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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均出得门来,听那门“咣当”一声被仆人锁上,想要回头却没有行动。恍惚间只觉得这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十分虚幻,哪怕是头顶的太阳照在身上也没有温暖的感觉。扫过几个仆人的脸,却什么也没看清,每个人的脸都在不停地变化,最后归于一片虚无,就像罩着一层雾,眼睛、鼻子、嘴巴统统都看不见…………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了?连父亲都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父亲了,更何况其他的人。人人都有两张面孔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吧。

痛苦吗?是的。还是那种无法宣泄,不能与任何人言语的苦楚。秦少均咬着牙,努力装着镇静,但急匆匆的脚步却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情…………

待回到房间,摆手驱走跟随上来的小厮,一个人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秦少均终于撑不住了。扶在门上,无声地抽泣起来…………,是的,即便是这个时刻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是不能放声大哭的。这种事情,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绝不能!

哭完后,脑袋混浊不清,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了。用尽力气走到床边,一头倒了上去,闭上眼,任由意识逐渐飘远,也任由白日的时光无情地流走…………

等到意识回归,一觉醒来,以是月明星稀,夜起凉风之刻…………

或许是从窗口窜进来的夜凉起了作用,白日里那灰蒙蒙一片的脑子变得清晰了不少。秦少均走到窗边,仰望悬于高天的冰轮,如白璧般不染半分尘埃,皎洁的清辉遍洒人间,扫除了阴霾,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进而,那圆月中又映出一张脸,如兰草般的清幽气质,是那股熟悉的一抹永远存于心间的温暖…………,此刻的秦少均真的很想见曲云苓…………

然而,外面没有那条黄土小路,心中愿望无论多么强烈也只是徒然…………

不过好在这个家里还住着一个人叫古先生。想到这里,秦少均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平淡如水地笑一下了…………

又一次到了月悬中天时,秦少均如愿以偿地进入到了那座荒凉庭院,来到了曲云苓的房间,和佳人对面而坐。

可是,与秦少原的那一番对话萦绕在耳,刺痛在心。虽然曲云苓的陪伴可以缓解一部分的烦燥,但最直接的那根刺还是无法拔出来的。

于是,第一个开口的人便成了曲云苓。

“怎么不说话?”曲云苓问。

“我关了少原,”秦少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事曲云苓已经从古先生那里知道了。“少原,真的是背后的那个坏人?”

“是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是有目的的。”

曲云苓笑了,“肯定是目的的,如果没有目的,谁肯放着优闲的日子不过,做出这种事来?再说,这秦家的财产的诱惑巨大,自然是值得冒险的。”

“不是为了这个。”如果秦少原仅仅是被钱财晃了眼,动了贪心,到好办得很,“少原不是为了秦家的财产做这些事的。”

难道不是吗?曲云苓有些纳闷,当初秦少原请古先生的时候也明着说是为了瓜分秦家的财产的。若不是为了这一方巨富的家财万贯,古先生又怎么会松易就动了心,答应与秦少原合作了?难道,一开始,这秦少原就对所有人都留了一手?啧啧,还真是个心机深沉得可怕的人物。

“那少原,他究竟目的何在?”

“他全都是为了父亲。”

“父亲?大老爷?”曲云苓可谓吃惊太大了,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秦昂不是秦家的大老爷吗?生前可是秦家的一家之主,极为重视秦家的家业的。这一家之主怎么有想把秦家弄得人人不得安宁,还找外人合作说要瓜分秦家财产的心思啊?这是秦昂活着就有的想法吗?不可能吧。还是这秦昂死了之后,一时不甘心,见不得自家亲人活得潇洒快活,托梦给了秦少原指示他干的这一切?

虽说鬼魂羡慕阳世繁华,不耐阴间凄凉阴魅也是常事,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有这么重的怨气闹这么大一出,还牵上数条人命吗?这、这真的有必要吗?

“父亲,仿佛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父亲了。有许多的事,许多的事,我都不知道。”秦昂那两张不同的脸孔再次浮在秦少均的眼前不停地变化着,分不清哪一张脸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这该怎么劝了?曲云苓只能勉勉强强地说道,“父亲终归是父亲,他想做的一定都是为了秦家好,不是吗?”

“包括毒死仙姑吗?”

“什么!”曲云苓几乎是在尖叫了。

秦少均对着曲云苓凄楚地笑了一下,“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普天之下,有哪一个人会想到了?秦家的大恩人竟然是死在秦家大老爷的一杯毒酒之下!”

毒死林三姑?这秦昂是疯了么?别说是秦少均了,就算是自己这个百年女鬼也理解不了啊。“少均,这里面或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些都是少原告诉你的?是不是他故意撒得慌意图抹黑父亲的清誉啊?”

秦少均轻轻抚摸了一下曲云苓的脸。“你还是那么善良,一点也不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黑暗的一面存在,也不肯相信人心一旦被贪婪的欲望所吞噬后会变得多么的可怕。”

听秦少均这么一说。曲云苓明白林三姑这事必定是真的了。“父亲他真的这么做了?”

“你是没看到少原说到父亲时的一脸崇拜,对父亲的决定简直奉若神明。甚至,连那杯要了仙姑性命的酒也是少原亲自端给仙姑喝的。”

“啊?”曲云苓美目微微睁大,硬生生地又惊诧了一遭。果然是做鬼太久了,对这人世间疏于了解了么?怎么今天听到的事都感觉这么离奇了?秦少原眼馋秦家巨额财产还可以解释得通其行为,但这秦昂…………又是为了哪般?

“云苓,你知道父亲他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吗?你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那少均你说。”

“父亲目及之处,乃是这片天下。这问鼎之心,真是不可谓不大啊!”说到秦昂如此的雄心大志,秦少均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还是把秦少原对自己说得话,一字不落地讲给了曲云苓。

曲云苓不自觉地站起了身,愣愣地盯着秦少均,多少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把秦少均的话给听错了?

“云苓,你也吓到了对不对?”秦少均拉住曲云苓的双手。

曲云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纵然身为女鬼,还是被秦昂的这番志向给怔住了。以秦家的这实力,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商场纵横多年的秦昂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疯狂念头?还杀了林三姑!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父亲就为了这个原因杀了仙姑?”

“仙姑拼命阻拦父亲的计划。”

原来九童镇山的真正用意在这里。林三姑不阻拦才怪了!那样睿智的人物当然不能看着整个秦家被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自己也不能!曲云苓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少均,这件事现在除了你和少原之外还有谁知道?”

“你啊。”

“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了?”

“云苓你放心,我虽然伤心,但还没糊涂,这件事我对谁也没有说。包括婶婶。”这样的大事,谁都不能说是可以完全信赖的。

“那就好。”自己已经是曲云苓了,当然要以秦家的安危为重。曲云苓这个身份比起那些金子银子的,诱惑力可大太多了。

曲云苓的心里所想,秦少均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就是觉得难受又找不到人说话,这个世界无论多大,也只有你这里才是一片真正的清净之地。来了这里,我才感觉好过多了。才有能力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曲云苓用极为认真的眼神看着秦少均,道:“当然是封死这个消息,不让风传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

“云苓,你的意思是?”

曲云苓再次坐下,面庞带上了愁容,缓缓说道:“少均,我虽然已不是阳世之人,但依然关心秦家的祸福。父亲如此的想法实在、实在太过危险了。一个不小心,岂非不是得弄个抄家灭族么。这太可怕了。泊远还在襁褓,难道你真的忍心他去受那一刀之苦?还有林姑娘,必定也会受此牵连,就算勉强能留得一条命,以后日子只怕只有艰难。罗平靠不靠得住,在这事面前都没什么用了不是吗?婶婶再厉害,娘家人脉再多,这事上又能帮得了几何?官场无情,到时候只会是个个视秦家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但凡念一点恩情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这一番风雨起来,我们一小小商户,哪里会有抵御的能力,只会是被彻底掀起,落得个片瓦不存。”

“我明白。”秦少均点头。“所以,得有一个万全之策把这事给解决了。”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事上除开你和我之外,只有一个最大的危险,就是少原。”

“是的,少原不能留。”秦少原的去留,秦少均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就算少原没有私心,一切以父亲的意志为准进行着他们那“伟大的事业”,而且还想把这份“荣耀”让给自己,仿佛是为自己千般好万般好似的。但事实却如云苓所言,这样的想法和事件真的太危险了。根本就是拿秦家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赌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局。少原,他对于秦家来说也许罪不至死,甚至每每想到多年的相处自己心里都不会好受。但是,为了秦家的安危,少原,必须死!

“是啊,为了秦家众人的性命,也为了父亲的清誉,少原绝不能留。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苓是顾忌少原手下的那群歹徒么?”

“这是其一。”曲云苓点头,不否认。

“其二了?”

“其二就是我们知道的东西还不够多。具体的情况还要多了解一下,最起码要弄清楚少原为什么一直针对少城出手吧。这到底是婶婶与他有恩怨还是少城哪里得罪了他。如果两样都不是,那么与他说的这件大事到底有几多关系?他和手下是怎么联系的?那些人现在又隐身何处?还有,少均,除掉少原不能太过直接。我们须得绕着弯走。最好,是能借他人之手行事。”

“这些我都想过了。”秦少均笑了笑,但那笑真的不怎么舒心,苦涩得很。

“说来听听。”曲云苓也笑了笑,只是为了让秦少均感觉轻松一点,让他明白自己的真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若是有我能发挥的地方,我必尽全力。”

看着曲云苓那认真中略带焦急的小眼神,秦少均又笑了,这一次愉快了不少,“你已经够委屈的了,阳间的事还是让我们这些徘徊在阳间的劳碌命来做吧。”

“好吧。”曲云苓有点失望,不过没关系,有些事可以利用古先生来办。“那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少原这个人还是得我们秦家悄悄地动手除去。至于他手下的那帮人,到是可以假别人之力一举铲除。你也知道,除了我和婶婶还有古先生之外,就没有人知道少原与那帮人的联系所在。而了解少原野心的人又只有我一个人。所以,现就形成了三种不同的局面。”

“哪三种局面?”

“第一种,就是你和我,我们既知道少原的野心也知道他和那群贼人的关系,是最核心事情全知情的。”说到这里,秦少均伸手刮了一下曲云苓的鼻尖,“我们俩个永远都是一体。”

“嗯。”曲云苓开心极了。

“第二种,就是婶婶和古先生,他们知道少原与秦少权这人有关联,也就了解了少原与那群贼人的关系。不过,那群贼人手里的人命案太多,婶婶为了秦家必定是不会把这个关系说出去的。”

“是啊,秦家声誉一定得清白。怎么能是与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为伍之辈了?若这层关系捅了出去,牵扯到这么多命案,麻烦肯定不小。脱层皮是跑不掉了。因为少原一人所为,就祸害了整个秦家。婶婶哪有这么笨,给自己找一堆不痛快回来。这点事,必会瞒得死死的。”

这一点上曲云苓是能理解沈夫人的。莫说是沈夫人,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同样的决定。说到古先生嘛,别说他和自己一样不知道秦少原那想造反的心思,就算他知道了也同样不会说出去的。这秦家倒了对他有什么好处?特别是若秦家被抄了家,他这个与秦家结秦晋之好的姻亲又怎么会好过?钱捞不着都是小事了,说不定还会被全国画影缉拿。这以后还怎么大大方方去别家家里打钱财的主意?只怕为了保命还得换张脸皮做人了。而在秦家这里费心费力一场,却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古先生才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了。不过,这事关系重大还是先瞒着好一点。

“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好处。因为第三种,就是左峰和王捕头他们这些外人。他们所知道的,有那群贼人,而贼人的头领叫秦少权。虽然同姓,和秦家却没什么关系还一心打着秦家财产的主意。这样说来,东算西算,我们秦家也勉强算得是受害者。而这三种局面里的消息不对等,就是最佳的便利条件,值得大大利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