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对成年人不适合教育
脸色通红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贾蔷又觉得自己很委屈。
本是一片好心来劝，在他看来是关心贾琏与他父亲。
却没想到得来的是凤姐一顿数落，言外之意，他自己什么样子心里没点逼数，居然还敢来劝别人。
贾蔷承认自己窝囊不成器，可凤姐也不至于这样骂他呀。
不答应就是了嘛。
殊不知他根本不懂得凤姐的心。
还是平儿看得更透，倘若凤姐还关心贾琏，那贾蓉来劝，凤姐指定感谢。
可问题是，正如凤姐自己所说，她心里现在压根不关心贾琏的死活了。
甚至平儿都觉得凤姐巴不得贾琏死了才好，不然凤姐也不会说起孙绍祖之死时，直言不讳对付那种男人就该那样狠。
言外之意不就是对贾琏还不够狠吗？
所以，贾蓉这时候跑来请求凤姐多留意贾琏，那不等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凤姐不生气才怪？
这就是标准的好心办坏事。
可惜贾蓉尚不自知，还觉得自己委屈。
受了一通数落赌气回去了。
实在想不明白，难得一次去找尤氏。
尤氏听了摇头而笑，说道：“看来你对东西两府的人情世故一点都不了解，还以为是一年前那样吗？一切都变了。”
“可婶娘也不至于骂我呀！”贾蓉依然气嘟嘟地嘀咕道。
“你知道你婶娘现在想什么吗？”尤氏不紧不慢地问道，“倘若你现在劝我，留在父亲身边，而不随宝玉搬往新居，我一样会生气骂你，明白吗？”
“为什么？”贾蔷忙问。
“因为你父亲已经无可救药，留下来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在你婶娘眼里，你琏二叔无异于死了，而你却跑去劝她关心你琏二叔，她不骂你才怪。”
“明白了，原来婶娘与琏二叔早已经没有感情。”贾蓉终于能理解，看来自己父母也已经没有感情了。
尤氏则想着，蓉儿你整天不出去，很少应酬，恐怕还不知道，如今你凤婶的心儿全在你宝二叔身上呢。
“你凤婶说，你琏二叔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那绝非气话，而是你凤婶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下你该知道，你以为是好心，可到头来为什么挨骂了吧？”
贾蓉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尤氏接着说道：“你还太年轻，你凤婶骂你，还算对你有些情义，你当感激，你看她现在骂你父亲和你琏二叔吗？当一个人全然不关心另一个人时，骂都懒得骂了。”
“那你们余生怎么办？”贾蓉忽然问道。
“什么余生怎么办？”
“你与凤婶都跟着宝二叔去，而你们都是有妇之夫，将来会被人论道，另外你们余生还长，难道不要男人过吗？”
“没有男人难道就不过了？你珠大婶不是也过得挺好吗？还有二姑娘也守寡了，将来恐怕同样要一个人度过余生。”
“那不一样，他们的丈夫都死了。”
“哼！”尤氏冷笑一声，“说句你不爱听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贾蓉诧异地望着尤氏，忽然感觉她与凤姐说话的口吻一个样。
原来都变了，确实都变了。
宝玉变了，凤姐变了，尤氏也变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可思议吗？”尤氏直白地问。
“确实没想到。”贾蓉坦诚地回道。
“我承认我原来很怕事儿，什么话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说，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从你凤婶、宝二叔那里学到很多。”
尤氏感慨地道，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幸福与成就感。
贾蓉看在眼里，喃喃地说道：“看来你们都为宝二叔倾倒。”
尤氏付之一笑，并没有反驳什么。
“我觉得有必要回屋好好反思。”贾蓉说罢，失了魂一般，转身而去。
尤氏脸上的笑意仍未散去，而后去往荣府那边找凤姐，如今她们两个犹如同病相怜的人，无话不说，走得可亲近了。
贾蓉虽说回屋反思，可想来想去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人心易变。
正郁闷着，恰好见宝玉来了。
“宝二叔，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着要找你呢。”贾蓉忙迎上去说道，“刚才去了西府那边，说你去精武飞龙还没回来。”
“参观完那边感觉如何？”宝玉问。
“太好太美妙了！宝二叔太伟大了！我找不到更好的语言形容。”贾蓉赞不绝口。
“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蔷哥儿以后不能跟你了，我让他去孙家照顾你二姑。”
“不瞒宝二叔，我刚去西府那边被凤婶娘骂了一顿呢，说我没责任为担当。”
“为什么忽然骂你？”宝玉问。
贾蓉于是实事求是地说了，包括他参观回来后第一时间去劝贾珍。
宝玉听完笑道：“谢谢你有心，不过还真如你婶子所说，你有点对牛弹琴。”
“现在我意识到了，之前确实没有。”贾蓉嬉皮笑脸地回道。
“你也不用多想，多造人才是正事儿。”宝玉以调笑的口吻说道。
“宝二叔这是认为我没有任何培养价值吗？”贾蓉直截了当地问道。
还别说，一句话问到点子上了。
宝玉笑道：“造人不就是培养价值吗？”
“那是寄希望于后代。”贾蓉又说。
“你的后代有价值也一样，而至于你需要自己去悟，不需要培养。”
培养成年人的价值太大了——这是宝玉的心里话——关键还不一定能培养好。
对成年人从来都不适合教育。
更何况像贾蓉这样，自小便是在贾珍的耳濡目染下成长起来的。
眼下之所以不像贾珍、贾琏，更多恐怕只是没有触及到贾蓉的根本利益。
原本贾蓉手中也不像贾珍、贾琏那样有权，失去的自然不及那两个多。
加上从一开始就对贾蓉留有一手，还希望让他为宁府传宗接代呢。
“可我的悟性很低怎么办？”贾蓉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其实在宝玉看来，贾蓉不是悟性低，而是跑偏太多。
现在想扭转过来不大容易，不如让他多生几个，总有成器的。
故而宝玉脱口而出：“所以我才让你先专心造人别想其它乱七八糟的呀。”
“等搬到那边儿去，我也是这样吗？”贾蓉不禁想到凤姐的责斥，忙问道。
“看你自己。”
“凤婶儿还希望日后我能多为宁府承担些责任呢。”贾蓉喃喃地道。
“你不像你父亲、你琏二叔那样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宝玉笑道。
“我才发现，他们两个脑子有问题。”贾蓉愤恨地说了一句。
“说你对牛弹琴没有错吧？”
“搬到那边儿，还是请宝二叔多交给我任务做吧。”贾蓉又请求道。
“到时候再说，现在想没用。不过今儿你说了，我会记在心里。”
宝玉依旧没有明确答应贾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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