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舐犊情深
王夫人感慨地道：“你真的变了，变了很多，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我与老爷面前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孩子了。”
“人终究会变的，也必须改变。”
这句话宝玉对府里很多人说过，今天同样也对王夫人说了。
“这个家如今还有我说话的份儿吗？”王夫人道。
“太太这话什么意思？是怪我剥夺了你说话的权利吗？”宝玉更为直接。
“如今我已经说不上话了确是事实。”王夫人带着几分落寞说道。
“太太想说什么呢？”宝玉道，“只要太太言之有理，谁敢不听？”
王夫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可我还有言之有理的时候吗？你眼里的‘理’与我眼里的‘理’还有共通点吗？”
“如果太太真的这么认为，那恐怕需要太太做出改变了。”宝玉理直气壮地道，“毕竟之前的我们已经适应不了形势的发展，甚至还会为我们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王夫人讶然不敢吭声。
宝玉接着说道：“若仍以之前的思维与礼节行事，最后培养出来的嫡系子孙，也不外乎大老爷、珍大哥、琏二哥、蓉哥儿那样的货色，我们家族还有什么希望？”
“……”王夫人继续沉默。
“我承认，的确已将家族引到另外一条道路上，那就是自力更生，以达到改变朝廷对我们家族定位的目的。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不然朝廷会觉得我们可有可无，乃至如同鸡肋般，随时可以抛弃。”
“你大姐怎么说？”震撼之余，沉默一阵子后，王夫人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大姐同意我的看法。”宝玉回道。
“凤丫头与袭人都劝我不要过多插手干预你的决定，看来也是你的意思。”王夫人突然间才想明白这个理儿似的。
宝玉没有作声，等于默认。
在他看来，王夫人应该早想到这一层才对，当然是他的意思了。
虽然这个并没有与凤姐、袭人明说，但她们两个又不傻。
凤姐自不必说了，早与他一条心。
袭人起初或许还担心，但经过几次提醒后，若再不相信他，似乎也说不过去。
除非选择与他分道扬镳。
“如果老爷在家，是不是同样也不能左右你的决定？”王夫人又问道。
“嗯。”宝玉点头承认，又说道，“老爷为人清正，做官却无大的作为，指望他挽救不了家族，他的思想还不如太太开明呢。”
这一点王夫人自己也认可。
同床共枕几十年，贾政什么性格，她当然清楚不过。
可以说，这话说到他的心坎儿里去了。
这样，王夫人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宝玉问道：“太太对我这个儿子是不是感到很失望、痛心？”
王夫人摇头：“那也不至于，府里上下都说你的好，倘若唯独我对你失望痛心，那反思需要改变的人不是我吗？”
“太太若真这样想，那是我的荣幸。”宝玉由衷地道。
“其实相对于你的决策，其实我更在意你为什么总是先斩后奏事先不与我商量，还是说你故意这么做以削弱我的掌控力。”王夫人坦率地说道。
“明白，这的确是我做得不好，以后我会多加注意。”宝玉承诺。
“你也该起来了。”王夫人道。
宝玉依然跪着没动，而是问道：“太太原谅我了吗？”
“你是我儿子，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王夫人道，“再说了，我原谅不原谅你，不是都无法改变你的决策吗？”
宝玉付之一笑，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走到王夫人跟前，说道：“太太受委屈了，我给太太捶捶背、揉揉肩吧。”
王夫人心下一动，正色道：“别以为这样讨好我一下下，就以为你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说心里话，太太对我的理解与宽容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宝玉一边给王夫人捶背、揉肩，一边说道。
王夫人闭着眼睛享受，问道：“那你对我的预期原本是怎样的？”
“最坏的打算是，我每每做出一项决定太太都会反对，觉得我不过是在胡闹，其实还好，太太并没有。”
“这一点你得感谢老太太，她什么都不反对，让我怎么反对？”
宝玉说得够坦诚，没想到王夫人也一样坦诚，都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老太太疼我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早看出来，我们家族这样下去不行，可她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又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或者说没有一个成器的子孙，刚好我的想法正合她意，所以老太太才会不遗余力、义无反顾地支持我。”
“比起老太太，我真是自愧不如啊。”王夫人谦虚又愧疚地感慨道。
“太太也别这么说。”
“你为什么选择晴雯？”王夫人突然问。
“她怎么了？第一长得漂亮，第二是老太太给的，第三心灵手巧，第四对我无比忠诚，第五心里有我。”宝玉信手拈来，一口气说出晴雯的五个优势。
“可你不觉得她轻佻狂妄自大吗？”
“没有，无拘无束反而是我倡导的。人活于世，原本就该这样。”宝玉为晴雯辩白道，“很早以前晴雯就明白一个道理：日子是自己过的，而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都说她像黛玉，难怪你喜欢她。”
“像谁可不是我选人的标准，主要看性格。”宝玉纠正说，“性格好，将来的孩子毫无疑问要少操许多心。”
母子俩正说着，只听玉钏儿在外头禀报道：“太太，宝姑娘来了。”
“宝姐姐来了？”宝玉喜道。
“请她进来。”王夫人对着门外吩咐道。
宝钗是奉凤姐之命前来。
凤姐自己虽然没有跟来，可心里还是担心宝玉与王夫人起冲突。
所以才让宝钗过来探探。
宝钗一进来，见宝玉正给王夫人揉肩捶背，而王夫人一副享受的样子。
让她不禁愣了一愣，心想，这不挺和谐吗？哪儿有冲突的迹象？
待宝钗给王夫人请安过后，宝玉才笑问道：“宝姐姐怎么来了？”
“听说姨妈这两天心情不好，身子不舒服，所以我来看看。”宝钗回道。
“你有心了！”王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姨妈说哪里话？”宝钗笑道，“我还真担心宝玉被姨妈训斥呢。”
“被我训斥怎么？”王夫人道，“你们这就要同心同德一唱一和了吗？”
“姨妈又来取笑。”宝钗脸色微微一红。
“我不过说出一个事实罢了，不过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王夫人缓缓言道，“你们和和睦睦，将来鹣鲽情深如胶似漆，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取笑？”
话音刚落，只听玉钏儿在外头又禀道：“太太，林姑娘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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