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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水湮宫 >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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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易宅特有的金骨绸车!”干枯发皱的手颤颤指着从巷口经过的马车,一手持枯木杖的老妇人大声喊道。

众人闻声望去,四纵护卫围绕的雪色金骨绸车中,端端持扇,玉面姣丽高坐者,正是传说中凤羽庄的东家、天下第一巨富的女主人——易寯羽。

驷马并驱,马蹄踏在青石砖上,不断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巷中黑压压一众人,闻此声仿若训练有素的士兵听到集结号响,一股脑儿,争先恐后地全都涌出巷道,奔向马车。他们中多数人衣衫破旧、蓬头垢面,且有少数病容憔悴、面黄肌瘦,一看即知是难民抑或灾民。

燕王府兵一见这架势立刻拔刀相向,掩住口鼻,呼喝众人,命其速速散退。倒是易宅众卫只退回车旁,无一对此老弱妇孺亮兵刃。

“易少主!少主慈悲!救救我们吧!”持杖老妇人率先跪下。

众人见状也都下跪呼天抢地道,“少主慈悲,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钱蓉闻声,叫停马车,与青月一同提裙下来,快步走到他们身边。钱蓉挥手命护卫退下,又拍拍燕王府兵的肩臂,亦令府兵退开,欲独身上前。

“少主,”青月忙拉住钱蓉,递上一方丝帕,示意她捂住口鼻,见她淡然摇首浅笑,青月低声道,“当心染疫!”

钱蓉听易宏分析过:此番疫症源于食物不洁而感染人体。染疫者先是低热腹泻,几日后便开始浑身起出大块红斑,接着红斑红肿化脓,人伴随高烧而死。且此症通过同饮同食等接触方式而致人传人,传播速度非常快,传播面积也广。

但方才钱蓉在车驾里看得真真儿的:这些人目不充血,面不范白,且身形没有明显的脱水消瘦之相,并非染疫者。

“无妨,谢谢月儿。”钱蓉拍拍青月素手,绕开府兵,扶起执杖老妇人,抬手莞尔笑道,“诸位也都起来吧,有事请起身再说,寯羽何德何能可堪诸位如此大礼。”

老妇人起身后撤一步,连连道谢,遍布皱纹的沧桑容颜满是殷切恳求,浑浊眼仁凝视着易寯羽,似乎随时都能溢出泪来,无色皲裂的双唇颤得哽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老人家,您别急,匀匀气,慢慢说。”钱蓉上前握住老妇人的手,暖暖柔笑安慰。

“姐姐的衣裳好漂亮,神仙似的!姐姐就是易少主吗?”一半人高的小女孩忽然从人群中探出头来,面色虽然有些泛黄,但纯真笑容满面灿烂,灵动双目眨得可爱,“姐姐,我婆婆想问您可不可以也赠些药给我们。”

“你这丫头!没规矩!瞎说些什么!”老妇人将女孩拦在身后,佝偻腰身连连致歉,“少主宽和,老婆子我没德性,没教好这妮子,您别跟她置气。”

“老人家这是说的哪里话,稚子无心,我怎会有丝毫怪罪。”钱蓉回身命仆婢取出水壶,递给老妇人,温柔笑道,“我看您嘴皮都干破了,这水干净的,您润润嗓子,慢慢说,没事儿的。”

“这、这这……”老妇人低头,不好意思地瑟缩了一下,又退了半步。连连笑却,“贵人的东西,我老婆子怎配要呢!不合适,不合适!”

“婆婆,”青月上前将水壶接过,直接递到老妇人手中,笑着示意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两位王爷,道,“您拿着吧,有事请说,燕王殿下还召我们少主前去说话呢。”

几人正说着,赵棣、赵橚闻声赶马折回,下马问道:“怎么了?”

“王、王爷……”老妇人抬头一见赵棣威威冷面,顿时吓得连话也说不清,连同身后几许人步步向后退,像是胆怯惊惧。

“没什么,”钱蓉幌身挡在赵棣身前,客套笑道,“难民求助罢了,王爷不必恼怒。”

“吁——”几声急促勒马哨音,众人寻声望去,来者正是易宏和沈家公子,其身后仅随一男一女两个仆从。

“王爷万安。”易宏率先上前拱手行礼。

“公子安。”青月等仆卫行礼。

“哟,这刚出易宅不足百步,几日里可罗雀的无人大街……”肖劭朗似笑非笑地讥讽道,“到底是王爷前来,现在竟这样热闹。”

赵棣静静朝沈浩然翻了一记白眼,不予理会。

“易公子……”老妇人瞧那锦袍玉面人彬彬斐然模样,低声轻问,“您是易公子?”

“老人家,”钱蓉走到易宏身畔,介绍道,“这位正是家兄,您方才没说完的事情尽可以告诉他。”

“真是易公子啊!”一年迈老翁像是听了一个雷暴一般,激动得颤巍巍扑跪,挥手召唤,“乡亲们,快来拜活菩萨啊——”

众人见状立刻跟着跪拜,齐齐恳求道:“活菩萨!活菩萨保佑咱们……”

易宏虽知晓原先亲自定下的舆论战,让她在百姓之中很有名望,也仅是用此神鬼迷信杜绝有人对易宅名誉暗自中伤,但她却从未亲眼见过百姓这般真切崇拜。

不敢忝居“菩萨”高位的易宏嘴角尴尬地抽搐,略微后倾上半身,凑近身旁的肖劭朗,偏头低问:“你找来的?”

肖劭朗果决地摇了摇头,撇眼赵棣,轻笑一声:“嘁,谁知道是何人安排的?”

“易公子可以给我们分些药吗?”在众人的跪呼声中,一记清亮的女童音乍然而起,众人声音骤而停止,倏地都向那女孩看去。

女孩于不断跪拜的难民中赫然站起,走到易宏身前,不顾身后老妇人地拖拽,朗声昂首道:“我们不会白要的,无论什么脏活累活我们都可以做,只求您也施些恩德于咱们吧。”

旁人都视易宏如救世神灵,七分敬仰,三分畏惧。唯有这个女孩敢直视她目,即使是求,也保有自我尊严。

易宏欣赏女孩的胆气,阔步上前,蹲下身,亲和笑道:“你多大了?从哪来?我听你口音不像是应天人。”

“我是苏州的逃难人,”女孩指着身边人徐徐道,“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家中父兄儿子,凡是有把子力气的男人,都被抓去修河堤了,眼下只剩些老弱病残。而我,已经九岁了,是队伍里……唯一的孩子!”

“唯一?!”易宏眉头倏地蹙紧,接着问道,“为什么?”

“卖的卖,死的死……”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咬唇咽咽嗓,一双鹿目似有泪光闪动,声音越来越轻,“吃的吃……”

“吃?!”易宏霎时被惊得一身鸡皮疙瘩,英眉几乎被拧出“川”纹。

“牲畜存粮都被当兵的抢了,”女孩溢泪鹿眸狠恨地盯着赵棣,眼泪若雨水,扑簌簌往下掉,语气也生冷了许多,“有钱人买不着吃的就买人!反正在他们眼中,咱们庄户人家,孩子命不值钱,多得是被强买强卖的。”

女孩虽未将灾区易子而食的惨状形容具体,但易宏也能想到其中惨烈。

“赈灾粮呢?陛下吩咐每个受灾州府都必须向百姓分派赈灾粮的!”钱蓉听此人间惨状也悲从中来,捂口掩面,凄凄切切。

“我与婆婆一路逃亡,从没见过什么赈灾粮。”女孩狠狠剜了赵棣一眼,抹掉眼泪,对着易宏扑通下跪,“听福州的难民说:是您广开善堂收留了他们。只是眼下疫情汹汹,善堂能力有限,病人数量早已饱和。我婆婆昨日已经腹泻不止,今日只剩半条命,唯恐过了病气给您,所以连口水都不肯喝。只求您施些药给我吧,我给您当牛做马做报答,哪怕您即刻要烹了我,我也绝没有二话。”

女孩连连叩首,脑门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态度极尽卑微恭敬。

“乖,你先起来!”易宏叹了口气,欲扶起女孩。

可女孩唯恐易宏也如各地官员似的对他们不闻不问、狠心推脱,不论易宏如何劝导,她始终不肯起身。片刻间,孩子幼嫩的额间便红肿了一片。

“王爷,你听见了……”易宏起身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既是王爷,又是王臣!百姓遇难只求到我门上,却不信任交托你们,您是不是该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一场毫无情感基础的联姻,还是万万百姓的性命!”

赵棣闻言没有说话,只垂下眼帘,似羞愧难当,又似在闷声打算着什么。

“寯羽,”易宏见赵棣不开口,怒而回首朗声道,“即时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只要自愿投奔我易宅者,皆签生死契,不论生老病死,我易宅管到底!”

“好,哥哥。”钱蓉颔首笑应,唤来青月,将女孩在内的一众难民一并扶起。

“重明,”肖劭朗妇唱夫随道,“咱们沈宅也一样,你去吩咐安排一下。”

“是,公子。”重明领命告退。

难民在青月与重明的陪同下越走越远,“活菩萨”之阵阵高呼却未曾断绝。

“王爷。”易宏走到赵棣身边,赵橚知趣退开,易宏附耳絮絮几句。

仅仅数言,赵棣神色却明显变了,格外阴沉不说,眸中隐隐的怒火像是火山喷发前的沉寂蓄力。

“如何?”易宏笑了笑,背手道,“王爷慢慢考虑,这可比联姻……对您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