松。
‘又一次，承了那位的情了呢。’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林黛玉的美眸里浮现出一丝愁容。
薛宝钗杏眸轻眨，伸手轻轻捉住黛玉微凉的小手，劝尉了一句：
“林妹妹也别担心了，东府的那位，如果没有得到陛下的允许，显然是不会命人去告老太太，让琏二哥无需再另雇客船。况且，陛下更还派了太医前往扬州诊治林伯父，妹妹便安下心来罢。”
雪雁将窗帘打了下来，一双可爱的大眼睛，闪起一道晶莹的光彩。
‘我就说玖大爷是个好的，可惜了，紫娟又没在这马车里，真应该让她瞧一瞧如今的玖大爷。’
至今日，雪雁已经成功进阶为，玖大爷的第一拥趸者。
最后面的一辆马驾里。
薛蟠瞪圆大眼，无比钦佩地惊叹一声，随后又朝贾琏问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琏二哥，兄弟有一事不明，这玖哥儿真不怕那王什么的回去找他座师告状？
再怎么说，这位王什么的还是正三品官员罢，如此就被玖哥儿给打入诏狱？首辅大人指定得捞人，然后再参玖哥儿一本罢？”
贾琏至今还在回想适才贾玖所说的一言一语，后又回想起昨日在丛绿堂的情景。
见薛大脑袋询问，贾琏方自回过神来，苦涩一笑，道：“如果玖…兄弟前面说他曾当着首辅的脸面，问过陛下，首辅大人可信不可信。这事如果是真的，那么，玖兄弟在陛下的心里，圣眷正隆！”
停顿了一会，贾琏思忖半响，这才压低声音，故弄玄虚地道：“前不久，朝堂发生一件有趣的事儿，和林姑父同科的一甲状元文学士，被陛下简拔为东阁学士，而杨首辅，则是上皇的心腹！”
薛大爷听了，脑袋有一点懵！
皇帝老子提拨一名东阁学士，和杨首辅是皇帝老子的老子的心腹，有什么关系？
贾琏瞧了一眼薛大脑袋，轻轻一笑，眼角处露出一抹揶揄。
这些话还是他在勾栏吃酒时，从隔壁厢房给听来的。
自己在听到之后也是百思不得其故，今日听了贾玖这一翻话，他才明白过来！
东府玖哥儿，这是在借势啊！
这时，一直停顿的马车动了，开始缓慢地朝码头处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