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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之中。

苏云神色惶恐,双手拢在袖中,来回踱步。

“别绕了,绕得为娘头都晕了。”萧氏优雅的坐于锦墩,嗔骂了一声。

苏云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低声道:“阿娘,陛下深夜传召咱们,你不觉得不对劲么?”

“说明咱家深受帝宠。”萧氏显得很没心没肺,喜滋滋的说。

苏云嘴角一抽,沉着脸:“我怀疑这根本就是囚禁!”

他在政治方面并不愚钝,陛下不同寻常的举动,他隐约嗅出强烈的危机。

“胡说!”萧氏板起脸,压低声音训斥:“真要是囚禁,咱们早就被五花大绑塞进监牢了,哪里能安稳待着呢。”

苏云闻言沉默,内心愈发不安,夹杂着恐惧。

大哥领兵在外,二哥带着亲信走了,舅父也带兵走了。

整个神都只剩下他们三人!

“云儿,别胡乱猜测了。”

萧氏气定神闲,还用手帕擦了擦刚染好的指甲。

“阿娘。”苏云近前去,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大哥做了什么大不逆的事,咱们跟着受累遭殃?”

萧氏脸上憨态瞬间消失,盯着他道:“宸儿自有分寸。”

进宫时,她就察觉到陛下笑容里面隐藏的冷漠和疏远。

“万一大哥……”

苏云一脸沮丧,谋反两个字没有说付诸于口,只是做个口型。

萧氏眸底的恐惧一闪而逝,旋即变得坚定。

永远支持宸儿,不给他拖后腿。

宸儿真要是登顶九州,那她这个做娘的也能含笑九泉了。

似乎读懂了萧氏的心思,苏云恨恨跺脚。

我没有妈!

……

相隔几条殿廊的迎仙殿。

案几一排亮漆食盒里盛着各色点心,角上还搁着个小巧的六角熏香炉,武则天安静侍弄着这些器具。

圆嘟嘟的苏怡扎着童子髻,坐在长条凳上,两条小短腿悬空。

刚吞下蜜饯,又抓起酥油饼,还没经过细嚼就囫囵吞下肚去,小手小嘴都是油。

她偷觑了一眼武则天,我吃的这么香,奶奶会不会馋得流口水啊?

小孩子可不能吃独食。

“奶奶,你也吃。”苏怡眨着纯真清澈的眸子,小手递过去一块糕点。

武则天笑道:“朕不饿。”

苏怡把手缩回来,将糕点塞进嘴里,鼓了鼓腮帮:“是你自己不吃的哦。”

也就半刻钟,案几上的吃食被一扫而空。

苏怡表情纠结,眼巴巴瞧着武则天。”

武则天枯坐了一夜,身心俱疲,淡淡道:“走,跟朕去沐浴吧。”

“噢~”苏怡竖起小眉毛,很是失望。

武则天牵着她刚走进温泉室,正要吩咐宫娥往水池里撒花瓣。

蹬蹬蹬——

急促脚步声渐近,阴柔内侍出现在殿门口。

武则天一颗心脏骤然攥紧,死死盯着他,眸中散发凛人的威压。

内侍脊骨发凉,忍不住打哆嗦。

万幸是好消息,若是惊天噩耗,极有可能被杖毙。

他不敢耽搁,直接汇报:“启禀陛下,刚来的密信。”

说着双手恭敬呈上。

武则天没有接,普通的一张纸,仿佛上面沾着噬骨啃肉的剧毒。

整整一夜,她陷入绝望悲痛,以及恐惧。

她害怕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冗长的寂静过后。

武则天深呼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接过密信。

缓缓展开,扫了一眼。

犹如寒冬一抹暖阳,融化冰冷。

她紧绷的身心陡然松懈,沉重的压力刹那间释放,双脚下意识连连后退几步。

苏怡正躲在武则天后面发呆,突然被臀部一顶,圆嘟嘟的小身体飞出去了。

“咚!”

温泉溅起大片水花,小麦芽吓坏了,嗷嗷叫的扑腾。

听到声响,武则天愕然转头,见状急声道:“快捞上来!”

两个宫娥跳进温泉,将哭嚎的苏怡打捞起来。

见她无恙,武则天笑了笑:“你们索性给她沐浴。”

“不!”苏怡止住哭腔,小声道:“奶奶,我没吃饱呢。”

武则天忍俊不禁,宠溺的说:“好好好,朕全依你,快带去御膳房,想吃什么让御厨做。”

“好耶!”

苏怡推开宫娥,自个麻溜爬上来,撒开短腿欢快的跑出温泉室。

……

迎仙殿。

武则天注视着墙壁上的舆图,上面囊括了大周帝国拥有的疆土。

她的目光锁定蜀中,拿鹅毛笔在两个地点画了一条粗线连接。

玉城亲自斩了朱屠,枭首示众。

如果仅仅是这,一贯多疑的她并不能完全宽心。

关键是从益州到鹰嘴山涧,原本正常七个时辰的路程,玉城只用了两个时辰。

这说明什么?

说明玉城一得知消息,没有丝毫犹豫,火急火燎赶往鹰嘴山涧。

誓要斩了朱屠!

如果稍慢几拍,“黄袍加身”这四个字,经过发酵,会从个体演变到群体。

从这个细节,武则天可以肯定。

玉城绝对没有反心!

他不可能造反!

“朕就知道,别人也许会造反,但你永远不会背叛朕。”

“朕能很心平气和的接受旦儿参与谋反,但如果是你,朕承受不了。”

武则天喃喃自语,慢慢走到梳妆台。

她盯着铜镜怔怔出神,突然抄起铜炉,抬手砸向镜子。

“咔嚓”一声。

镜子支离破碎。

武则天捡起碎片,很认真的拼凑。

过了很久,她表情变得复杂,叹息一声:“破镜重圆,谈何容易?”

“这道裂缝,就像贯穿在朕心中的刺,以为没有,就真的没有么?”

武则天神色黯然。

信任可以修复么?

她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像之前一样信任玉城。

共同铸造大周帝国,君臣关系成为史书一段佳话。

可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她一直想逃避,可现在无法再逃避了。

武则天细细抚摸眼角的皱纹,目光惆怅。

她七十。

苏宸二十。

纵观史书,无论哪个皇帝,都说自己是苍天的儿子,君权神授,帝王万岁。

那只是为了稳固统治而编造的谎话。

凡夫俗子,谁能逃脱天命呢。

“朕确定你不会反朕,可朕驾崩之后呢?”

“朕亲手缔造的基业,朕希冀大周万世永昌,会不会被你攫取?除了朕,谁又斗得过你呢?”

武则天说到最后,不自觉心惊胆颤。

她从宫女到皇帝,几千年唯一的女帝,到了这一步,她一定要让大周传承下去。

她绝不容许大周一世而亡,她希望过了几百年,甚至千年万年,世上还有大周这个壮阔的帝国。

百姓文人缅怀她这个开国太祖,她死了,却永远活在天下人心中。

“而你就是一条潜伏着的毒蛇,只有朕能压制你,朕死后,你就算不想反,也会被逼反。”

“得罪满朝权贵,世族豪强,朕无法再护佑你,难道你会束手就擒任凭他们宰割?”

“最后只会造反,杀了朕的继承人,倾覆这锦绣江山。”

这样的念头一经出现在武则天脑海里,就像一枚石子投进了湖心,不断泛起一圈盖过一圈的涟漪,让她再难平静。

曹操在追击董卓的时候,大抵也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变成一个很多人口中的汉贼。

王莽台前忠义,幕后篡汉滔天,虐烈商辛。

世间的规律玄乎,最直接的解读就是以史为鉴,靠前人的经验来判断安危。

谁能轻易的定性一个人,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究竟如何?

一生真伪复谁知?

“你要是朕的血脉就好了。”武则天突然自嘲一笑。

那样,凭玉城超越、超脱世俗的能力,一定会让大周帝国更加辉煌,凌驾于天下之上。

就算后世子孙再废物,留下这份庞大的家底,也足够他们败几百年了。

“可惜你不是朕儿子,而你又恐怖到朕都深为忌惮,怎么办?”

武则天表情渐渐趋向平静,终于下定了决心。

利用政治手段进行削弱。

倘若这个方案行不通……

武则天眸光刹那冰冷,声音机械般毫无感情波动:“朕临死之前,会赐你毒酒一杯,你跟朕同葬陵寝!”

“你我地下再做君臣,生前死后,朕都要压制你,让你丝毫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武则天扯了扯嘴角,忍不住笑出来。“哈哈哈哈,朕缠着你,生不同衾死同穴!”

不一会,迎仙殿便充斥着悦耳的笑声,经久不息。

……

……

“铛!”

“铛!”

“铛!”

钟鼓声自五凤楼传来,皇城一座座殿楼依次响起同样的节奏,低沉清晰,钟声远播。

神都城缓缓苏醒。

皇宫钟声齐鸣,文武百官都知道这代表什么。

神皇要宣布重大事情!

血腥味浓郁的朱雀长街,渐渐有了嘈杂的马蹄声。

各衙门官员穿戴好朝服,步履稳健,表情严肃,相继走进端门。

原本准备动身蜀地的狄仁杰,怀着复杂的心情,站在班列的最前面。

庐陵王李显,太平公主李令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御道。

“皇兄,昨夜王府护卫惊现安邑坊?”太平公主面无表情问道。

李显很坦荡的“嗯”了一声。

“想灭昌黎王府?”太平公主试探。

李显抬头,“怎么可能?!”

他想要登顶,只能靠皇子的身份安稳交接龙椅,如果苏宸搅得天下重新洗牌,皇位哪里轮得着自己?

一边派人将悍卒派出去,一边派出第二批人前去保护。

谁料昨晚太过血腥,几千人杀红了眼,敌我不分。

就如此。

他整整丧失四百人!

那可都是耗费数年,精心培养的悍卒啊!

实在是心痛至极!

望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太平公主没再追问。

“苍天啊,为何有如此无耻的臣子?”

突然,咆哮声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

着名愤青陈子昂挥舞着双臂,高呼:“苏玉城,陛下待你如亲子,你怎么做得出来啊?”

话音顺着风飘荡,巍巍宫阙,益增了渺远的凄凉。

“住口!”狄仁杰勃然大怒,厉喝道:“公然传播恐怖谣言,你可知何罪?”

诸多大臣神情黯然。

他们也希望这是谣言。

可陛下连夜布置的种种措施,无不在佐证那个推测,苏玉城意图谋反。

场中陈子昂状若惘闻,直抒胸臆:“圣人为成就帝业,用酷吏,慑群臣,屠戮李唐宗室,她远远称不上仁君!”

群臣目露骇然。

在皇城说如此直露、且大逆不道的话,这二愣子活得不耐烦了?

陈子昂顿了顿,话锋突转:“可圣人执掌权柄十余载,薄赋敛、省力役、重用寒门,使百姓安居,江山太平!”

“我没经历过贞观治世,但眼下这世道,一定比贞观更好!”

几个满头银霜的老臣为之动容。

武周朝堂混乱,上层权力倾轧,但这一切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

百姓生活水平越来越高,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天下承平四方称臣,大周未失德于子民,苏玉城为了野心,不顾百姓死活,那他就是中原大地的罪人!”

“我陈伯玉一介书生,敢提三尺青锋护卫苍生,死又何妨?只求死得其所!”

陈子昂情绪高昂,声音嘶哑。

不少初入仕途的臣子被这番话感染,眼眶不禁泛红。

人一定要有风骨,为了苍生社稷,拼了性命都要斩杀恶獠!

而那些老臣神色颓然。

如果此獠一心造反,谁有能力阻止?

仅仅一个猜测,昨夜就开始了杀戮,满城血腥,完全是乱世的预兆。

这不正体现苏玉城的可怕之处么?

仿佛随意打个喷嚏,就能掀起一场地震!

他曾覆灭草原帝国,长城以内不必再经受北方异族的侵掠。

他曾将天下第一门阀屠戮殆尽,无数世家在屠刀下丧命。

他也曾逼得吐蕃赞普跪地乞降,为中原开疆扩土。

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就是苏玉城,对其再厌恶,也无法否认此獠的伟大功绩。

后世史书有关大周的记载,苏玉城的篇幅至少会占六成!

千古唯一的女帝占三成。

几千万百姓,数不清的英雄事迹,文人墨客,宰相王公,仅仅占这剩下一成。

这毫不夸张!

一个人有多强,那他造成的影响就会有多恐怖。

这就是满朝文武恐惧的根源。

此獠是那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强大,像一头地狱里走出来的嗜血恶魔!

就算齐心协力将其诛杀,可回过头看看人间,满目疮痍。

就在群臣思绪万千的时候。

“上朝!”

内侍尖锐的公鸭嗓传遍御道。

……

庄严肃穆的朝殿。

群臣站定之后,目光毫不忌讳的望向御座,试图窥探出神皇的心思。

遭遇背叛,陛下该有多悲痛欲绝?

御座上的武则天,表情却出奇的淡定从容。

太平公主却看出母皇眉宇的憔悴疲惫,想来一夜没睡。

待会究竟要宣布什么噩耗?

她悄悄看向殿阶,上官婉儿微不可察的摇头,示意也不清楚。

“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御座上传来清冷的声音。

群臣摒气凝神,甚至都不敢呼吸,气氛紧张到凝结。

武则天环顾四周,沉默了半晌,不疾不徐道:“吐蕃势力渗透到了监察院、羽林军,洛水军营,朕派禁军连夜清剿,已经将吐蕃谍子悉数诛杀,亦洗清了几位爱卿身上的冤屈。”

话音落下,满殿鸦雀无声。

一丝声音都没有,宛若阴森的无人绝域。

群臣目露震撼,大脑直接陷入宕机状态。

吐蕃?

还能不能编得再离奇一点?

那些措施,就为了针对几个谍子?

何况统领万邦的大周帝国,最严密的中枢地带会被敌国渗透?

这种话简直荒谬,连三岁稚童听了都会哄堂大笑。

文武官员,没一个人发笑。

但朝殿的气氛,却刹那间舒缓下来。

好似刽子手将要行刑时,那一声刀下留人。

又像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却掉落在半山腰的树枝上。

万幸!

虚惊一场!

这场关乎社稷存亡的危机解除了!

群臣长松一口气。

他们不知道苏玉城做过什么,但陛下这一席话,释放出一个信息。

此獠没有谋反,甚至压根连反心都不存在。

不然陛下为何要胡诌个谎言揭过此事?

要知道,苏玉城造反,第一个恐惧的就是陛下。

而陛下在朝会此獠打掩护,显而易见,跟谋反无关。

太平公主唇瓣绽放笑颜,跟上官婉儿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底的喜悦。

他这样完美无瑕的男人,怎么会让天下陷入震荡,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殿前的李显略略垂头,遮掩住眼中的笑意。

幸亏你没造反,不然我这个岳父饶你不得,哼!

狄仁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暗想:“玉城应该是手刃了朱屠。”

殿中慢慢想起了嘈杂的议论声,群臣交头接耳。

“崔相,这场戏很精彩。”武三思目不斜视,低声讥讽。

崔玄暐脸色难看至极,他死死攥住拳头,竭力控制心中的暴怒。

怎么可能?!

苏玉城,你为什么不造反?

明明有能力颠覆江山,成全野心,却选择做一个懦夫!

可耻!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武三思自言自语呵笑。

幸亏昨晚行动及时,要不然真让门阀望族得逞了。

要是昌黎王府被灭,苏玉城这狗东西真的会丧心病狂。

他饶有兴致的转头,扫视世家大臣的表情。

每个人都离奇的愤恨,气得七窍生烟,仿佛全家暴毙一样。

想做渔翁?

你们也配?

“肃静。”

这时,御座上传来声音。

武则天面无表情,淡淡道:“朕昨夜太过暴怒,以至于失去理智,吐蕃碟子的事,不能完全归咎于监察院的失职。”

“特此,遣散监察院的旨意作废。”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群臣十分震惊。

他们之所以会误以为苏玉城谋反,就是监察院的突然解散。

监察院可谓是此獠的私人部门,相当于风向标。

虽说监察院没有谋反,但陛下你现在还不明白尾大不掉的道理么?

昨夜,监察院中人公然逃窜出城,竟然还跟金吾卫火拼。

相当于叛变!

这群人只效忠苏玉城,连部门初设的宗旨都忘了。

眼里没有陛下,只有院长。

如果这种危险的部门还能存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你是昏庸,还是被苏玉城偷偷下了蛊?

狄仁杰出列,态度很强硬:“陛下,这个旨意有待商榷。”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质疑皇帝!

发生这样的事,一定要剪除昌黎王的羽翼,防患于未然。

一味的无底线放纵,只会让监察院更加嚣张跋扈,进而野心极大膨胀。

到时候这群人会不会给他们崇拜的院长黄袍加身?

武则天审视着他,平静道:“朕意已决。”

狄仁杰急声道:“可……”

“退下!”武则天冷着脸,截住他的话头。

狄仁杰沉默半晌,缓缓退回班列位置。

他飞快瞄了一眼御座,又觉得不对劲。

以陛下猜疑心之重,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