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活着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少年额前的头发柔软如丝，可他的语气却冷若冰霜，和他那漆黑的眼神一样。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怎么会不想活下去......”叶玄愣住了，他以为自己会当机立断地否认少年这种不着边际的判断，可当话到嘴边时，他却语塞了。
“你沉默了，说明你潜意识里默认了。”少年淡淡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叶玄没有说话。医务室里人头攒动，但是此刻，在神游的叶玄心里，世界都是静悄悄的，一股对峙般的沉默，在少年和他自己之前蔓延开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呢？”叶玄“咯咯”讪笑起来，“是不是你脑子坏了，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好青年，还没开始宏图大业呢，怎么可能就想不开了？”
“你知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你自己。”
少年倒是毫不遮掩，看他那凌厉的模样，像是一把锐利的剑，已经准备好了割开叶玄的伪装。
“我感觉得到，你确实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想法，但是相对应的，你也没有强硬的想要活下去的想法！你只不过是在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罢了，当别人需要你的时候，当命令下达给你的时候，你当然会尽力去完成。可是对于你自己，你却选择不报任何期待，没有任何希望，不是吗？”
“喂......”
清晰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了，真是令人讨厌。叶玄知道少年所说的都是真的，这小鬼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比自己更清楚那些连自己都不愿意掀开来阴暗角落。当少年说话的时候，他就像一个蛮横的人粗暴地掀开了名为“内心深处”的地下室，还提了个亮的瞎眼的灯泡把东西四处乱翻，连好多叶玄好不容易藏起来不想看到的东西都从那腐朽得发出霉味得地板下被拉出来了......
从出生起就按部就班地接受修仙的教育，虽然因为天赋不错而修炼有成，却从来不知道自己修炼的意义在哪里。长大后，终于被大人、被联盟赋予了身为修仙者的意义，为了生存，为了逃避死亡，自己要像所有人一样，成为庞大的“流浪地球”计划的一颗螺丝钉。只有修仙者才能提供浑天炉发动机动力的世界里，没有法力的凡人几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成为了纯粹服务于修仙者的劳动力。叶玄很庆幸自己有修炼的天赋，但是这样永远面对着死亡的恐惧的生活实在是让人疲倦，可以的话，就这样一直休息下去也挺好......但是，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地板下，总有什么东西在挠着地板，想要钻出来。叶玄知道，一旦让那东西钻出来，那一切都会改变，连他这份早已熟悉到厌倦的对死亡的恐惧都说不定会失去。
“用配合的外表封闭你自己苍白荒芜的内心，你到底在掩盖什么？”少年的语气随着他的眼神一同变得越来越发咄咄逼人。
“闭嘴......”
“把自己封闭成一具行尸走肉，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吗？还是说，你在掩饰什么？”
“我叫你闭嘴！”叶玄吼叫着，抄起身旁的玻璃水杯就往少年身上砸去。“啪啦！”透明的玻璃杯径直穿透了少年的身体，砸在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少年安然无恙，因为他只是个‘幻影’，但一旁忙碌的医师们却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对方，眼神里好像在问：“谁干的？”只有一名年轻的医师好像想到了什么，立马冲到了病床前头的一堆医疗仪器旁，望着屏幕上波澜起伏的折线，瞪大了双眼，望着躺在病床上被裹成粽子一动不动的叶玄颤颤巍巍地说道：“是他干的......”
“怎么回事？”叶玄伸出手，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着，就好像在凝视一双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手一样，“这股力量是什么？灵肉分离的情况下，还能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
“不，灵魂就是灵魂，一只脚踏入了虚空的边界，便再也无法对现实施加影响了。”少年的表情若有所思，“想干涉到现实世界，只有在现实世界的肉体才可以做到——也就是说，在刚才那一瞬间，你短暂地回到了你自己的肉身上！”
少年的表情突然豁然开朗，“也就是说，在刚才那一瞬间，你身上激发出了求生的意志，巨大的感情冲动塑造了你活着的欲望，因为你突然有了活着才能办到的事——那就是伤害我！没错，这份感情就是愤怒，愤怒让你有了活着的动力，这倒是一下子开阔了我的思路！”
是的，叶玄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认同了少年的说法。刚才，少年的口吐芬芳实在是让自己忍不了，一瞬间才有了揍他的心，这也能成为激发求生欲的动力吗？叶玄望着自己那双陌生的手，突然觉得有些恐怖。
“这给了我思路，虽然和原定的计划不一样，但如果你老是这样不配合的话，那看来我就不得不提前给你看一些东西了，一些能让你非常愤怒的东西，或许那些记忆能帮助你重新崛起。不过，原则上，我也不想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啦。”
“说真的，别总是愁眉苦脸的好吗，别听我讲的稍微苦大仇深了点就给我摆一副苦瓜脸，你还有使命要去完成呢！”少年靠近了叶玄，那双漆黑的瞳孔中传来热量，“再说了，还有人在现实世界牵挂着你呢，你在那里总还有割舍不下的人吧，所以，还不睁开眼睛？”
某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脑海，求生的欲望渐渐强烈。
仿佛被电击一般，叶玄睁开了双眼，一睁一闭之间，眼前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
喋喋不休的少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微微泛红的娇俏小脸，淡银色的瞳孔睁得大大的，散发着薰衣草幽香的短发凑得很近，简直快要垂到叶玄脸上。
“病人的瞳孔对光线没有反应，不，有反应，开始动了......唉！”