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超越了胜负的观念。不少人甚至因为太过激动，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李世石仍旧坐在座位上，感到心有余悸。
即便他长考半小时，算在了阿尔法围棋的四步之前，成功在短短几手内压制了人工智能的智慧。可后续的几十手，由于缺少时间，他其实应对得相当之狼狈。
甚至直到阿尔法围棋认负的那一瞬间，他仍旧感觉自己的优势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似乎胜利可能随时会从自己的手中溜走。
一目两目的差距，每走一步，都有可能会失去。
但阿尔法围棋以己度人，它觉得官子中后期，已经不会有任何的机会了。
难得的一场胜利，让李世石的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此生赢棋无数，却从未有这么汗流浃背，赢得如此爽快过。
即便是在隔音的比赛间内，他仍旧听得到外面的叫喊声。因为人们发出的庆祝声音实在是震耳欲聋。
他觉得，人们如此高兴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面对新兴起的人工智能技术，人类其实已经开始感到无助与害怕。
害怕自己的能力被超越，害怕自己被取代，害怕自己做的事情失去意义。害怕的同时，却又完全无能为力。
只能静静地看着以孟繁岐为首的人工智能学者们，光速地突破一个又一个领域。
“我们人类其实脆弱不堪，希望我的这一场胜利，可以证明人类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保有优势的。”
或许打败人工智能会变得日渐困难，我下一场还需要迎战更为强大的阿尔法零。
“但赢这一局，就够了！一次就够了，我值了！”
孟繁岐来到比赛间，与李世石握手表示敬意后，他踱步到窗边，看到街道上蹿出了很多民众来。
他们在大街上狂奔、舞蹈、欢呼、庆祝。
经过一次比一次惨的三连败，人们心中的情绪已经压抑了太久。
当一切都看似毫无希望的时候，当人们都觉得末日已经降临，李世石以神之一手，挽回了人类最后的尊严。
“我不想让AI预测出我的路数...”
“它没有意料到我竟然会挖出这一手。”
比赛间内，即便取胜，李世石仍旧和朋友在复盘这一场。良久，他站起身来，突然感觉呼吸急促，血液上脑：“我真的获胜了吗？”
手握十几世冠的自己，竟然开始有些不相信自己能够下赢一盘棋。
这该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李世石快步走向门口，这一次迎接他的不仅是每秒上百闪的相机闪光灯，还有一路伴随的热烈掌声。即便李世石已经落座，掌声也仍旧没有停下。
台上的戴密斯和孟繁岐，也发自内心地为他鼓掌。
人们会为第78手回味已久，人们会兴奋，会哭泣，会激动，会感伤。
或许机器会取得胜利，但人的情感终究是最最伟大的。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赢了。说实话，这是我赢棋之后被最多人恭喜的一次，并且它还是在我已经输掉了五番棋的情况下。”
李世石脸上的笑容掩饰不住：“在连输三盘之后，能够获胜一次真的很开心，哈哈哈！”
“如果假设一下，今天我这局比赛是三场胜利之后输掉的第一局，这一定是很沉重的打击。但是现状是因为我先输掉了三局比赛，然后赢了这一局，因此突显出今天这一局的宝贵。这场胜利非常珍贵，不论用什么，我都不会交换。”
“第七十八手挖，中国棋手古力称之为【神之一手】，请问你当时在想一些什么？”
“比赛到了那个阶段，78手挖是唯一能走的棋步，没有别的可以取代。我想了好久好久，那是我唯一的选择，所以我下在了那个位置。”
“这些称赞...我实在受之有愧。”
“在你与阿尔法围棋进行了三盘的对局之后，你似乎找到了策略去应对它。那么整个五番棋的情况下，是否存在信息不对称的不公平问题呢？如果你事先与它下几十盘练习棋，五番棋的结果或许会不同。”
“虽然我知道有人说如果我对阿尔法围棋有更多的信息，交手之时会更容易，但是我认为这不是一个问题，比赛的结果只能归结到我个人能力的局限。”
多么谦逊，有风度的回答。
另一边，乐视频道的柯洁则致力于在分析李世石这一场胜利的意义，它象征着人类战胜阿尔法大师已经有迹可循。
“大局观要顶得住，不能早早被它控制住了。局部手段千万小心，不要中招。顶住以后，在开放式的接触战中等它自己犯昏。或者在局部定型中看它自己亏目。在接触战中，要利用它【不喜欢打劫】的特性，利用一些劫争的分枝虚张声势逼它让步，但又不能太过分把它逼入对人类不利的劫争中。”
“不过柯洁你分析了这么多，这也只是阿尔法大师，明天还有阿尔法零呢，今天这个版本不再上场了。”
“我觉得，如果真如孟繁岐所说的，阿尔法零下现在的版本是990多比个位数，我们再怎么分析也没用了。那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想象的境界，我们所有人这辈子恐怕也赢不了它。”
连败三局的李世石找到了获胜的办法，这似乎是一线生机。
可与此同时，他的对手也变成了更为强大的阿尔法零。
“我引用孟繁岐先生的话，【阿尔法零与阿尔法大师最大的区别，是阿尔法零没有学习过任何人类的棋谱和招法】。”
“在先前的对局当中，阿尔法大师绝大多数情况下，像是一个人类的顶尖高手，偶尔会有非常妙手。不知道今天，自学成才的阿尔法零会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如果说自我对弈学习的阿尔法零能够如此迅速地拥有990多比几阿尔法大师这样的棋力，是否意味着人类的围棋经验和总结，在相当程度上并没有很大的意义？”
这是个一种令人极为沮丧的可能性。
所有人都不希望这是真的，而一切的答案就在今天的最后一局之上。
孟繁岐打扮得非常正式，他此刻有些理解黄士杰的紧张了，人类的目光和注意力宛若实质，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胜负已分的五番棋第五盘，原本其实不该有这么大的关注度了。
可李世石在第四盘的力挽狂澜，硬是绝处逢生，挖回了一盘。
加上孟繁岐神神秘秘的阿尔法零，让这最后一场比赛成为了最受关注的一场。
赛局即将开始，直播的观看人数累计已经接近三亿人。
李世石到底是否已经掌握了人工智能围棋的命脉？而孟繁岐所代表的阿尔法零又到底有多强大？
“请开始比赛！”
“阿尔法零双小目开局，好家伙，这两个小目的方向也太特别了...都长到天上去了。”
开局一分钟，阿尔法零不负众望，仅两手就证明了自己确实跟人类走的不是一个路数。
人类双小目，方向大都会错开，断没有这样两手都高高挂在星位上面的道理。
孟繁岐作为落子人，看似神采奕奕，实则一问三不知。
他完全不知道这两手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世石占据下方两个星位，阿尔法零在右下首先大飞挂展开攻势。
这又是人类完全不大会选择的路数，人类高手，通常小飞居多。
先后不到十手，李世石脸上满是疑惑，孟繁岐几乎可以看到三个大大的问号。
若是平时，李世石早已谈笑间杀之，但此刻面前的，可是号称胜率99比1自己昨日艰难取胜的阿尔法大师的啊！
面对李世石右下连绵不绝的厚势，阿尔法零又是一招若即若离的大跳在N7的位置。
“这一步跳得也太大了...我要是在比赛中下出这种棋然后输了，肯定要被棋友们追着骂上一整年。”
开局二十手，古力已经彻底折服，阿尔法零才落了十几子，就已经有四五手他怎么也想不到。
从零自学，竟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