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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水湮宫 > 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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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易宁被浩鹄请到瀚海轩,在阿狸手执蒺藜的严厉监督下,一字一句,认真默背易宏花了一上午才写完的第一本名录。

易宏直至傍晚依旧纤笔不停,因本就睡眠不足又劳心整日,在肖劭朗吩咐人上夕食时,她已困得哈气连天,泪眼涟涟。

“嗒。”随着易宏置笔于灌盂中,她扶桌缓缓撑起身,众人才敢打破瀚海轩一整天的如水沉静。

“写完了?”侯在门前的肖劭朗快步走上前,一把扶抱住眯着眼看上去随时会因极度疲累而倒地的易宏。

易宏当真累得一张口话还未道便先是一记哈欠,她张臂环抱肖劭朗腰间,顿顿地点点头。

“不若你先小憩片刻,我呆会再叫你用饭?”肖劭朗将易宏横抱起身,困倦得蜷在他怀中的易宏懒得连话都不想说,一头凑靠他温暖的胸膛,微微颔颔首。

“阿狸、曲水随我回去,”肖劭朗抱起易宏便往寝屋走,回首勒住趁他不注意就想开溜的易宁,“流觞、重明,看好小公子,他何时背完这些,何时才准他起身离开。”

“啊?满满两本呢!”易宁看肖劭朗竟连头也不回,快步跑上前拉住他银兰色的绣袍,双手攥住衣袂一角,附耳低声哀求,“好懿卿,浩天今儿还没换药呢……”

“她为了你,为了易氏全族,宵衣旰食虚累至此,你居然心里只在意区区一个男人?”肖劭朗回眸一瞪书案,怀中抱得更紧了些,“若这些,你不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莫说放你出去,连饭食你也别想了。”

“别啊,好姐夫,我去去就回!”易宁双臂一张,拦住肖劭朗去路,双手合十,如信徒般虔诚恳求,“浩天身上的伤……”

“易宅什么好药没有,浩天的伤本就不重,现也好了八九分,且我已派重瞳与浩鹄照顾他,你不必再说嘴。”肖劭朗眼神示意,易宁倏地便被青月与重明齐齐拉开,肖劭朗快步前往寝屋,尾音淡淡道,“快些背!”

“没有温度的石头人!”易宁不满地冲着肖劭朗的背影低囔,却只换来寝屋房门“嘭”的一声阖关。自知理亏,无法挣脱的他只好咽下埋怨,灰溜溜地倒回书房,重新拿起书。

肖劭朗这厢方将易宏安置妥帖,正细细为她放下帏帐,便听曲水禀报,钱蓉又带着书簿前来问询。肖劭朗私心自是不愿见她,但转念一想,易宏将易宅少主之位委托此人,想必是对她含了指望。钱蓉肯对易宅曾经旧事都如此关切,也算是个仔细上进之人罢。

肖劭朗留阿狸守护易宏寝室,匆匆携曲水至会客大厅面见钱蓉等人。待所有仆婢皆出门后,肖劭朗饮茶冷冷道:“你一日来两次,是有什么要紧的不明之处问?”

“额……”钱蓉本想说,旧事陈例还是询问本主最为清楚,但看这宁静一片的瀚海轩,不像是她可以轻易搅扰的。肖劭朗与易宏伉俪情深,心意相通,问他……也未为不可。

“这一本,我算了算时间,是十年前的事了。”钱蓉从抱来的一摞泛黄泛旧书卷中拿出封头第一本,轻轻打开其中有红签做标的一篇,纤指指向一列文字,道,“一罗姓把头,克扣船运,私授主令,借官船做私运,殴打下属,虐待长工,可是……却在把头的位置上做了三年!哥哥既然能将他记录在册,必是知晓此事的。她又一向爱憎分明,自带一股清傲侠气,怎会忍这样的渣滓三年之久?”

肖劭朗虽不知册中罗姓把头是谁,但也能猜出易宏一二心意,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饮茶反问:“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钱蓉惊于久居易宏身畔且知她脾气心性的肖劭朗居然这般发问,立刻回道:“以往哥哥教导我等:‘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动则景随矣。君为源,臣民为流,源塞,无流,则国必亡。人乏财用,不亡何待?’把头,一方港口掌权者,且‘墙坏于隙’,一处塞,必致处处塞。哥哥明知此人不可用,为何忍耐三年不惩戒,不替换?我不理解。”

“此人结局如何?”肖劭朗心底大约已经猜到了。

“结局?哪有什么结局?册中仅记他被哥哥重用,连金库都交与他管。只不过,战事突发,罗把头所在的库港被揭竿而起的土兵洗劫一空,他也死于乱斗之中。”钱蓉据书以答。

能这般不着痕迹的处理棘手的一方恶霸,也只有一向韬晦善忍的易宏了。肖劭朗放下杯盏,唇边一抹若有若无与之共荣的浅笑。

“十年前……宏儿才十三岁,熟悉船务方三载,根基不稳,羽翼未丰。”肖劭朗叹了一口气,耐心替爱妻教导她亲自选留的继承人,“若那罗把头真如书中记载般十恶不赦,那他手下之人必也是如法炮制,港口内外沆瀣一气。可是漕帮上下却无一人控诉,其掌权地亦无一兵一卒违令愈矩,便足可看出此人心思周密,心腹遍布。就算宏儿明面上下令撤除他把头职位,底下以罗为主之人也只会阳奉阴违。所以,‘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方是上策。

而兵乱的物质基础是什么?是钱!说白了,打仗,就是在烧钱。从古至今,凡是缺钱缺粮的部队有哪一个可得长远?所以,易宏刻意在兵乱之初便将金库交与罗氏,不是重用,是请君入瓮!宏儿不费一兵一卒,便给平日里受罗氏欺压者一个彻底翻盘绝佳机会,这招许就是‘二桃杀三士’吧。”

“噢……”钱蓉如梦初醒般连连点头,好容易等到主上肯讲解的她赶忙放下册子,抓紧时机,又拿出一卷,再展再问,“有劳肖公子:十年前,梦妆轩方起步,一吴姓制粉小娘偷轩中秘方,转卖而获高利。哥哥虽知此事却没有制止,反而制造机会让她窃取更多秘方予临街胭脂铺。一时间,城中所有胭脂铺都能制出与梦妆轩一模一样的胭脂水粉。梦妆轩多货滞留库存,险些开不下去。这时哥哥才拿出证据控诉吴小娘,官府也以偷盗之罪查处其所卖秘方所制之物。众胭脂铺齐齐下架所有产品,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关门歇业,赫然城中水粉饰物店,唯梦妆轩一家独大。”

“这不是挺好的吗?”肖劭朗暂时没有听出这个故事有何蹊跷之处。

“可是没过多久,哥哥就以吴小娘家姊病重急需钱用,偷盗亦有情可原为由撤销状告。不仅将她赎出牢狱,甚至授其为掌柜。”钱蓉蹙眉摇首叹问,“哥哥一向嫌恶小偷小摸之人,怎会再聘这样的叛徒为工?”

是呀,撤销状告已是蹊跷,易宏怎会又将她赎出且聘请呢。肖劭朗对十年前易宏商务过往确实知之甚少,但他换位思考,把自己当做当初的易宏沉下细想,便知答案。

“吴小娘家中之事若为真,宏儿就是用一个叛徒清除所有竞争对手。”肖劭朗玉掌摩挲温润瓷杯,目光笃定,徐徐答之,“吴小娘偷几张秘方,却阴差阳错败光城内剩余所有胭脂店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不止是城中,毗邻几个州县也都有所传闻吧。那么,她余生除了效力以德报怨的梦妆轩,也不会再有第二家店铺愿意雇佣她了吧。此战,宏儿可谓全胜。”

肖劭朗虽早晓得易宏心思缜密,可如今看了些信、听这些事,才知她区区商界弱女子,却有如此帝王将帅谋略。看来她从前所说“年过半百”的阅历学问,却非信口胡言。

钱蓉听肖劭朗详尽分析,倏感手中心尖重担沉冗。十年前,易宏不过十二三岁,行事处置却已如此周到老辣,可是自己年近三十,却还看不懂旧案缘由……易宏将易宅未来交托予她,她当真能全全处理好吗?钱蓉瞬间对自己没了信心,甚至暗生几分恐负所托的愧疚之意。

肖劭朗看出钱蓉眸间怅然若失的忧虑与不自信,他淡淡微笑安慰道:“你过往仅助力家宅内里,这些商场纵横接触甚少,亦不曾留心受教。不妨事,莫气馁,宏儿既对你给予重望,便是从心底肯定你,你用心慢慢学就是了。”

“是。”钱蓉得此宽慰心里顿时轻松许多。她此时才明白,为何易宏的选项那么多:一方诸侯赵棣也好,异国王子沈浩然也罢,易宏最终却选了肖劭朗。

这浩浩世间,懂比爱更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